第45章 宜看脸

因为福建府水患一事，江远岫被升往工部都水清吏司任员外郎。作为一个空降过去的小官，那些沉积了许久的宗卷，和需要实地探查的辛苦活都归了他。

他今日就是去城外的庄子上看水源的。春日土地湿润，又忙活了半日，那还能顾上整洁，不仅是脚上的靴子沾满了泥巴，就连头上和衣服上都有草根和泥水。乍一看，怎么都都不像是一个贵族的公子。

顾老太爷当下就沉了下了脸，“衣冠不整，邋遢成性，如何能配我的孙女。”

然后就被老夫人一巴掌扇到了一边去，“这孩子长得多好看，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的，怎么在你嘴里就一无是处了？难不成你嫉妒？”

“长得好看能当饭吃？”顾老太爷很是不满，“你们女人就是肤浅。这就种男人，难不成以后要我孙女赚钱养家，伺候他起居？做梦吧！”

他们顾家娇宠着长大的姑娘，怎么能嫁给这种人。

本来对这桩婚事只有一分成见的顾老太爷，瞬间就把不满拉到了十成十，“我不回家，我进宫找陛下喝茶去。”

不算以长公主为桥梁的姻亲关系，单轮顾家书香清流，与皇家也有师生之谊。即使当初因开罪当时的陛下被冷落，先帝在位时也感念顾家的学识，让皇子皇孙们都来他门下听过学，也算得上是半个师生。

“去什么去。”老夫人冷呵一声，“给我坐好了。孙女婿这事好解决，孙女的身体才是大事，咱们后面可还拉了一车药材。”

顾卿安在福建府受伤病重的消息还是传到了老太爷和老夫人的耳中，俩人此次回京，虽是为了她的婚事，但更是为了瞧一瞧她是不是好全了。因此也准备了一车的好药材，打算替她好好的补回来。

江远岫虽是骑在马上，周边又是人声鼎沸，但一旁马车上的动静还是让他注意到了。尽量不去回看那辆古怪的马车，偏头问着卫兵，“旁边的马车上可有家族徽记？”

卫兵摇了摇头：“没有。但看押车的护卫，像是禁军出来的。”

江远岫了然，马车普通，却能用上禁军出身的护卫，放眼望去，整个京师也就只德宁长公主一家了。恐怕那马车上坐着的就是宁国公府的老太爷和老夫人。

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前打声招呼，可人家既是低调回京，他这般贸然打扰恐是不好。然后就瞥见队伍前头传出一阵吆喝，马车随着人流缓缓动了起来，悠悠地驶进了城门。

江远岫顿时就松了口气。

虽然赐婚的圣旨上，将他夸赞得天上有地下无的，说他与福柔郡主多么的般配。可也只有他一个人知道，娇柔似水的福柔郡主嫁给他，那就真的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而这坨牛粪还是心有所属的。

因此，见如今不要直面顾家的人，江远岫就做贼似的放松下来。

“回衙门吧。”

马车刚走到城中的主街上，一直笑而不语的顾景明突然叫停了。

“祖父祖母，我方才瞧见旁边有家很大的书店，不如容孙儿去逛一逛？”

人都已经的京师，也就不怕他再跑掉了。不过是逛书店，一心惦念着亲亲孙女的老夫人当下就挥手，让他下车了。

“晚膳记得回来吃。”

而宁国公府此时却是一团糟，长公主拎着宁国公的耳朵，美眸怒瞪：“我让你时刻关注着父亲母亲的行程，你倒好，光想着你那些破烂字画，竟是等人都到了城门口了，才想起来！”

转头又问一旁赶来的陶白：“又安去哪了？”

“回禀公主，郡主接到老太爷和老夫人到了城外的消息后，就备车出去迎接了。”

陶白装作没有看到宁国公求救的表情，一五一十地将顾卿安的去向说了。

果然，长公主的怒气又上升了一个等级，“好啊，京师中传闻果然没错，福柔郡主孝顺有加，多年替父母在祖父母身边伺候。如今就连老人进京了，也就她一人前去迎接！”

宁国公连连求饶，“公主，我真的错了，我今年……不这一个月都不买字画了……”

可长公主怎么可能会信他的保证，对着陶白吩咐道：“从今日起，国公爷的月开销不能超过十两银子，更别让我知道青鱼商会给他赊账或者送东西。”

陶白打了个冷颤，立马保证道：“公主放心，奴婢一定会告诫青鱼商会众管事的。”

“等见过父母亲之后，我再好好的教训你。”长公主松开宁国公，甚至还轻轻地拍了拍他衣上的褶皱，“还有你藏的那些私房钱，我可是都知道在哪的，若是少了一分一厘，你就等着吧。”

江远岫打马从小道抄近路往官衙而去，走了没多远，对面一顶红缎垂璎香轿往这边行来，一看便是哪家贵女专乘的轿子。

他有些好奇地瞥了一眼，当初在福建时，顾小姐就有一顶和这差不离的轿子。

那轿帘上绣着繁复的牡丹，中间或缀着珠宝玉石，十分的华贵。他的目光在轿顶上嵌着的御供红宝石上扫过，缓缓收回了视线。不对，顾小姐的轿子虽是豪华，却不会这般奢侈。

好在道路宽敞，用不着谁让谁，这顶红缎香轿便与江远岫的马匹擦肩而过，走得远了，还能听到轿子上传来的叮叮当当响铃声。

卫兵看着江远岫面目表情的脸，扯了扯嘴角，忍不住道：“公子，方才过去的是福柔郡主的轿子……”

“咳……”江远岫不太了解京师贵女们的喜好，听到卫兵的话就被自己呛了一下，故作不在意地道，“还不走快些，赶着去向张大人回话呢。”

见江远岫不自在的表情，卫兵忍不住在心里嘀咕，也不知道他家公子这是什么运气，半个时辰内不仅见到了顾家老太爷和老夫人，就连福柔郡主这位未婚妻也撞见了。现在就还差了长公主和宁国公夫妇就将顾家见齐了。

顾卿安的轿子虽是晚出发，但抄了小路好歹是在半路上碰到了老太爷和老夫人的车辆。

也顾不上街上人来人往的，轿子刚停稳，她就跑了出来，上了马车，如如燕归巢地扑在老夫人的怀中，“奶奶，我好想你啊。”

时下称呼长辈多用敬称，可顾卿安自小是由顾老太爷和老夫人带大，因此私下中她都是用俗语称呼他们为“爷爷奶奶”，这种待遇，可是连长公主和宁国公都酸过的。

老夫人见到活蹦乱跳、面色红润的顾卿安，也什么都不顾了，紧紧的搂着她，连连道：“好好好，奶奶也想你呢。”

俩人这般亲昵，一旁的顾老太爷看不过眼了，轻咳一声，掀了掀眼皮，“那我呢，爷爷就不想了？”

顾卿安露出一个甜滋滋的笑容，唇边的小酒窝能腻死人，一手挽住一个，撒娇道：“都想呢，若不是舅舅赐婚不能乱跑，我早就回天津卫，回您二老的身边呆着了。”

顾老太爷最吃顾卿安这一套，爱怜地拍了拍她的手背，哄道：“没事，我与你奶奶这不是回京了吗，都一样啊。”

“嗯嗯，就知道爷爷奶奶最疼我了。”顾卿安笑着眯起来的眼睛，“本来父亲和母亲要去城外迎接二老的，可偏生父亲大早跑去书坊看字画了，让那跑腿送消息的小厮找了好久，还害得母亲没能及时出门，幸好我机灵，昨日就备好轿子等着了。”

顾卿安一边告着宁国公的状，一边还不忘替自己揽功劳。老夫人哪不知她的小心思，点了点她的额头，嗔道：“知道了，等会少不了你的好处。”

得了承诺，顾卿安又歪到了老夫人的怀中，扫视一圈，这才发现少了一个人，“诶，哥哥没有回来吗？”

老夫人努努嘴，“和你父亲一样，方才见到书坊迫不及待地下车了。”

顾卿安仔细回想了一下，眉头微皱，“可是我记得这条威武大街上没有书坊啊，难不成是我这几日没有出门的时候新开的？”

“或许吧。”老夫人心胸开阔，可不管小辈到底要去做什么，只要人平安、不做坏事、不堕顾家名声，那就没有任何人和言语能干扰顾家人的行动。

再说了，她孙子她心里最清楚，那就是个白面黑心的芝麻丸子，玩心思耍计谋，这京师的人可都不是他的对手呢。

“或许是瞧见什么好玩的了，咱们不理他。倒是你，偷偷跑去福建府不说，怎么还弄得自己一身伤回来了？可差点把我吓死了。后头我给你准备了一车的药材，咱们一定要好好的补补，看看你的小脸蛋，都瘦了。”

有一种瘦就叫奶奶觉得你瘦，明明这几日她还胖了些。

不过顾卿安也不会辜负老人家的一番心意，忽略掉“药材”那两个听着就想吐的字，笑道：“多谢祖母。你这一路车马劳累，咱们到时候一起吃，一起补。”

同样不爱喝药的老夫人，脸上的笑容略带一丝僵硬，可看着是孙女濡慕的眼神，也不忍心拒绝，哪怕知道她就是耍坏心思，要拉着自己一起喝药。

被迫地点了点头，“好……”

被老夫人治得死死的顾老太爷终于扬眉吐气地长舒一口。还是自己孙女威武。

在他们顾家，女人的地位但是位于男人之上的，可这女人的食物链中位于最顶级的就只有又安这个乖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