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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三十六

处理一批鬼魂既然已经成了地府的决定,那十殿阎罗和大大小小的鬼差都不是吃干饭的,必然早就已经有了一系列措施来应对计划外的突发情况——比如祁殊这样不肯合作还总想捣乱的不是那么安分的天师。

“啊?那怎么办,你会被这样,噗嗤——”

贺衡觉得这事儿挺严重,配合抬手在自己脖子上抹了一下,“在某一天的夜里被暗杀,然后我第二天早上会看到你的尸体,往外呲血,还是死不瞑目的那种吗?”

祁殊欲言又止,实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自己这个室友超乎常人的想象力。

“不会,不至于。”

祁殊宽慰他,“放心吧,如果我被鬼差暗杀了,那肯定也不会留下尸体的。”

贺衡:“……”

贺衡强颜欢笑:“谢谢,有被宽慰到。”

团团对他俩这种无聊的互相扯犊子毫无兴趣,转头想去扒拉那只小鬼手里的毛绒小熊。

可爱,想挠。

……

阳城一中,高一男生宿舍,又一次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哭声。

余音绕梁,不绝如缕。

吓得辛勇强也战战兢兢地过来敲了个门。

“不至于衡哥,一个军训而已,真不至于。”

辛勇强小心翼翼地安慰他,“虽然我们都很难过,但是咱还是得看开一点——就算真的看不开也别哭得那么大声,多毁形象啊。”

贺衡:???

贺衡:“什么玩意儿,谁哭了……不是,等会儿,什么军训?”

“就下礼拜的军训啊,咱班主任刚刚在群里说的。”

辛勇强举着手机给他看通知,又拍拍他的肩,“没事儿啊衡哥,就十天,真不至于的,别哭别哭。”

贺衡:“……”

贺衡有气无力:“谁他妈告诉你我为了军训哭了?”

辛勇强好奇:“那是为什么哭?”

“我他妈就没哭!”

贺衡拎起他放到了门外,又按着他的头给他转了个身,“没哭,一声也没哭,闭嘴,回你的宿舍。”

“可我真的听到哭声了,”

辛勇强倔强地转回来,扒着门框不撒手:“不是你哭的,难道是祁哥吗?”

贺衡:“……”

不能为了洗清自己的嫌疑,就往室友身上泼脏水。

不太道德。

为了自己和自己无辜室友的形象问题,贺衡深吸了一口气,决定跟他好好掰扯掰扯这个事儿。

“是这样的,有一篇古文,虽然你现在还没学,但马上就会学了。”

贺衡沉稳地摁住往屋里探头探脑准备关怀一下自己室友的小辛同学,引经据典,“里面有句话叫‘此时无声胜有声’。”

辛勇强高高兴兴地举手抢答:“我知道这个,是《琵琶行》里的,我暑假已经背完了,衡哥你要听我背吗?”

贺衡:“……”

不是,没必要。

你们学霸也太用功了。

“行行,知道你会,我没抽查你知识点。”

贺衡强行拉回话题,“这句话的意思是说,虽然刚才没有声音,但是你的脑子觉得有声音更好,所以让你觉得刚才有了声音。”

辛勇强茫然,总觉得他说的和自己理解的不太一样:“是这个意思吗……”

“没错,就是这个意思。”

贺衡坚定地点头,“结合刚才的语境,它的意思就是,虽然刚才没有人哭,但你的脑子觉得有人哭更合适,所以听起来就像是有人哭了。”

贺衡顿了顿,补充道:“在现代医学中,我们一般把这种现象称作幻听。”

……

祁殊神色复杂,实在不能理解自己室友怎么就能一脸沉稳地瞎几把扯。

更不能理解一个能考进高中、至少没有智力问题的小同学面对这么瞎几把扯的解释为什么就能做到深信不疑。

看来前两天的教导主任对他们智力方面的担忧也不无道理。

贺衡没有丝毫被室友围观了一场扯犊子后的尴尬,甚至还准备言传身教一番,“只要你扯的时候够自信,就算有那么一点点的牵强,别人也能信。”

祁殊:“……”

说真的,您这个“一点点”本身就很扯。

好好的人说幻听就幻听,那可真是是“一点点”的牵强。

“这玩意怎么说呢,”

贺衡结合上下语境跟他讲道理,“对别人来说,相比于幻听,‘哭的是鬼’这个事实其实更牵强。”

这倒也是。

毕竟能把鬼惹哭的猫这个世上也没有几只。

还是两次。

那只小鬼虽然被强行贴了禁言符消声,但还是抽抽噎噎的,贺衡站在旁边,隔着一层净魂阵都能感受到它快要化成实质的委屈。

甚至连贺衡自己都像是被传染得委屈起来了。

“不是‘像’,你可能真的被传染了。”

祁殊好心劝他,“离远点,去阳台透透气吧,要不你一会儿真该哭出来了。”

贺衡还以为他是借着刚刚杨昊来敲门的事儿开玩笑:“什么玩意儿就哭出来,杨昊可真够毁我的……操?□□他妈怎么回事儿啊?”

贺衡哑了声,茫然地在脸上擦了一把,感受到满手的湿乎乎,一时间只觉得天崩地裂。

我他妈哭了???

我他妈有病???

贺衡一连串的我操刚出口一半,猛地发现自己连说话都带着哭音,强行住了声,只有眼泪哗哗地往下流,怎么也停不下来。也不知道到底是被这只小鬼影响了,还是因为当着室友的面哭出来太他妈丢脸所以自抱自泣。

“没事儿,看开点,真不赖你。”

团团刚刚才闯了祸,正在努力乖巧,好声好气地跟他解释,“是那只小鬼哭得太认真,不小心影响到你了而已。”

“道理我懂——也不是,原理不太懂。”

贺衡顿了顿,抬手把自己的脸盖住,“但是由于一点点不可抗力,我他妈实在不知道在这种情况下怎么才能看开点。”

团团:“……”

平心而论,是有那么一点点难。

“而且,现在还有一个问题。”

贺衡挺冷静地指了指自己,“我现在不止生理性地流眼泪,心理上好像也有点难受,可能马上就要嘤嘤嘤。”

眼看着场面一度要往黛玉葬花上发展,祁殊实在不忍直视,连拉带拽地把他拖到了阳台上,关了阳台门打开纱窗,摁着贺衡的脑袋强行透了个气。

贺衡哑然:“原来我的室友这么粗暴的吗……”

祁殊头疼,努力让自己的动作稍稍不那么粗暴了一点点,但还是压着他的脑袋探出窗外透气,“吹吹风冷静冷静,要不然一会儿真该哭天抢地了。”

贺衡有一说一:“冷静有点麻烦,现在风吹过来是热的。”

祁殊:“……”

烈日炎炎,热浪扑面。

失策了。

贺衡被突然心狠手辣起来的室友压在窗户外面热静了半天,不论是生理性的眼泪还是心理上的难受都堪堪被头顶上的太阳蒸发成了盐粒子。

他伸手抹了把脸,刚想说自己没事儿了,不经意一转头,正好和旁边阳台上的杨昊四目相对。

杨昊:“……”

贺衡:“……”

活了十六年,贺衡头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心如死灰。

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

有的人就算活到六十岁才埋,他也早在十六岁就死了。

杨昊尴尬地把自己从窗户里缩回去,又觉得就这么缩回去好像也不太合适,一点一点试探着把自己伸了出来。

“我已经社会性死亡了。”

贺衡神色木然:“从今以后,阳城一中再也没有贺衡这个人。”

“不至于!衡哥,真不至于!”

杨昊被他吓得手忙脚乱,“没事儿衡哥,我懂,军训我也烦。今天这事儿我保证不说出去,你千万别想不……”

杨昊说到一半哑了声,看着从同一个窗户里探出头来的祁殊,一个激烈得不太能从晋江过审的猜测在脑海中渐渐成型。

“没事了衡哥,我真什么都没看见,打、打扰了。”

杨昊迅速闭了眼,摁住刚从门外进来挺好奇准备过来看看的辛勇强,闪身关窗一气呵成。

他想了想,还是不放心,又第三次从探出窗户,忧心忡忡地劝他俩,“楼下人挺多的,哥你们俩小心点,别被发现了。”

贺衡:“……”

祁殊:“……”

祁殊:?

就隔着一个拉开纱窗的窗户,就这么两分钟的功夫,是走了一段什么他没有参与进去的,还不能被人发现的剧情吗?

贺衡:“……”

贺衡隐约听懂了杨昊想要表达的意思,又抹了一把脸,谨慎思考了一下,还是觉得一个连喝酒都没喝过的小同学的脑子里应该不会有那么十八禁的内容。

不应当。

顶多也就是自己哭的时候,自己的室友友好和善地陪在旁边安慰一下自己这样团结互助的感人剧情。

“没事儿,爱什么剧情什么剧情吧。”

贺衡叹了口气,转了个身撑在窗台上,“反正我哭了这个剧情已经深入人心了。”

祁殊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

所幸贺衡看得还挺开,自己缓了一会儿就成功死灰复燃,回味了一会儿自己刚才的心路历程,还是不太明白自己怎么就能□□化身孟姜女。

“是‘鬼哭’,跟你没关系。”

祁殊跟他解释道,“怨气越重的鬼影响力越大。这只小鬼还好,本身怨气不重,又在净魂阵里待了一天,影响范围小,没出什么大事儿。”

贺衡对某些玄学专有名词还是有点茫然。

“鬼哭……就是鬼在哭吗?”

贺衡一时之间有点质疑自己的表达能力,他措了一下辞,避过专有名词的解释,直接发出疑问,“昨天这只鬼也哭了,怎么昨天就没事儿,今天就酿成了惨案?”

“昨天它只是哭了,并没有引动自身怨气。”

祁殊隔着玻璃门指了指那只小鬼手上的玩具熊,“可能是它太喜欢那只玩具熊,团团一碰就生气了,也可能是净魂阵里待了一天,正逢怨气化净,刚刚是最后一波怨气汹涌倾泻,它一时之间没控制住——反正是怨气随着它的哭声传到了阵法外。我和团团多少都能抵抗得住,但你没有修行过,又天生阴阳眼,被怨气影响了。”

贺衡喃喃:“无妄之灾……”

团团有点心虚,主动用尾巴尖尖勾了勾他的手腕。

贺衡倒也没真生气,顺着它的尾巴顺了顺毛,一时之间不敢进屋:“那现在怎么办啊,它现在还在哭啊,我一进屋是不是还他妈得跟着哭?”

“应该不会,现在已经没事儿了。”

祁殊往屋里仔细看了看,挺确定,“它怨气本来就被净散得差不多了,后继无力,刚刚又哭了那么一通,现在怨气已经散得差不多了。”

贺衡点点头,总结道:“所以它把自己哭没电了。”

祁殊:“……”

虽然感觉奇奇怪怪的,但也不是不能这么形容。

祁殊在心里大致算了算时辰,又仔细看了看这只小鬼哭得分外投入的架势,“怨气已经要散尽了,它再这么哭下去怕是要伤元气,到时候就更不好投胎了。”

虽然贺衡上回已经在鬼差面前露过一次脸,也用“自己新收的徒弟”这样的理由遮掩了过去,身份上是没有什么问题的。但贺衡原本就因为天生阴阳眼的缘故容易沾染阴气,总这么三天两头地跟鬼差打照面,说不好就来个阴邪侵体,倒不如出去避一避。

“不用,你顺便把我送走最好了。”

贺衡想起刚才自己哭天抹泪和杨昊对视的一瞬间就恨不得整个人都蒸发在阳台上,有气无力但求一死,“要不是晋江严禁宣扬自/杀情节,我现在就从这个窗户里跳下去,一了百了。”

祁殊叹了口气,在阳台给无意中救了自己室友一命的晋江诚心实意地上了一炷香。

虽然已经猜透了地府的意图,但送鬼魂去地府投胎怎么也绕不开鬼差引路,祁殊只当自己什么都不知道,捏着鼻子召来鬼差送走了那只眼巴巴抱着毛绒小熊叫妈妈的小鬼。

团团尾巴甩得啪啪响,老大不乐意:“明明都撕破脸了,再叫它们过来多没面子。”

“成年人的世界,没有撕破脸。”

贺衡故作成熟地捋了捋它的尾巴,“你还小,不懂。”

团团:“……”

团团翻了个白眼,把自己的尾巴从他手里抽出来,“不好意思,我们猫一岁就算成年,算起来我已经十来岁了,我儿子的儿子都该满地爬了,你呢?”

贺衡:“……”

哑口无言。

祁殊听不下去了,帮着贺衡拆它:“冷静点,你没有儿子。”

“但我有小母猫,”

团团舔舔爪子,“今年春天我们还一起蹭蹭蹭来着……唔,我好喜欢花花,可是小白好喜欢我,我们可以一起蹭蹭蹭。”

祁殊:“……”

贺衡:“……”

隐隐约约好像有车轱辘从我脸上轧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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