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回家后的暴揍

再一次逃票回到那“阔别”一时的村子，一切如旧，只是觉得河渠边的白杨树个个都是那么的精神和挺拔，就连各家各户透出亮光都让我感到舒服！街道口，医生家的头门敞开着，灯光那么扎眼，门口坐着，站着一堆人，他们不时向东看看。我低下了头，背着行李，快速闪过灯光，想避开闲人的眼睛。

“哎！慧娟！妈说你回来咧！tiang，tiang！赶紧给回走，玉立呢，玉立娃呢？”刚刚避开强光的照射，睁开眼睛，耳朵传来母亲高声，欣喜的呼喊声，只见门口一群妇女，母亲站在人群中大喊：“哎，回来咧，回来咧！总算给回来咧！娘呀，上午nia姊妹俩个走咧，我一个坐到屋默脚默拉的，心急的连火着了一样，……”

走在众人的注目礼中，我觉得自己就像被**了一样，脸火啦啦的烧，恨不得冲上去搧母亲一个耳光，然而，理智却告诉自己：“咬着牙，抬起头，给回走！说好不回头，天大的委屈，你都得承受！不吃苦中苦，难为人上人！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今天的耻辱，你一定会找补回来！”

“哎，回来了好，回来了好！”

“回来了，就包说咧，nia任个大咧！……”

“任个这娃，嗯，……”

“……”

“……”

门口一群妇女七嘴八舌，围着母亲，眼睛定定的看着我一步步走向家门口。

“哎！你知不道，娘呀，心真个就像是火着咧，由不得人么，这么大两个娃呢，说走就都走咧，屋一下子就剩呵我一个人，哎！你就知不道么当她妈那个心，哎，不由人，不由人，我跑到nia理发哇，叫nia理发娃骑着自行车跑到火车站都寻咧，我跑到上坡他舅叫，你他舅寻，……”听到母亲的话，我只觉得自己浑身像电击了一样麻木，阵阵恶心随时都会涌出心口。

“看，看，nia走家，给她姊妹俩个都把衣裳拿完咧！这没丢就好!没丢就好！”母亲接过包袱，向围观的人展示着。

“可不，包看这些滥衣裳，置办起来也要花不少钱呢！”妇女们盯着我，满脸的惋惜。

“回来了，掌赶紧给回走么，你爸到屋候你着呢！”缺花恶毒的眼光盯盯着被母亲死死拽在人群中的我，满脸轻蔑得意的笑容，一本正经的说完便向楼房里跑：“哎，老三，娃回来咧，娃回来咧！”

“就是得，玉立那从广东回来，把啥啥都撂净净的，哎，回来，光给买衣裳，缝被儿，都够受！……”母亲拽着衣裳，像看到宝贝一样，大声说。

压下去的恶气再一次直冲头顶，我使劲的拽着包袱，想立马回到自己的房间，然而，母亲死死的拽着，继续向别人说：“玉立娃子娃到底知不道啥，nia回来家就把那么好的被儿，褥子都给你撂咧。这还好，还好，还能知道把她的啥给拿回来！”

看着人前的母亲，我的恶气一点点消了，我告诉自己：“人已经丢到了没啥可丢的程度，她爱说让她说去吧！”然而楼房突然间亮起的灯光告诉我：父亲那只老虎在家！浑身一机灵，不知道这家门该如何进，却不得不尽想着快离开那丢人的大门口。。

“哎！慧娟，玉立呢？玉立人呢，咋光你一个回来咧？娃人呢？”人群中的母亲大喊。

“玉立到咸阳我喂家去咧！”压下内心的厌恶，愤怒，我用平静的声音回答了我只想用刀戳死的女人。说完便拽着东西向回走。

“哎！老三，娃回来咧，娃回来咧！你掌也包着急咧！”缺花站在父亲的房门口，又一次大声说。

踏进头门的我脚还没立定，耳朵便听到了父亲的咆哮声：“我把你个丢底卖害的！这么大的人咧，还知道个跑咧，我叫你再跑，我叫你再跑！嘿！羞先人呢，不要一点脸！拿个女子娃，知不道丢人丧德，任个还学咧个跑？来，你再跑一个，给我看嘎，看我把你狗腿打得断，打不断？……”一把铁板凳砸向我的头，肩，腰。一下，一下，那疯狂的铁凳子就像见到了仇人，就连洁白的墙面也划出几条长长深印痕。

我的情没了，心硬了，身上的疼痛一遍一遍用“不吃苦中苦，难为人上人”来化解着。

“打！打！屁女子要打呢！一顿就把她打灵醒，看她以后还敢跑不敢跑！……”母亲站在楼道，房门口，大声吆喝：“哎！你姑，你包拉，你包拉，叫她爸打，叫她爸打！这不打不行！不打不行！……”

多少人在看热闹，我数不清，看不着，一种碰死的冲动在体内猛烈的挣扎着，理智告诉我，如果一下碰不死，那真成就成求生不能，求死不得，遗臭万年的笑柄。忍，忍，咬掉牙也得忍！心里一遍遍念着：“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

父亲气喘吁吁，口水四溅，咆哮声一点点变得嘶哑，轮板凳的胳膊已经乏力。我的心笑了，笑得好开心，好开心，轻蔑的看看那个矮小的男人，“父亲”两个字，在我的心里已经灰飞烟灭。

“老汉，对咧，打嘎就对咧，自家娃么，打嘎她就知道啥咧！算咧，算咧，你掌给炕上走，给炕上走，包着气咧，包着气咧！看把你在气呵病了，还是我的罪！女儿娃么，打她俩呵，就够她受得咧！……”母亲拉着休息的父亲，温婉的劝说。

“就是么，谁家连这么个打女子娃呢！三哥，你再包是么个样子咧！慧娟，姑说，走，赶紧把你的衣裳连娃的衣裳该收拾到垯垯，收拾到垯去！再包给这撑咧！走，走，姑说走！”二姑，推着我逃出“刑房”！

来到二楼我的房间，房门紧锁，钥匙却不在我放的地方！二姑下楼替我要来了钥匙，我坐到了自己简陋的床板上。四周黑戚戚的，我心没有难过，没有怨恨，甚至连身上的疼痛也感觉不到。微笑着坐在床边，只盼着天亮上学的时间早点到来。耳朵传来一片嘈杂声，劝说的，辱骂的，演说的，而我却半个字也进了不耳朵。抬仰望，星星竖起了大拇指，月亮露出笑容。突然间，提刀杀人的冲动冲破头顶，另一个坚定的声音立马阻止：“感恩是人的本性。感谢天，感谢地，感谢父母，感谢食物，是他们给了你生命，并使生命得以维持。他日的成功还需今日的感激！”

玉立回家了，带着伤心，带着智慧，用尽手段，哄得母亲五百元钱再一次去广东打工了。我变了，变得不再任性，不再赌气，不再多嘴，有饭就吃，无饭就走，有活就干，无活看书，撇弃一切负担，我不想再被别人当猴看，更不想在活猴一样的人群中！我只想做一个普通的人！活出普通人应有的尊严！

傍晚时分，替玉娟洗完头发，走进房间，只见母亲裸露着上体，坐在炕头，嬉笑着摸着胳膊与父亲聊天，我忍不住看看宽大透明的窗户，真想说：“有那么热吗？不嫌芒上过来过去的人看着笑欢！”然而，嘴忍住了，端起炕边的脏碗，向楼梯下简易的厨房走去，眼睛却忍不住回头多看了一眼。

“看看看，我女可嫌我光着上身！我到咱屋坐着呢，怕啥？照上坡三民她妈那时间成天这么个样子坐到大芒上还不活了？天热的，嘿嘿……”母亲讪笑着，一脸的无所谓。

“嗯，嗯，嗯，就是形像不太好，衣裳穿上，穿上，外头人来人往的！……”父亲嬉笑着说。

“哎，老三，老三到呢么，嘿嘿嘿，老三，老三！……”突然，头门口传来老色鬼的呼喊声，我的心一惊，赶紧站起身向房间跑。

“妈，穿上，穿上！”冲到炕边的我，拿起母亲的汗褂着急的低声吼。

“哎，三哥一个！来，来，来，进来！进来！……”父亲蹲在炕上和母亲异口同声的邀请。

“嗯，不穿，不穿，怕啥呢，怕啥呢！”母亲出乎我意料，一个劲的推着遮丑的衣裳，嬉笑着说：“进来，进来，三哥，进来！”

色鬼掀开门帘，看到**着上身的母亲，脸微微一红，打算退出。我只觉得自己的脸上在滴血！恨不有个老鼠洞钻进去。

父亲看看母亲推开我的手，更出乎我的意料，竟然笑着紧声招呼：“三哥，进来，进来！没事，进来！”

老色鬼坐到房间大椅子上正对着母亲，笑呵呵的说：“淑梅这身体好很，要的娃也白的，身体好的……”

听到老色鬼的话，看着他那色眯眯的眼神，我只觉得一记响亮的大耳光重重的打在我的心上！恶心！无比的恶心，愤怒的我低声吼：“把袄穿上！”

“不穿！不穿！怕啥些，你三伯么，还是骖谁一个！”母亲不高兴的冲我吼，转脸的却笑嘻嘻的对老色鬼说：“看，我女还嫌我丢她人咧！”

“穿上！穿上！天有么热吗？你不嫌丢人！”情绪失控的我，忘记了自己一切誓言，竟然当着外人的面出言开骂了。

父亲看看我，再看看母亲，笑笑对老色鬼说：“哎！蕞娃家还羞脸大！嫌她妈沃样难看很！丽颖，娃叫你穿上，你就穿上，来人咧，穿上也好看些！来来来！三哥，喝嘎，喝嘎，这是新烫的茶。”

母亲接过我递来的衣裳，套在身上，笑呵呵的说：“喝，喝，喝，三哥，你兄弟一天爱喝茶，沃是我刚烫的新茶，你尝嘎！”

“哈哈哈，好好好，不喝了，不喝咧！……”老色鬼像山大王一样，坐在椅子上一点拘宿，客气的感觉也没有。那一声声大笑，听得我眼冒金星。

“丽颖，去，下去给三哥炒俩个菜，弄点酒，我弟兄俩个坐呵一吃一喝！看三哥给娃操咧么大个心，……”父亲一脸的感激：“我听说，学费要八十块钱呢！哎，还是三哥你这当官的好！一条个子就把事办咧！……”

“就是的，看nia三哥一天坐到沃高中风扇一吹，天天工资领上，有事还能使上劲，嗯，总说咱这土农民呢，土农民一天能弄个啥？八十块钱得他爸满满两天挣，这任个车老咧，人也老咧，……”母亲满脸的巴结，看见跳下炕的她，我紧拉着向外走。

老色鬼哈哈大笑，摆摆手，高声说：“不了，不了，不麻烦了，小事一桩，小事一桩！……”

“嗯，看你说的，你啥时能走到兄弟这儿，兄弟啥时能给你把这人情还了！炒，炒，炒，叫丽颖炒去，你包管……”

听着父亲的话，我气愤色鬼的胆量，拉着母亲在二门外，告诉他老色鬼给条子时的行为。母亲吃惊的看看我，转身回到房间。

“哎！丽颖，去，炒俩个菜的去，三哥，一老也不来，今个是个稀客！来，咱老弟兄俩个喝它俩杯！”父亲看到折返的母亲，一脸的奇怪，他用手不断背底里推打着母亲。

“哎，不炒了，不炒了，哈哈，不炒，不炒……”老色鬼满脸的得意。

母亲勉强的笑笑，回拨着父亲的手，悠悠的说：“不咧！不咧！”

父一脸疑惑的看着母亲，郑重其事的说：“炒！炒！炒去，可不炒弄啥？……”

老色鬼站起来，慌张的说：“不麻烦咧，不麻烦咧！我还有事，我走了，我走咧！……”

“你这人今个是咋咧？人给你娃帮咧么大个忙，叫你炒俩个菜，你是咋咧？啥时这么吝啬咧？……”父亲看着老色鬼的背景不解的瞪着母亲吼。

“包说咧，包说咧，这中间有事呢，有事呢！”母亲看着老色鬼走出房间。

“有啥事呢嘛！有啥事呢嘛！你至于？……”父亲怒了，大声吼。

母亲爬在父亲耳边，低声嘀咕，父亲愣了，定定的看着门口老鬼一闪身出了房门，听着他一步步走出头门，从窗口经过，向东走去。

看着老色鬼从父母的眼皮低下大摇大摆的走了，我的恨无处宣泄，无处表达。我不明白子女跟前强悍的父母去了哪里？是谁给了老色鬼这样的胆识，是什么让他敢踏入我的家门？憋屈，无言的憋屈，愤怒，雄狮般的愤怒，却只能忍着。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玉立却没有依照出门前的承诺写信回家。母亲的心一点点悬了起来，不断向外村的老爷庙跑，求签问卦，肯求老爷保佑玉立平安。在家的香火渐渐不再是初一十五，而天天烟雾缭绕，求神磕头。身体不舒服时，母亲指挥玉娟烧香，诵经，祈求神灵的保佑。每当我看到玉娟稚嫩的小脸满是虔诚，下跪、磕头、插香，诵经娴熟规矩，我默默的祈祷长大的她千万不要成为第二个母亲。

随着天转冷，窑厂拉砖的活几乎没有了，父亲在家呆的时候更多了，天天坐在炕上，天暖和了再出去打麻将。家里就靠母亲那一点微薄的百货收入来维持着生活。借款一分未还，却还在缓慢增加，母亲的脸一天比一天难看。回家的我提心吊胆，生怕她又听到了谁家的孩子广东打工寄回了钱。

周五放学回家，家里静悄悄的，让人有一种难以适应的感觉。放下自行车，迎面看见低眉顺眼的母亲，手里拿着药，一脸的愁容，低声骂：“短死鬼才睡着咧，你包念喘。”

我不解的看看母亲，听她继续说：“短死鬼天天打麻将，打麻将，屋的活渣渣暮暮不做，我今个上午摆完货回来，屋的锅案吃饭是个啥样子，回来还是个啥样子，nia把他坐到麻将摊摊上打咧满满一上午。后晌，我洗完锅，就说洗俩件衣裳，叫nia担俩担水，nia批批江江，把我骂咧个没停点点，这准好，nia把人骂咧，拿上水担出门担水了。回来，看见我到咱二门外头洗衣裳，nia可骂呢，屁嘴当当当个没停，去，脚低呵一滑，你知道任个芒上比咱屋高四五十公分，他下台台不看路，还骂人呢，去，一滑，nia就巧的，刚好绊到桶沿沿上了，这一后晌‘哼哼哼’的没停点点，我叫医生给开些药，又给吃了一片安眠药，才睡着咧，不骂人咧！你说你自己把自己绊咧，怪我的啥呢，成后晌到屋出日驴大个声骂我呢。”

看看母亲，我脑子一片空白，什么也不想说，嘴里却吐出几个字：“没事吧？”

“没事，能有个啥事！绊咧对着呢，叫他一天安安稳稳坐到屋，再包到沃麻将摊摊上去了，啥还把咱一天高兴的，娃到外头死家嘛，活家还不知道！咱拿个他爸成天坐到沃麻将摊摊上，不嫌人笑欢！”

父亲病了，天天‘哼哼唧唧’母亲用卖货的钱不断买来各种药和鸡蛋希望父亲能尽快好。是的，父亲病不好，全家人吃饭，睡觉都提心吊胆，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又会骂的鸡犬不宁。半个月的时间依然不见好，母亲愁了，趁着有集卖货的钱，拉着父亲，从学校叫出我去县医院一检查：三根肋骨给摔断了，已经长得错位。无钱住院，门诊医生重新接骨，包扎，我和母亲拉着父亲回到家里。

父亲三根肋骨骨折，这像一个天大的压力笼罩在家里。放学回家，我就像是入了雷区，全身长满眼睛，生怕自己的行为又引起家庭矛盾。每当看到父亲大把大把的吃药，那雷霆般的吼骂声变成了低沉了的责备和咳嗽，那种无助、心痛的感觉，真是无法形容。站在家里，时而我觉得自己像巨人一样，能力挺家庭，时而觉得自己渺小的象只蚂蚁，被别人轻轻一捻就能灰飞烟灭！我心情比冬日里迷蒙的天气还要灰色，比凌晨的寒冷还要酷寒几倍，心灵的眼睛比蛇还要近视！就连做梦都是到处一片雾蒙蒙的，四周看不到半米！整夜整夜的难以入睡，只是到了天快的亮的时候，才能闭上眼睛！只要闭上眼睛，那个灰蒙蒙的梦就会来临，我不知道自己站在哪里，我不知道前方的路是曲还是直，更不知道脚下是平坦的大道还是悬崖峭壁！那种不知所以的恐慌总是把自己吓醒！有时候，还会夹杂着梦到父亲死了，我穿着一身白色的孝衣，哭天喊地，却找不到回家的路，那种憎恨，失望，无助，觉得自己妄为人女的感觉，时常会让自己恸哭而醒！白天，我强迫自己保持清醒，努力学习，似乎瞌睡也很自觉，它也很少来麻烦自己。只是头好比有千斤重，它看什么都是无惊也无喜！只知道自己的历史使命是什么！下课的时候，脑子经常空空如野，无端的发呆，周围世界好像没有人！就连母亲请人捎话，让我出来接父亲的的架子车，去县医院重新去看肋骨，我就像一个失忆的机器人，拉着父亲，走在车辆轰鸣的中线路上，什么也听不见，只觉得自己整个人似乎浮在了太空中。我不爱说话，听到声音就很烦，更不愿意别人打扰自己。一有人说话，特别是家里人，那种烦燥的感觉就会一哄而起！试卷里偶尔有不会做的题时，那种烦燥的感觉，真是能杀了自己！英语单词就像是专门和我做对，以前熟记的东西，经常也会忘记！焦急，自责的我迅速的消瘦着，消瘦着。

下晚自习的我，木兜兜的回到家里。耳边传来母亲的呼唤声：“慧娟，进来，进来，你爸有话要给你说！”

走进父母的房间，父亲定定的盯着我，迎头一句：“慧娟，你不胜不包念咧，跟你妈做生意去，我看你比你妈做生意强多了，屋这个情况……”父亲哽咽了：“垯垯黄土不埋人，光要念书嘛！只要人能行，弄啥不是弄！”母亲不说话，只是痴痴的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