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6章 母亲的计谋

“奥，姐知道了，你不管！咱爸连咱妈姐一接走，屋就没有这些闲事了，你不着沃气！玉娟，姐说你觉得考的差不多，为啥不给咱爸连咱妈说，叫咱爸连咱妈也高兴高兴！可厥儿厥儿从房子走了，一个人坐到这达吃饭？”

玉娟瞪了我一眼，皱着眉头，不情愿的说：“我不想给咱妈说！给咱爸说了，咱妈也就知道了！咱妈的性格你不了解？一天没事爱到芒上胡说呢，屋稍微有个啥事，就赶紧给人一说，一天没事都想给人说，我给她说啥！万一没考上，你说我将来连咋么个出门家！”

玉娟的话让我震惊，也让我自愧不如。母亲的毛病我一清二楚，也深恶痛绝。然而骨子里总愿意如实告诉母亲，与她商量如何解决，不想忤逆她的心意，想给她带来欢喜与骄傲。妹妹竟然能做到像对待外人一样汲取教训，她是情浅还是自己傻？我一时间想不明白这中间的道理。

“哎，慧娟，玉娟，就说你姊妹俩个到灶火说啥己肠话呢，娃到前头找妈妈呢，看你俩个些，走，都给前头走，到前头吃饭么”我正想开口，耳边传来母亲的呐喊声。

“我吃完咧，叫我姐连娃到前头去，我给咱洗锅。”她快速扒了几口，向母亲展示自己的碗里即将空了。玉娟推了我一把，示意进门的母亲，阻止我开口。

“好好好，那你就操心洗锅，我连你姐到前头吃饭了，慧娟，走，咱到前头吃饭去，叫她洗锅！”母亲连拉带推，热情的邀我一块走。她的热情和笑脸让我忘记了之前的郁闷。

“慧娟，妈连你商量个事，你看咋样？”刚一坐定，母亲笑呵呵的说。

看到母亲一脸的笑容与郑重，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浑身都觉得不适应，笑笑说：“啥事些，妈你就直说，还商量啥！”

听到我的话，母亲阵阵干笑，那笑声让我发毛，不由得打断她的笑声，郑重的说：“笑啥呢，有话就说，自己娃有啥商量不商量的！”

母亲依然干笑着，不住的回头看父亲，父亲笑笑：“嗯，咋是个沃些，有话就说，总不停笑啥呢！干汤没水的。”

母亲终于收起尴尬的笑容，正色说：“不是，你王兰芳二妈不是收咧上坡个干儿嘛，nia沃小伙子广东打工回来咧，去看他干妈咧。给你二妈提咧二斤白糖，十个馍，哎，沃都是他妈给安排的礼当，没啥，你二妈给满堡子人夸他干儿呢，说是她干儿本事大，挣呵钱咧，到广东迭啥厂子还是领导，挣大钱咧……”

“嗨！听说nia小伙就是混的不错，看你二妈去，一呵给咧三百元，你二妈满堡子给人夸呢。说她儿有良心，本事大，她没承想，她这一夸，还把事给夸呵咧，本来小伙给钱的事，他妈不知道，你二妈这一夸，他妈这才知道，还着气呢。我那一天可见老婆咧，咱说闲话呢，就可把nia小伙关心嘎，问咧二句，结果还给问出事咧，老婆准连咱关系好，说实话呢。嫌儿手大很，一呵给咧三百。你能知道：咱农村人都细发，三百块钱可是个不小的数目，小伙家无所谓，那些都是爱面子的主儿……”父亲抢过母亲的话，一脸的羡慕与欣赏，一本正经的冲着我说。

“嗯，看你些，人正给娃说话呢，你可把你急扑急挖的抢着说啥呢！”母亲白了父亲一眼，不高兴的说。

“好好好！你说，你说！”父亲不好意思的打住了，摆摆手，尴尬，大度的说。

“你二妈他干儿是咱堡子的娃，上坡你喂家雾一陀人，你还知道不？那时间还连你一垯念书咧，叫个……。”母亲转头，满脸的期待。

“沃比我大！我能知道。你到底想说啥？我听咧半天咧，还没听明白！”看着父亲和母亲的样子，我不解的问。

“哎，就是的，你到底想说啥，我也听咧半响，没听明白你想说啥！”父亲盯着母亲，笑呵呵问。

母亲捂着嘴，神秘的笑笑，她白了父亲一眼，说：“我想说啥，你慢慢听，就明白咧！”

“这一天还神神密密的，话絮子还长很！”父亲看了母亲一眼，笑笑，不以为然的边吃边说。

“你能知道就好！你看nia小伙挣钱咧，也舍得，给你二妈咧三百块钱，你二妈给满堡子人夸呢，这一传十，十传百的，话从有些人口里出来就夸大了十倍，任个满堡子人都知道小伙本事大，慷慨，大方。三百块钱就给自己买咧一堡子的好名声！你看好不好！……”母亲再一次冲着我满脸羡慕的说。

“妈，你到底想说啥话，才个么重视的，这咋闲话总说不完，你看你些！说重点，说重点，闲事少管。”听到母亲的话，我依然不明白她想说什么。

母亲再次干笑着，转脸看了父亲一眼，父亲也是一头的雾水，狐疑的看着母亲，问：“你连娃商量啥呢？我咋也半晌没听明白！”

母亲看着我，笑着说：“慧娟，你看你一个女儿娃，供养了咱一屋人，给你爸冬买皮袄，夏买绸衫，屋的电视，洗衣机，厨房煤气灶，微波炉，……，你看些，样样行行的电器，有些电器咱农村人见过都没见过，咱这一陀人谁不夸些，……，”母亲再次顿顿，干笑几声。我与父亲相对，看看母亲，等待她的下文。

母亲在四目的督促下终于开口了：“慧娟，妈说你也有奶妈呢，你不剩今年也提些礼当把你奶妈看嘎，给上一百也罢，二百也罢，她你奶妈到你跟前本来就没个气气，你再提个礼当把她看嘎，不说给钱，我思量她都感动的能叫爷，叫婆。那时间你结婚家，你奶妈一家子想着想着拉扯你呢，我连你爸着气她家一家子太现实咧。你蕞着就把你奶咧二十天，光白天管，晚上都不管。一呵收咧咱四色礼，十五块钱。馋的么比刀刀还馋。嫌咱穷，不愿意奶你，奶一个她娘家门子个娃，nia那家有钱，她想给她家找个靠山，去，结果竹篮打水一场空，把nia人娃奶咧三年，结果人娃见了她连问都不问！反倒是你，见面还把她家俩口子叫‘奶伯，奶妈’的。自从把咱一脚踢开，连咱就没有个啥啥人情，你考上大学，满堡子人都问呢，门大远的人都给钱的，给鸡蛋的，就准人个心。她家没有个气气，这看你毕业咧，订婚呢，这才梦醒着咧，扒着扒着连咱想拉扯，妈那时间嫌给你惹的汪汪道道，给你阿公说，你阿公头摇的连拨浪鼓一样，也不叫包拉扯，说拉扯不上的事，为啥要拉扯呢，nia嫌给他儿惹事呢。不了，妈咋没应些。后来，你结婚，妈就没给她下贴，nia后来见妈还躲呢，到你喂家芒上躲不开了，nia总捎话蕴话的嫌妈没认她这门亲。妈说这任个，你娃都抱到怀里咧，把她也凉咧几年，那时间是妈不认她，你这会拿着礼当去，她高兴很，盘儿上盘儿下的招待呢，……”

听到母亲的话，我的怒火就像瓦斯爆炸一样，一下子涌到了头顶。看着母亲年过半百的脸庞，回想着奶妈一家全上阵，疯狂地追打玉立的情景，我恨不得吐母亲一脸的口水。心里恨恨的骂：“可惜你年过半百岁的人咧！”。那种孤立无助、任人宰割的悲伤和愤怒就像发生昨天。

我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怒火，极力平复心中的愤恨，生怕恨意填心的我一不小心冲破了父亲暴虐，自残的围墙。生怕一句话成千古恨。控制，控制，那种被极力控制的愤怒就像洪水猛兽，冲撞的我全身如同殊死拼搏后散架的疼痛。面颊红烧，胸口憋闷疼痛，只觉得活着就是一种耻辱：人不灭我，我自灭！这真是万古绝唱。

“哎，慧娟，你妈给你说话呢，你咋成半晌不念喘呢？”冷凝的空气中传出父亲惊讶的问话声。

看着父亲郑重，惊讶的脸庞，我热血冲头，脱口而出：“我不去！我没钱！”然而，话一出口，理智告诉我：“你的话太过简单，他们也许听不懂！你的态度恶劣，也许会招致无法承受的灾难！”于是，放缓语气，补充道：“你过去拒绝别人了，把人得罪了，这会儿又叫我上人门去，求着求着，求别人叫我承担儿女的义务？顺茬的事咱不做，咱非要戕茬走？何况这种情况，我有必要那么做吗？我自己的先人我都发愁赡养不过来呢，我还去捞沃闲毛去？我要名声弄啥，还嫌咱屋名声不大！”

我心里吼：“屋里一个大学生，一个疯子，还不够旁人嚼舌根的！”

母亲“啼啼”的笑着，边笑边数落：“看看看，还是嫌给她添负担呢，舍不得钱！不会算账么，一二百块钱的事情，能给自己赚来一堡子的好名声，光是死不堪常的要钱呢！”她说着说着瘪起了嘴，鄙视的神情让我真到了无言的程度。

“哎，我觉得娃说对着呢，既然咱过去没理沃茬子，现在又何必要惹沃烧道！你这过来过去的做事方式，叫别人得了便宜还不领情。……”父亲眨巴眼睛，若有所悟的说。

“你女知不道啥，你也知不道啥？一本万利的事情，你不会算账！就二百块钱的事，满堡子人都知道咧，谁不夸些，看你弄啥能用二百元换来满堡子人的夸！人nia沃人都寻球钻眼，没事硬寻事表扬他家娃呢，谁就是你，一辈子硬球梆啷的，看把谁表扬嘎累死你了！一个个娃，你除了打就是骂，看nia谁爱你嘛！”母亲白了父亲一眼，满脸的鄙视。我只觉得阵阵恶心不已。

父亲不好意思的笑笑，他摆摆手，尴尬的“嗨，嗨，嗨！nia这不怕到城里呆咧几年，你看说起话来都不一样咧！”

“你看邻家她姑家，堡子给发咧个五好家庭的表彰牌，你看他叔对二婶任个更好咧，人面前把老婆问的到数的，到屋做活也勤快咧，一天也连人不胡来咧，不耍酒风咧，咱女子孝顺，咱老俩口就指望女子过活呢，你咋么嘫的，二百块钱疼到你心咧？你不掏了我掏，只要大女子去！……”母亲满脸的计谋。父亲瞪着眼睛，看看母亲，看看我，欲言又止。我的心‘磕嗵’一声。

“三句好话当钱使呢，娃到她奶妈哇去，她奶伯，奶妈攀咧个高枝，她还不满堡子给人夸呢？他家能别人带来啥利益嘛，一屋的农民，一个个娃都没啥本事，都是那下苦的人，认呵这大学生干女儿，再带个大学生女婿，她高兴的满嘴满勾子都是笑。屋还有老老婆，她家俩口子，平时可时可节一看，下世呵娃给电影一演，脸上多有光的嘛，白占了多少便宜。女婿再给她那儿找个工作，她家还能帮咱娃啥忙嘛！除了满堡子夸，还能弄啥。看到时候，咱女子多光荣的。说你傻着，你还嫌人说呢！一个账先算不过来，光连你女一样，看着自己手里的东西。佛争一柱香，人活一张皮，慧娟，妈说，你去，你去，钱不行了，妈给你。”母亲看着面无表情的我，转脸向父亲，满脸的求助。

透过母亲那张老谋深算，自私自利的脸我看到了她对老来无子的恐慌与可怜。想到她的身世与家庭的过往，“可怜”两个字让我来不及痛恨与悲伤。我叹口气，心里对自己说：“家庭若正常，弟弟若娶妻生子，母亲哪里会有这样的盘算；母亲若出生在正常的家庭，时时有人关怀，她骨子里自我保护意识就不会那么强；母亲若有父母的指点，她也许已经在哪个单位风风光光，她的性格更不会这样！然而，世上没有如果！你是她的亲生女儿，她唯一的指望！如果连你都在嫌弃母亲，她的一生不是可怜到底！母亲这样，还是说明你没有改变她内心世俗的规矩与看法。”如何改变母亲的短视的想法，如何让她真切的感受到自己有一个坚实的依靠！我低着头思考着，恼怒着。

“慧娟，我觉得你妈的话也有道理，你不剩到你奶妈家屋走一趟，你是你，你妈是你妈。毕竟你奶妈把你养了几天，要没有人那一口奶，爸说这任个有你没你还真不好说。你不管大人的之间的初初当当，做为你，你应该记人好处，把人看嘎也对着呢。至于你妈说的后面的事情，你能帮她个啥，帮她个啥，她还能对你有多少要求。她自己做的事，她自己知道，你给的，说句难听话都是她白得的！我连你妈把她的人情还的过来过去，说句良心话，她都拿超咧。正因为这个，你去了，她会格外另眼相待，农村人么，就是你妈说的，她帮不了你，还想叫你帮她呢，能行人，她除了给你传好名声，她还能弄啥。去，爸说去，四两拨千斤的，可为啥不去！”父亲开口了，只是他的话出乎我的意料。

母亲糊涂，我可以原谅，父亲睿智却也这样，我原本压下的怒火再一次直冲头顶：自己家是个什么样的情况，奶伯一家是个什么样的人，母亲出于什么样的心思，我是个什么样的女儿，做为父亲，他真的不知道吗？他做为父亲考虑过我的处境与困难吗？为什么要让我去干那种拿钱买丢人的事情？为什么要支持母亲短视之举？自私，“自私”两个字就像毒蛇一样啃食着我的心灵！一家之长，一屋之梁，难道仅仅是要求家人在吃穿用度上摆在中心？玉立，家庭的命脉，唯一的亲子，父亲弃之如敝履，我亦是儿女，岂能不感同身受！父亲不思自立，只想控制，只为自己的利益。儿时用武力，如今是计谋，可笑，可叹，可悲，可恨！我的头一阵阵的空疼，胸口胜有千斤沉。看着父亲和母亲的笑容，我努力的平息心中的怒火，不断劝告自己：即使这样，你又能耐何？面对这样自私，极端，暴虐成性，不知家风羞耻的父亲，生气，生气只能让事情变的更糟，除非你死，才不会看到既定的结局，更不会为风言风语而感到无颜以存。如果这样，你忍心抛下乖巧的女儿，爱你的丈夫，你的良知又在哪里？平静，平静，再平静，想想该如何说出自己的愤怒，让他们明白那种外交行为无异于自请下贱，自毁门风！告诉他们自己重振家庭的方针，解决他们后顾之忧

愤怒吼：“你重振的家庭的行为少吗？你解决他们后顾之忧的态度不积极？”

“爸，我不去，你觉得我去合适吗？咱要那个虚名弄啥。我本来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娃，虽然考上大学，也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单位面临倒闭，工资长期拖欠，注会没考上，想跳槽，档案还拿不出来，就算单位给你，拖欠那么多的养老保险，其它单位也不能接你。这是大家都面临的问题。我要养咱一家人，还要还房贷，供玉娟念书，还有nia坡上的人也要照顾。你觉得我有那么大的包袱吗？再说咧，那时间他家一家子打玉立的时候，可曾给我这个所谓的‘干女’留过人情？我要么多的人说我好弄啥？有啥意义嘛。人在做，天在看，农村多少弟兄几个不管先人的人大有人在，我努力养家，是自己家的事情，何必要那么沸沸扬扬，你不嫌给别人口实？”我尽量不提弟弟，不去刺激父亲的心灵，尽量把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用最弱化的方式告诉他，希望保护他的自尊，希望不戳痛父亲脆弱的暴虐，不引发一场惊天动地的自残。

听完我的话，父亲抬起头，看着我慢慢悠悠的说：“再是沃话，你就叫你妈回来，我家老俩口到屋，你妈卖个百货，我暗么处开个车，给人犁个地，拉个棒，做个零活。连你妈关关做个庄稼，它也能过得去。玉娟念书不要你管，我家能供得起，到实在供不起的时候，再说。你家困难，我能知道，我家到哇给你家添负担呢，任个娃大咧，不需要我家能行，你过你的，我连你妈就连这么个慢慢混。我家给你哄咧几年娃，你也对起得我家，嘿嘿，你看些，这满屋的电器，谁都知道，……”父亲讪笑着，一脸的郑重，淡淡的语气透出一股破罐破摔的威逼。

“哎，老汉，老汉，你……，你……”听到父亲的话，母亲尴尬的笑容变成了诧异，她不断的推着父亲不解的喊。只是喊着喊着，她突然收起笑容，一副悲惨的模样，伤感的回应：“就是的，妈连你爸命不好，天杀到这一步，把那都准咧儿咧，再没有沃些，我甘良甘心！就俩个女儿娃还不活咧？照nia计划生育这么多年咧，生两个女儿娃的人多的是。没有儿，她女子还不养活咧？我再没有玉立，他谁再想娶我女，我就得给他提前说响，我老俩口你必须养老送终，不了，我就不答应这门亲事，省得这任个吃人的眼角食。不咧，掌柜的，不说咧，说啥呢，咱再命好些，孙子都抱怀咧。咱命不好么，都怪我这屁没掰一个好种上，一个个到他妈，他爸跟前连毒狼一样，就说你妈，你爸再不对，玉立，你娃就不打个回转？嗯？世上垯垯有个娃连他妈，他爸打死仗的！……”眨眼间，母亲抹起了眼泪，长吁短叹，哭哭啼啼：“谁的罪谁爱，谁的福谁享，咱给人把娃哄大咧，这任个没用咧，……”

“嗯，嗯，嗯，总说沃话弄啥！你自己的事，连nia女子有啥关系嘛，照你家孙女你不哄？娃把你叫婆呢。嗯，再包说咧！”父亲出乎意料的换上笑容，一个劲的阻止母亲：“你是她妈么，给娃帮忙天经地义的事情，何况娃也没空你，看你身上穿的，屋里用的，都是娃给你弄的，沃就对咧么，自家娃么，有啥吃亏占便宜的事情。我连你想法不一样，我是没有，我再有，不说女子，小子，我都给呢。何况是给娃哄个娃。至于说nia娃到咱跟前是个啥样子，那咱就管不着咧，咱只要对得起娃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