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话让我愤怒不已，我心里大吼：“还顾脸不顾了？！留到农村三天两头打电话哭哭涕涕，这心酸，那难事，目的光是要钱！钱拿到手贴到额头上显摆。自己一个大男人，肩不扛手不拿，指望婆娘打工养活自己？你害羞不害羞？玉娟上大学，你把担子一扔，一分钱事没了？再给我跟前塞个婆婆，挑起家庭矛盾，你脑子……”我不由得放下面团，走出厨房，向前面的楼房走去。
“哎，谁享福？说谁呢？”黑暗中，一条黑影窜进楼道。听到声音，借着灯光，我看到了母亲站在了房间门口。着急的我加快脚步，向前面冲去。
“我说叫满库把他妈，他爸请到泰远市去享俩天福，叫nia老俩口也享享天伦之乐，毕竟娃大咧，咱把任务也准基本上完成咧，叫nia坡上老大哥，连老嫂子也去到娃哇住俩天。……”父亲拉长声音，慢悠悠，一本正经的给母亲说。母亲的手暗地里不断的在空中上下拍打着，撇着嘴阻止父亲。
“咱把娃哄咧一整，可叫她爷她婆哄去？雾俩个人还是爱娃的皇气！你一天也是干的没蜡咧。能麻……”暗示不起任何作用，母亲不得不开口了。
父亲厉声制止：“嗯，嗯，嗯！”转眼缓和声音反驳：“孙子不孙子，再按世上的臭讲究，nia屋她婆，她爷离的近。外孙，外孙，离心，离心！你怕说你爱娃很，到时候寡寡牛白受苦都有可能。奥，叫nia她婆，她爷哄俩天，享享天伦之乐，也是应该的。你把娃哄大咋？娃总是nia李家坡的，再一个咱俩个年轻，孙子也是咱的，有啥不可？嗯？！”父亲阴阳顿挫，洋洋洒洒。
“哎，屋她婆，她爷没哄过，看娃迭适应的了适应不了！我是怕娃受委屈，到不是因为别的！满库，那妈说你就把你爸，你妈给泰远市叫，叫你妈，你爸也去把你的新房看嘎，心也就高兴咧！”母亲眼睛眨巴眼睛，讪笑着对满库说。
“看看看，我给你家说你妈爱娃很，爱娃很，看今个你俩个听明白咧？为了她孙子，你看说话都不管三七二十一咧。”突然，父亲猛的一拍大腿，大声吼：“就是我说的，孙女也是nia老俩口的亲孙女，屋俩个光头小子，就这一个孙女也值钱的连啥一样，nia还掐他家娃家还是拧她家娃家？你一天也是操的闲心，我思量老俩口也连咱一样，把娃捧到手怕消了，含到嘴里怕化了！……”
“哄不了，哄不了，真哄不了，还得你连我爸去！”满库尴尬的回头看看，一个劲的对母亲说。
“嘿嘿，你给你爸说，你给你爸说！……”母亲讪笑，示意满库，着急的我拉着正在说话的母亲向院子走。
“妈，你说我爸迭心里想啥呢，总不停连么个给满库说沃话弄啥？难道他真的不知道这中间的利害关系吗？”我看着母亲不解的问。
母亲似笑非笑的看看我，淡淡一句：“妈不知道！”
“妈，你说我爸想弄啥？自己的情况自己不知道吗？非得这么挤兑人。”生气的我低声吼。
突然母亲的脸板了起来，抽动着嘴骂：“嗯，连猪一样笨，还总说你聪明！么点道理你想不来，你爸嫌到你哇去坡上老婆，老汉到后头嘟嘟囔囔，杂巴话可说不清。再是么个我家划不着！娃不娃，是他姓‘李’的娃，我老俩口纯粹是白奉献呢，放正常人，他家老口子应该领情不尽，你看自从你结婚，人还是甚到咱门来嘛，就说我家是那荷兰客嘛，四川蛋，我娃就像没娘家似的！谁把女子养么大白给你家咧？凭啥呢？是凭你家高楼大厦，有钱的皇气，还是凭你高官厚禄，有地位的些？你儿大学生，我女也不是那没学历的农村人！我家给你家帮忙看孙子呢，你老俩到屋给你大儿过日子呢，到我家俩口跟前没一句顺心话，连门都不蹬。那时间，你还没结婚着，你阿公就当着我连你爸的面说，等你家再有娃了，他家老俩口就去蓉城给你家哄娃去，娃大了，他来接送娃上学，人一句话就把咱开的远远的，娃蕞着她老婆哄，大了，她爷接送，有咱的啥事呢？这后来，是他婆娘不争气，没本事哄娃，侍候月子，那时间我第二次去蓉城，没见把你侍候成啥咧，多年都缓不上来，脸黄啦啦的，肿胀肿胀的，嗯，不是你一天挡些，我都能吐到她老婆脸上，有连么个侍候月子的吗？娃高烧到四十度咧，你还批当当的到月婆子的房子连你儿说话说到半夜去?……”院子里母亲面目狰狞，楼房下父亲高声嘻嘻。
站在这样的家里，我不知道自己是谁，更不知道此时此刻的满库在想些什么。我只觉得自己似乎很对不起他。然而，看着母亲那喋喋不休的嘴，听着父亲楼房下的高谈阔论，我不断的劝说自己：善意的谎言情非得已，你只是为了所有的亲人都活的舒心。
母亲一声声责骂着公婆，一句句提说着他们让人发指的过分。可是我却一点儿也恨不起来。看着她那张不年轻的脸，听着她恨意实足的责骂声，我的心却出奇的平静，没有悲伤，没有疼痛，只觉得母亲有些无病**。如果没有公婆的过分，哪里会有她与父亲城里生活的机会，没有公婆的‘恶毒’，哪里有满库全心全意的付出。没有看孩子的事情，父母有什么理由去城里居住？总在报怨一个根本不挂心自己的人有何意义。我觉得自己一个后生小辈能想明白道理，父母不可能不明白。为什么总要这样挤兑我们？为什么总要在我受伤的心灵撒上盐巴？
“包说咧！满库还到前面房子呢。”生气的低声吼。刹那间母亲恢复了尴尬的笑容，她定定的看着我，咧着嘴，不知所措。
看着母亲受惊的样子，我心不忍，缓声解释：“妈，你总不停提说过去的事弄啥嘛！人根本心上就不挂我家这一家人，你连我爸到人心上还有啥重量？满库孝顺，那个屋是不可能不回去的。你总说这些让我恨之入骨的事情，你说我以后还到那个屋去吗？不去，满库心难受很，去，我心难受。妈这对你有啥好处？满库一心一意帮扶咱屋呢，你就不能把那些没意义的事情抛到一边去，给我家个好心情？坡上老婆，老汉是不好，太过分了，你不看僧面看佛面，满库人好就行咧。人要好些，能轮到咱屋人到蓉城生活？人好些，满库还能想着把你连我爸接到城里养老送终？谁都离他妈他爸近。人好，最起码两边同样的待遇。像我家现在这种经济实力，你觉得咱屋还能得到这么多的实惠吗？再说了，雾个屋已经是哥连嫂子当家了，老婆，老汉年龄大咧，咱本身离的远，你叫人连咋么个可时可节的上门来？我家长年不到屋，你总不能叫nia哥连嫂子到咱屋来走亲戚吧？再说了，这种事情，是咱说了能算了的事吗？各人有各人的做事方式，他如何待你，你心里有数就行了。何必一天总挂到嘴上这么个欺坑我家，能起来啥做用？雾个屋人如果心上有他儿些，至于孙女十个月回家不让进门？直到如今，我家不记怨恨，给把钱供上，啥买上，任个回来了，还知不道引孙女耍，一弄就把锄头一扛到地里给大儿做活去咧。我家回屋是弄啥来咧？我把娃画的画拿回来了，给屋她爷看，说句实话，我是想给我爸看，但是已经到nia屋咧，给老汉看看，他也就知道自己孙女不错，爱显摆的人，人面前也有说话的谈资咧，咱也是为老人高兴，哎，你不知道，nia把我手上的画一接，直接给脚底呵一踩，连看都没都没看。就算房顶有风扇，害怕吹走了，你可也以拿到一边看看，欣赏欣赏，孙女画的么。人至始至终都没看，光就是接钱，接衣裳的时候眉开眼笑的。你说这就是个她爷？看沃她爷还是个啥气气嘛！孙女再咋说连nia还有血缘关系呢，咱屋算个啥嘛！你一天总不停叨叨这些事弄啥！有他家就当没有，心上没有了，就不着气了。当然钱，我家该给还得给，那只是我家做人的尊严和原则。……”多少次重复的理念，我又一次对母亲耐心解释着。
“我不说嫌肚子疼很，你给尘世上看，垯垯有这样的亲家嘛？咱对门二平是有你学历高，还是有你长的好，还是nia女婿家屋条件不如你婆家？人屋开的医院，二平的工作就是人婆家给找的，屋前院盖到后院，西安买的房子，杨凌买的房子，就这，阿公婆子一到忙天就给对门你三妈家帮忙来咧，人穿的洋气的，来了就是你三伯，你三妈的旧衣裳一穿，手套一戴，架子车一拉，啥活不做些。不说你三妈家，你就给咱堡子随便谁家一看，垯个亲家不上门来？你说你婆子、阿公这个样子，你看妈连你爸脸上挂的住？再加上你阿公一个大谝，啥总是他家的好，就好像他家高人一等的似的。我连你爸两个说话总是让着nia，咱心就说，你阿公婆子年龄大，咱总是小，把人凑轰高嘎是对人的尊重么，世上还你阿公么知不道啥的人呢？你给把梯子搭的越高，那个爬的越美，么大年龄咧，走亲戚连礼当都不提咧。这事在倒过来，你问他俩口心自在吗？满库好，妈能知道，妈连你爸这么大年龄的人还能知不道瞎好嘛，我主要就是嫌你阿公婆子难日很，就像他家有个牛牛儿呢。任个这社会，女儿娃有本事也一样混呢。……”母亲依然不依不饶的反驳着。
“妈，你咋总是听不进去我说的话呢？你不是常说十个手指头伸出来都不一样长，何况人呢！给你说了，有他家，你就当没有！你认我连满库这个屋就行咧，我家屋现在在泰远市。你不要再念叨李家坡咧。那个屋连我没有一点关系，无非就是个做人的义务。那还是我人品好，我要是人品稍微差点，像他家雾个样子，我连理都不理。我是给满库脸上看呢，是为了你连我爸能活的舒心一点，毕竟满库高兴了，你和我爸就不会多心，那个出门工作也也没有思想负担。只要咱这个家过的舒心就行咧，你管么多的闲事弄啥？她家不好，她儿才实心实意的接你连我爸去城里住，不然，你觉得是不是还得轮着？么大年龄咧，这么一点道理咋总想不明白？”生气的我连吼带说，终于把母亲的唠叨遏制在喉咙中。
“哎，妈不说了，妈不说了，妈给咱赶紧做饭去，你去到前面听nia爷子俩个说啥呢。操心你爸不中用的可胡说呵。”母亲不好意思的笑了，摆摆手向厨房走。母亲的提醒，我撒脚向前院跑去，心里祈祷着，父亲千万不要说啥过分的言语。
“爸，你听我连慧娟的，咱就搬到泰远市去住算咧。一家人呆到一垯垯，省得操心这个操心那个！这个屋暂时也就这个样子咧，也不要再添任个东西咧。将来的事将来再说。我那边也会慢慢缓过来，去了，你如果嫌呆到屋没意思，想打个工啥的，咱小区旁边开了超市，我妈再想到超市打工，方便多咧。毕竟城里挣钱机会多，也比咱农村挣的多。这样，你就不闷了，出门连人说个话，做个活，还挣些钱，你挣的钱我又不要，你给你留呵，屋的啥也不要你操心。走了，农村杂七杂八的事，咱也就不用理了。……”走近房间的我听到满库的说话声。
父亲低着头，脸上带微笑，坐在板凳上，左脚抖拌，右脚晃晃，眼睛突然盯着桌面，“啪”的一声，打死一只蚊子。嘴上一句话不说，留着满库库一个人唱独角戏。
生气的我忍不住问：“爸，那你现在还有啥想法或者啥困难，说出来，咱大家合计合计！”
心里吼：“爸，你就绷着吧，弦绷断了，看谁到干岸上！看谁活的不舒服！么大年龄咧，真是的！”
沉默半天，父亲抬起头，笑笑说：“哎，我也听满库这说咧半响咧，你家的话，我明白咧，住到一垯垯，我连你妈的生活质量能提高，也互相好照顾，还能省去农村人许多麻烦事。好，好好好！这个我听明白了。但是我想知道，你这是暂时的还是永久的？呵呵，我得先把这个事弄清楚，奥，这是个前提么，我家这任个还能行能动着，去了就是给你家帮忙，到我家不行不能动了，那时间可咋办家？奥！说话这就要给肉上砍呢！……”父亲嘻嘻哈哈，表情丰富。
“爸，你是咋了？这个问题，我俩说过了几千遍了，有些忌讳你愿意听，而我家却不愿意说。你非要多听几次‘养老送终’弄啥？沃话好听？”生气的我怕满库恼火，不及时接茬，让父亲尴尬，于是着急的打断父亲的话说
“叫你连我妈去，就是永远去，再不回来了。除非情况有变！”满库后面补充。
父亲朗声大笑：“沃可有个啥嘛，人老咧，不忌讳。你家是年轻，不爱听沃话，其实人老了，都要走雾一条路，没有啥，有个啥嘛！”
看着父亲嘻嘻的脸，真不是滋味，我心里说：“爸，你真是糊涂了吗？你愿意听在泰远市养老送终，难道你真不想玉立回来了？你不想着咱自己的屋连人一样，重整旗鼓？你是把生死看开了，你想没想过我？当你百年的时候，没有孝子，葬礼仪式上没有人气，你觉得我是个啥感受？你死了，咱屋门关了，你觉得我从这个堡子向出走的时候，是个啥心情？”
“慧娟不爱听沃话，沃一听沃话就上火呢。”满库笑笑说。
父亲笑的更开心，：“理解，理解！这是你家年轻人孝顺，都不原意自己的老的死了。愿意让多活几年。这个爸知道，爸知道。不过，话说回来，沃可有个啥嘛，生老病死，自然规律，……”
“你能知道还说！”生气的我几乎哽咽着吼。
父亲笑笑，摆摆手：“好好好！不说了，不说了，嗯，有个啥嘛！”眨眼间，他恢复到正常的状态，一本正经的说：“好，才个的问题，你俩都说了，我也听明白了。不过，我还是想呆到屋，……”
听到父亲的话，着急的我大声：“爸……”
“哎，看俩个娃给你说的多好的，你咋还是么个些！”一回头，母亲站在门口，着急的插了一句。
父亲笑笑，紧声打断说：“哎，包急么，听我把话说完。你娘母俩个性急啥呢。我的意思是叫俩个娃先把nia亲家老俩口先叫着去享俩天福。”我的头‘嗡’的一声炸了。
满库看了我一眼，低着头说：“我爸我妈不去，去不了！”他神色黯淡，语气幽怨。
父亲依然笑嘻嘻的说：“咋可去不了？有啥去了的？你给你爸你妈车票一买，一垯走，有个啥嘛！老汉，老婆也精神着，年龄不大！你有钱了，再给买个卧铺，睡一觉就到泰远市咧。说不定，老汉高兴的一晚上都睡不着。……”父亲一句接着一句，似乎故意挑唆我与满库之间的矛盾，又似乎我们款的到了无所能程度。我只觉得自己整个身体都在发麻，太阳穴“怦怦”的跳动着，血管似乎能立马炸开。
我回头看了母亲一眼，母亲正用手剁着父亲，嘴里不出声的骂着：“啥怂东西些，瞎好话分不来咧！”
生气的我转头看了满库一眼，满库立马直起腰杆，大声说：“哎，我爸我妈不去，你就是叫也不去。雾俩个到农村生活习惯了，出不了门。特别是我妈，一出门分不清东南西北，还有个心慌病，晚上睡不着，白天睡不好，我说叫去享福，弄不好再得一身病！”
“你妈去不了了，叫你爸去，你爸绝对没问题，而且你爸也是个爱到处游玩的人！照咋？你爸你妈也把你供成大学生咧，这任个你也结婚有娃咧，娃都这么大咧，又买咧新房，把你妈，你爸叫去享俩天福也是应该的！……”父亲满脸的真诚。
我只觉得恶心，一种无法抑制的恶心猛然间从心底升起，头疼欲裂，一种疯狂的嘶吼在几乎要冲破喉咙，我恨不得吼塌整个地球。“哇”的一声，我急速从房间跑到院子菜地边，连声的呕吐了起来。
“咋？咋咧，可咋咧？”母亲站在房门口，疑惑的问，眼看着我一个人蹲在院子菜地边声嘶力竭的呕吐。
“家，把口涮嘎，好好好，没吃啥么，咋可吐了？”母亲慢悠悠的去厨房端来了水。
“妈，你饭做熟了？”缓过气的我问母亲。
“哎，妈还没做饭呢！今个柳西你姨来咧，说咧半天话，走家走家，总呔呔的说个不停，……”母亲大声的笑着，不好意思的说：“拿妈做，拿妈这会赶紧做！散点胡嘟快的连啥一样！”
看着那肥硕的背影，我一句话没说，心里淡淡的一句：“我是你女，你啥个性，我能不知道！”耳朵里传来前面楼房下满库的说话声
“爸，给你说我屋我妈，我爸去不了，就去不了，你不用操么多心咧。屋有哥呢，还有俩个孙子，雾俩个娃是妈一手带大的，我妈爱小子娃，走了，还想的很。我爸一个人也不可能去我哇，叫我妈一个人呆到屋，我爸也不放心，毕竟我妈有个心慌病呢。总之一句话，我家屋的事，你就不用操心了。Nia没人去。咱就说你连我妈这边的事情……”
“哎，也就是的，农村人到农村生活习惯了，还离不开自家那个屋。再一个农村的生活条件也好咧，我看连城里也没有多大差距！像我这街道上，吃啥？会会的凉皮，牛肉，冬天的羊肉泡，猪头肉，粳糕，豆腐脑，哎，可说起豆腐脑，咱街道的上豆腐脑简单特的就没法说咧，你是说细腻家，劲道家，还是说口味家，色泽家，哎，好的没法说。只要人豆腐脑一来，光就是咱门口这半街道就包圆咧，人都不用多走。……”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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