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她死了

“刚打上岸的鱼！只收大生意！”

“城市里刚探索出来的压缩食品，最好吃的火腿肉！”

“从战场上捡来的十一成新还没被人碰过的娃娃哟!”

“前几天刚被打出来的最新一批的刀枪剑，没事就看看。”

繁华的大街上，嘈杂的叫卖声，低矮的砖石堆砌的房屋外延出一块块售卖摊，摊有人在卖着压缩食品，有人卖着刚打上岸的鱼，更多的则是人口和武器交易铺子。

五大三粗眼神凶恶的人们被叫卖声吸引到摊前，互相讨价还价，不过走两三步，就能发生一起冲突。

军用枪支售卖铺子根本无须叫卖，只要是摆在摊上的武器，总有人会趴在摊主的耳边说几个数字，几乎是十几秒就会被撤下装进买主的车里。

武器铺旁边是贩卖场，十几个十四岁上下的男女孩子，被一根破烂的绳子松松的绑着，无神的抱膝蹲在地上，旁边是摊主和两个长相奇葩的男女赔着笑讨价还价。

男女都是普通人的样貌，后面却拖着两条显眼的尾巴，男的是一只类似蜥蜴的长尾，女人则是稍短一些的毛绒尾巴，毛四散的也在她的身上长开，他们似乎想买其中两个男女却不满意摊主给出的价格。

摊主只能赔着不是，小心地解释。

街上也有许多和这对男女相类似的，有大有小，身体各处或多或少都有着与常人不同的一些特征，可能是异人，也有可能是所谓的新人类。

与焰、晶两州异人低下的地位不同，这里的正常人类都有些畏惧这群人，在接触他们的时候身体或多或少的躲避。

而堆叠在一起毫无顾忌的穿行街道上的两个人吸引了各方的视线的同时，人群也自动的为他们清出了一条道路。

两人皆是身着黑袍，帽檐下看不清脸，下方男人托在上方女人腰间的白骨手臂，却清楚明白的警告着所有人，黑袍里的人不太好惹。

白将木落放在肩头，更高的视线倒是方便了她的观察。

新洲的中陆并不像传闻中的那样荒芜，反而发展出混乱中的秩序，形成了繁华的小城镇的模样，各种黑暗肮脏的交易在青天白日下愉快的展开。

远处，是一个非常浮夸的装饰了各种动物头饰的雪白大宫殿，屋顶的上方被涂满了黄绿的颜色，更远处，一座高高的塔楼贮立在海边，一道强光直直的从楼顶射向海面，不住地巡回搜查，这应该就是他们抓来的科学家所居住的灯塔了。

从情报收集人员和卧底传来的情报来看，信息基本上无误，只是他们都没有资格进入正殿，也就是前面那座雪白的大宫殿。

木落的视线从远方的塔楼又转回了眼前的宫殿，他们倒是明目张胆的建立起这么大的宫殿，外面的异人和“新人类”人数已经基本和正常的人类持平了。

里面又会是什么样的场景呢，木落垂下眼眸，佝偻下腰背将手搭在白的另一个肩头。

他们要进去了。

......

白抱着木落干瘪的尸体，从大殿里走出来。

想起进中陆之前，她紧握着他的手，满眼希望。

“白，你知道吗？我们的育儿所已经独立出来了，有了自己的名字——很好听，星火，是星星坠落在地上时，黑夜里燃起的火光。

我们每个人都是散在大地上零星的火光，最终会汇聚在一起照亮整个夜空。

这场战斗，我们终将获得胜利，你好好的，我好好的，到时候我们一起回育儿所里，一起换回原来的名字和罗东华还有森一起每天吃吃喝喝舒舒服服的过日子。

等这一切结束之后在我们遇见的地方碰面，约定好了”

“嗯，约定好了。”

白低下头，望着木落双目紧闭凹陷下去的脸，他没法实现他们的约定了。

原本还有人形的黑袍一下子瘪了下去，白抖了抖落在怀里的空袍子里的灰，哀戚回头，危险的望了两门边紧紧盯着他的白袍一眼，将抖空的黑袍轻轻扔在地上转身离去。

他的方向是人口买卖场。

两位白袍待白走远之后，快速奔到阶前拾起地上的黑袍，重新抖了抖，马上将袍子收在怀里重新进入大殿。

一路上走回去，三四个干瘪的异人躺在地上面目狰狞，并没有人上前去处理，一旁的是各种各样新鲜的肉体和断指。

白袍没有理会红毯中心横躺着的干尸，随意一踢将它们踹到石堆里，上前将手里的黑袍递给上首坐在高背椅上的三“人”，另一白袍则是递上了一只小罐里面装着刚才抖落在地上的灰。

三人捻了捻灰，又嗅了嗅黑袍上的气息，点点头，有血气和衰败的气息。

左边一人随即挥挥手让白袍退下，“宴会继续”，当中一人对着大殿宣布，寂静的大殿一下重新热闹起来，在嘈杂中有一人忽然急奔而来附耳说了几句，三人垂首一笑，悄悄地退场了。

退下的其中一名白袍却心有戚戚的看着地上的干尸，小心地将它们拖离了大殿

沿着红毯向外走，白袍不禁想起刚才宴会即将开始的时候。

白就是这样沿着红毯走进来，一身黑袍，满身忧郁，身上搭着一个满脸迷蒙的少女，踏过白昼之下也仿佛永夜的大殿，走到了唯一透下光亮的台阶下，半身藏在阴影里。

殿内明显即将举行宴会，上首的人还没到场，四周的人散漫而浪荡的互相调笑嬉戏，白一站在光影间，殿中的所有人都望向了他

“我的人呢？”他徐徐地问道

一个明显属于知情人的干瘦紧实的猴脸油滑男人，不打自招。

上前来，歪嘴冲着白笑一笑，“几个小娃子罢了”

他对于处理这些事情已经轻车熟路，结局似乎也常常如他所愿，说着他还亲切的搭了搭白的肩，挤挤眼，“到时候我会补上更多，有的是”

白冷漠的直视他，灰色的眸子慢慢加深了颜色。

“是谁带走的？”

猴面油男面露难色，“这。”

“我的货不够了，就从废弃的小岛上带了几个瘦竹竿回去，怎么，原来那个小岛有人吗？”

一个身高接近三米一看就不好惹的筋肉男推开包围着他献殷勤的奇形怪状的各种女人，朝着白走来，在他面前站定。

原本还算高大的白在筋肉男的面前一下子显得娇小无比。

“哦，原来是天天忧郁的拎着自己那根白色骨头的小白白啊”筋肉男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恶劣的一笑，“那那个岛就和没人在差不多了。”

“是你做的啊。”

刚才还围着筋肉男发嗔发嗲的颜色怪异的女人们一下子又围上了白，开始冲着白那张俊人的脸抛秋波，管他有没有实力，有实力搭上了算她们赚了，没实力，那就由她们罩着，有这张俊脸，还有——女人们的视线向下，嘻嘻笑起来，她们也不会吃亏。

不过这个白的癖好有些特殊，能近他身的除了交易对象几乎就只剩下孩子，女人们还是保持住了一定的距离。

筋肉男却看不惯这样直白的变心场景，

“就是我啊，不仅是那三个瘦崽子，我还要拿走你这个新玩具呢。”

说着这句话，他踏上前腿就甩了过去，却不是对着白，而是对着他肩上的女孩。

女孩子，女人，尤其是面部完好的女的，在这里可是最值钱的货色。而且通过他的观察也差不多看出来了，这个女孩除了精神状态不太好之外，身体很健康，一个面容姣好，身体健康的女人在这个遍布狼虎全是变异、畸变、病弱者的混乱小岛上，只有有货，就不是卖而是被人求着买了，谁还在乎她的精神状况如何。

而这个女孩是第一个坐上白肩头的人，必然有她的特殊之处，要是能够抓过来，掏空了秘密再卖掉，他的身家就足够他再次进行净化手术了。

白似乎很在意肩膀上的女人，首先就将她朝上方抛去，第一时间想要让她避开筋肉男的巨腿，却正好合了筋肉男的意，他大手一抓就向着在空中飞起的黑袍女人抓去。

似乎怕弄坏了货物，他用的力道很轻，但还是带起了一阵劲风，掀掉了女人头上的帽子。

刚才被黑袍紧紧罩着的头部，一片雪白在空中飘了起来，一头和白相同的白发散开来，合着女人无神的猫眼以及白润的脸有一种凄凉神秘的美丽，筋肉男的眼神更加兴奋了，难怪白对她这么特别。

光是这一头难得的白发就能翻值数倍，州里窥视白的男人女人不在少数，一个相似的替代品想必他们是非常乐意支付的。

美好的未来和荣光仿佛就在眼前了，筋肉男的脸上已经带上了笑，手开始向里收握。

殿中人的注意也在一瞬间被飘散在空中的白色长发吸引过去，白发女人娇小的身材在巨大的手掌面前也不过盈尺，下一秒就要被筋肉男收入掌心。

须臾间，却有一道紫风掠过，原本近在咫尺的未来在一瞬间远离了，筋肉男转头，看见了那个半途截货的强盗。

一个身穿着紫袍，带着五颜六色的装饰链的有着女人娇柔脸庞和男性平直身子的无法分辨出性别的人，抛着媚眼立在了梁柱之上，说出的话和他的脸一样尖锐“以你这模样，想要这个女孩，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妄想”

“这样的女孩，就需要交给我发挥她最大的用处”无性人柔媚的伸出手臂，手指就要抚上女人的脸。

他那一句嘲讽叫筋肉男暴怒起来，冲上去争夺起来，他们似乎都忘了他们都是强盗，大殿里的人也蠢蠢欲动起来，显然也意识到了其中的价值，即使实力再强，在世间通行还是需要钱财的，无论是金属、药剂或是其他什么。

一切发生在一瞬之间，

“不要碰她。”

白在反应过来之后飞身参入了战局。

能站在殿里的人自有几分拿得出手的本事，筋肉男是力量，无性人则是速度，在混乱的交锋中，将手中的人几度置换。

而白的目标从始至终就只有飘荡在空中来去的女人，虽被二人的交手打断，但却没有碰到二人一丁点，几乎要碰到她了，两个人同时调转了方向将攻击朝着他们眼中的货物去了。

那一瞬间，白的时光慢了下来，两人的时间却骤然向前拨了一大截，底下的人只见白的骨手臂轻巧的戳在筋肉男的身上，筋肉男三米大的身躯在瞬间干瘪下去，缩成了一个比女人还小的干尸，随后白另一只手轻轻一抬，触到了无性人的脸上，他的全身就这样在一瞬间化为了枯骨，直直的从空中落下去。

就像已经暂停的时光飞速的从他的指缝中流走，死亡再次降临。

白在空中轻轻搂住已经变了一副模样的木落，疼惜的望着她。

刚才的混战在她的脸上划下了数道血痕，已经留下了浓重的血气，指骨拂过那些伤痕，就像时光倒流一般，伤痕自己痊愈了，仿佛从未出现过。

死去的两条浑浊性命仿佛是主人入场的门票，甫一落地，“白，来了怎么不和我打声招呼？”，未见其人先闻人声，一句苍老嘶哑带着笑语的责备从大殿深处传来，大殿的主人从洁白的石雕隔墙后走出来。

三个红袍，为首一人后背微弓，手爪干瘦，看着有七十左右的样子，同样白发苍苍，只不过这一抹白和殿里已有的两个明显不同，是岁月斑驳出的颜色。

他抬起脸，带着笑意看向白，弯起的嘴角带出层层笑纹，凹陷的眼窝里满眼精明，精神矍铄，一点没有殿里其他人一般奇形怪状的样子，完全就是一个普通的健气老人。

他身后跟着的倒是比他不寻常的多，一个满脸青黑几乎要把自己融在红袍的阴影里，另一个则是脸上长满了斑点，倒是和之前的木落有些像。

大殿的主人一出现，整个宫殿都自觉地静了下来。

用拐杖驻地，普隆一声坐在了台阶的高大的座椅上，“哎~”嘶哑老人舒服的叹了一口气。

待另外两人相继坐下，他看向地面上，似是刚发现地上的两具死尸。

“咦，这地上的不是大巨吗？”他眯起眼睛又看向那个已经化成枯骨的尸体，“看这衣服，不是小伊伊那孩子吗？”恍然大悟似的，他拍腿沙沙一笑，“哈哈，我平常可是最喜欢这孩子说的笑话了。”

笑着笑着，他忽然板起了脸“怎么回头就死了？”

大殿沉寂，所有人都保持着沉默，只是把目光望向殿中，那个抱着女人站在那束光的阴影旁的男人白。

老人右手边长满斑点的红袍侧身低头，轻轻的和老人讲述了刚才的情况。

几句话的功夫解释了来龙去脉，老人精明的眼睛更亮了，听完讲述摇摇头反倒责怪起了斑点红袍，“小曾啊，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怎么能让客人在殿里这么失态呢？白，可是我最喜欢的年轻人。”

“是”，小曾闻言点头，立马掏出了袖中的长刀，露出自己一条满是青黑的粗臂就要砍掉。

老人急忙摆摆手，责怪的望了小曾一眼，“罢了罢了。”

小曾复又收回了自己的长刀。

“只是”老人摩挲着拐杖上的红宝石，细细凝思，“只要是进到神殿的客人，也都是神殿的主人，总不能让他们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

“不如就以你怀中的那个女孩作为抵偿怎么样？白。”老人慈祥的笑了，“一命抵两命，是个合算的买卖。”

白与老人对视着，眼里的情绪直直的传给他，全是不愿。

“唉，”老人再次摇摇头，“这可难办咯”

一旁的小曾，心领神会再次替老人开口了，这次他抛出的是一个难以抗拒的诱惑

“三管注剂”

刚才沉寂的人们又沸腾起来，这三管注剂显然就是女孩命的价值了，但他们对于这个价格非常满意，很快有人动了起来。

筋肉男大巨和无性男小伊伊的尸体还躺在殿中，刚才近身的下场还历历在目，利欲熏心的殿中人一开始不约而同的选择了远攻。

一时之间，毒液，飞刀，尾巴，粘液和雨雾统统朝着白怀里的目标而去。

仰身，避过擦过脸际的飞刀，紧接着耳侧就甩来了一只坚硬的长满倒钩的鳄鱼尾，转身躲过尖刺，那鳄鱼尾以一种扭曲的姿态向下延展直冲着白怀中的女孩的脑袋刺去。

白用手护住木落暴露在外的脑袋，即使围绕着她的战斗如此的激烈，她仍然是呆呆的睁着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远方。

尾巴“咚”的打在白的手臂上，响起了金戈之声，触到白身体的那部分尾巴像是融化了一样一下子坍塌了大半。

“啊！”尾主人急忙收回他的残尾，向后退去。

毒液、粘液、雨雾在尾巴消融的时候又从四方兜头罩下来。

黑袍一掀，先将木落全身罩住，随后白脚尖一点地，直接抱着她从上方的雨幕里冲了出去。

雨雾似乎有着强腐蚀性，在白的黑袍上钻出了无数细洞，借着这一冲，他直接来到了喷射毒液的攻击者前，又是轻轻一触，多了一具干尸。

一阵劲风在白吸收毒液生机的同时向他砍来，风落在他身上，没有一丝波澜，外面的气却顺利的掀起了白的黑袍。

众人终于看到白黑袍下的身体，果然穿着衣服，皆是失望的摇头，但他们看见白在脚踝的白骨处，似乎有新肉延伸出来，神情严肃起来。

远攻和近身的全都联合在一起，一同朝着白攻去。

即使是这样，无论是怎样的攻击落在他身上都像是被吸进了黑洞，悄无声息的消失。

久攻不下，若不是白在全力护着怀中的女孩，攻击者们也无法撑这么久。

“前几年收来的那个女孩，满身枪伤的那个最近怎么样了？”

老人看着殿内僵持不下的战况似是有些无聊了，打了个哈欠，对着他左边隐在红袍下的黑影问道。

半空中护着木落周全的白的身影却忽的停顿了，一瞬间杀气四溢，白骨连出。

在他周身的进攻者皆成了空荡的衣冠飘落在地。

白落在满地的衣物上，忽然停住了身形。

其他人想要趁机进攻，老人摆摆手，所有人都停了下来。

“他似乎有个哥哥。”像是延迟反应，左手边的黑影这才一字一句的说出他牛头不对马嘴的回答。

白带着绝对的肃杀望着上首的三人，脸上的两条红痕随着他剧烈的情绪波动更加明显，红艳的几乎要流出来。

老人拂过他的拐杖，眼里满是一丝怜悯，没往下看。

右手边的小曾却轻轻一叹“真是可怜。”

这句话就像最强力的武器，一瞬熄灭了白所有的气势，红痕黯淡，他一下子垮下去，低头望向怀里的木落，眼神中再次带上哀伤。

手指抚上木落的白发，这次她被他保护着，没有受到一丝伤害

怀里的木落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眨了眨眼，眼神终于聚焦，看向白张开了嘴。

众人只见白的手慢慢穿过怀中女孩的白发，托住她的后脑勺，俯下身去似是要亲吻她的唇，女孩顺从的闭上了眼睛。

下一刻却见花儿枯萎，女孩的容颜就那样干瘪下去，生命气息须臾间消散，她的手耷拉下来。

她死了。

死了那么多人，争夺了那么久的目标却被保护者一下子杀死，众人都有些愣住了。

殿中人一瞬之间惋惜自己失去的注剂，随即又好奇的想要再看看美人惨死的样子，白却不再给他们机会将自己满是破洞的黑袍罩在了木落的脸上。

他转身向前踏一步对着上首或者全殿人的警告开始回响

“我的人，生死由我决定。”声音冷清，没有愤怒，只有藏在平静话语下的冷意一丝丝透出来。

他紧紧搂住怀里死去的人儿，脸上的红痕再次燃烧起来，对着上首的人同时对着全殿的人说完这一句，白转身踏过满地的干尸和衣物向殿外走去。

身后传来老人嘶哑的声音“各位见笑啦，在场的所有人只要还活着的，都会得到五管注剂。”

欢呼声起。

左右欲起身，老人扶着拐杖，再次微笑摆手。

看着欢声里走远的白点点头。

“死了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