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6章 备受欺辱

自从兄长出事，念之便只是卫府堂审那一日随父亲外出过一次，此后不是陪伴在父母身侧，就是独自闷在修竹苑发呆。

圆娘蕙娘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小姐一贯性子沉稳，但凡有心事也不轻易外露，如今这样整日闷着，不知怎样才能让小姐稍解烦忧。

挑了个晴朗日子，蕙娘对念之说“奴婢记得上个月小姐在绣华斋订了两身裙子，到如今还未去取呢，想来应当早已做好了吧~？”

“我竟忘了这事。你们出一趟门，替我取回来吧。”念之说。

蕙娘回头对圆娘使了个眼色，圆娘心领神会，接着话便说“只是小姐最近清减了些，那衣裙怕是要稍作改动了，不如小姐亲自去一趟，也好重新量了尺寸。”

“也好，那我便去一趟吧，省得你们来回辛苦。”

京城最上乘的制衣店绣华斋门前，各府马车进出络绎不绝。

京城豪门贵女、世家夫人小姐们的衣裙，大多出自绣华斋。绣华斋的衣裙，几乎成了豪门女眷圈子里身份地位的代名词之一。

念之虽不喜奢华靡丽，但衣衫首饰却是样样精致讲究。因此也是绣华斋的常客。

只是如今的家世门第，今后怕是少有机会再进这绣华斋了。就连今日来取的这两件，也是苏顾之出事之前就订制的。

照常上了绣华斋二楼，伙计端上了已做好的裙子。

念之正准备试穿呢，突然一只手伸过来就扯走了放在托盘上层的那一件裙子。

“哟~这料子难得啊！苏锦中的极品，样式我也喜欢。”

念之抬眼，只见面前站了一位小姐，样貌颇为明媚艳丽，圆润白皙的脸庞犹如一轮满月，脸上神色却甚是张扬。

只一眼，念之便看出她喜欢这两件衣裙喜欢得紧。

“何人如此无礼？这衣裙是我家小姐上月就订的，怎的上来就抢？”蕙娘一看这情形微微有点怒了。

只见对方身旁婢女也不示弱，扬起下巴对着蕙娘说“你才无礼！竟敢对着我家小姐大呼小叫！你可知我家小姐是谁？这衣裙我家小姐喜欢就偏要买下，你能如何！”

等这婢女叽叽喳喳叫完了这一通，那女子才微微一抬手，做出制止模样，“晴儿，不得无礼。”

说罢又转眼来打量起念之。

“婢女不知礼，言语冒犯了。不知姐姐府上是？”念之还是先开口了。

“我叫柏良辰，家父是定远将军柏骞。你是~？”女子只简单一句答了念之的话。

“原来是柏府，久仰。我叫苏念之，家父是户部行走郎官苏如清。”

“喔~原来是苏家啊，”这个名叫柏良辰的女子一副了然的样子，“难怪婢女如此不知礼，想来苏府家风一向如此。”

蕙娘还想开口争辩，念之给了她一个眼色，蕙娘便活生生忍住了没再开口。

念之并不接柏良辰的话，只说“我看姐姐喜欢这两身衣裙，本应赠予姐姐才是。但这两身衣裙原是我上月量身裁制的，姐姐穿上怕是略不合身吧。”

柏良辰闻言又打量了念之一眼，的确，念之身材比她纤瘦一些。

“哼，谁是你姐姐？我可当不起你这姐姐。再者说，尺寸不合适只是小事，但若连身份门第都不合适，那就不好办了。以苏家如今的门第，你如何还能穿这样精致的衣裙？”说罢便以帕掩口笑了起来，身旁的婢女晴儿也跟着嘲笑。

“你们！……”蕙娘再次忍不住了，但又不敢违了小姐的意思。

“凡事有个先来后到，这衣裙即便不合适了也还是我的。”念之听了也不恼，只直视着柏良辰的眼睛说。

“我就偏要你又能如何？！”柏良辰仿佛被念之直视她的样子激怒了，声音高了起来，“晴儿，拿上这两身衣裙，我们走！”

见晴儿伸手来拿裙子，蕙娘连忙用身子去挡。只是那晴儿本不是个善茬儿，双手顺势一推，蕙娘重重摔倒在地，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

念之见状赶紧去搀扶蕙娘，不料柏良辰挡在了面前，抬手就给了念之一个清脆的耳光，嚣张地瞪着念之说“和我争，这就是你的下场。”

说罢便转身下了楼，晴儿得意洋洋捧着那两件裙子也跟上了她家小姐的步伐。

念之顾不得自己被打，赶紧将蕙娘扶起，蕙娘伸手摸了摸念之有些红烫的脸颊，“小姐……”，心疼、愤怒、委屈一起涌上心头，忍不住伏在念之肩头哭了起来。

修竹苑内。

府中医女来给念之诊治，所幸脸颊并无外伤，开了一些化瘀外敷的药。随后又遵念之的意思给蕙娘看了伤。蕙娘一侧肩膀摔伤，又青又肿，手臂也无法动弹。医女给蕙娘开了药方便下去煎药了。念之吩咐蕙娘卧床养伤，伤愈之前不必来当值伺候。

修竹苑里闹出这么大动静，不一会儿便让老爷夫人听见了消息。二人来看望女儿，自然知道了白日里发生在绣华斋的事。

韦氏坐在念之身边心疼地哭着。苏如清则一如往日生气那样，沉着脸负手来回踱步。

“念之何辜？蕙娘何辜？去取自己的衣裙竟受如此折辱！简直是欺人太甚！为父今晚就写奏折，明日便递上去参柏骞个教养不善之罪！”

“父亲，不妥。”念之说。

“有何不妥？”

“父亲你想，若是面对从前的苏家，想来柏良辰也不敢如此猖狂，那为何如今就敢动手伤我和蕙娘？必定是在家耳濡目染受到她父亲的影响。父亲若是参了柏将军，等于是撕破脸皮闹到了台面上。如今柏将军刚得胜还朝，正是志得意满之时，而我苏家式微，此举无异于以卵击石。”

“可是……为父怎能视若无睹？难道就让你白白挨打？”苏如清摇头。

“参他一本固然解了一时之气，但长远来看却是无益。如今保全自身才是首要。”

“嗯……”苏如清低头沉思，“念之此言在理，为父这是气糊涂了。”

“父亲心疼女儿，自然关心则乱。女儿既无大碍，父亲即便递了奏折也伤不了柏家分毫。况且要出这一口气也不一定要急在眼下这一时半刻。往后日子还长着呢，父亲母亲且放宽心。”念之笑着安慰，又与父母聊了一些家常，才好不容易把二老给哄回去了。

祸不单行的两个月里，韦氏在伤心惊惧中几乎天天以泪洗面，终于撑不住病倒了。

府中医官潜心医治调理了十来日也不见大起色，如今仍下不了床。

今日医官又重拟了新的药方，只是其中两味名贵药材苏府没有，得上京城的老字号药铺济世堂才能买到。

念之自告奋勇出府亲自去给母亲买药。

买到药材后念之着急赶回去，好让母亲早点喝上新的药。谁知马车跑了一段路后，竟停下来了。

“怎么回事？”圆娘隔着帘子问坐在外面赶车的顺心。

“安德门那里挤着好多人，像是贴了皇榜。”顺心伸长了脖子往前面看。

“顺心，把车靠边停好，你过去看看究竟是何事？”念之吩咐说。

过了一会儿，顺心回来了，“回禀小姐，的确是宫内府新贴了皇榜，说是过了年后要为昭王殿下选拔侍嫔，凡年满13未满18岁的未出阁官籍女子，只要康健端良，品貌出众者皆可在腊月初一前到宫内府报名参选。”

“知道了，等人群散了我们便快些回去吧，别耽误了母亲的药。”念之说完便闭上了眼睛，斜倚着靠垫养神。

按照大宣皇室的规矩，皇子在满20岁行加冠礼正式宣告成年之前，要进行一次选侍，选拔其中优秀者成为皇子的侍嫔。一来是让皇子们学习夫妻之道，为加冠成年后迎娶正妃做准备，二来是念及这个年纪的皇子日渐忙碌，身边不能缺了伺候的人。

所谓侍嫔，是皇子后院女眷里一种半奴半妾的存在，既可贴身伺候皇子的饮食起居，若皇子相中了也可被宠幸，为皇家诞育子嗣。

皇子后院女眷共设5个等级，正妃1人、侧妃2人、贵主4人、侍嫔6人、奴婢侍女则无定数。

也就是说，这侍嫔的地位，仅比纯粹的奴婢高一级，也属皇室女眷里的下等人。

若是该皇子将来能够继承大统成为皇帝，侍嫔中得宠或有子嗣者则可被册封为嫔为妃，若是无宠无子者则要一辈子在后宫过着比奴婢好不了多少的日子，孤独终老。

因此京城一等世家四姓的女子是断不可能参加皇子选侍的。

她们中，佼佼者都卯足了劲儿要么想进宫成为皇后皇妃、要么想成为各皇子王爷的正妃侧妃，平庸者也认为与其来当这半奴半妾的女子，不如在四姓内婚配，将来也可成为一府主母。

而二等世家的女子中，嫡出小姐通常与二等世家的嫡出公子婚配，也有一部分会嫁进皇室。

只有二等世家的庶出女儿、门第不入世家的普通官家女子、地方官员家的女子，或是为了给父兄的前程仕途助力，或是想冒险给自己谋一个好前程，才会被家中送来选侍。

像念之这样，原本也是二等世家嫡出小姐的出身，是不会考虑参加选侍这种路子的。

马车又重新开始行进，只是速度比之前还是慢了许多。

念之心中不由得更加担心起母亲韦氏的病情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