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终于，大家安全下到谷底。

“刚才没事吧？”李科一落地马上关心地问苏小陌，“你们下来的时候有一阵儿风特别大，我好像听到你在大叫呢！”

“没事没事！”苏小陌表现得很淡定，“有姐夫在，完全没问题。”

季风看他们一眼，朝李科笑笑，然后继续整理登山索。

李科来到季风身边帮忙。

“谢谢啦，风哥！”

“啊？”

“还好是你保护小陌！要是换作我，刚才那样的大风我可不知道怎么应对。回头肯定又是一顿臭骂！”

季风笑笑，并没有接话。骆冰生抬起头看一眼在一边拍照的三个女生，然后问季风。

“诶，风哥！想不想夭夭姐？”

季风没有抬头，手上的动作略一停顿后继续整理登山索。

“我倒是有些夭夭姐了。我们这群人，少了她，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还真是！”被骆冰生这么一说，施梧开始有些想陶夭夭了，“可惜手机没有信号，要不还可以和她视频聊聊。”

登山索收得差不多了。温瑞帮着季风将登山索装入袋子。

“你们几个，这也没几天啊，有这么想念吗？再说，她现在在拍戏，也许没时间理你们呢！”

“好了！”登山索收拾妥当，季风看看围站一圈的男生，“接下来登飞霞峰，是个体力活啊！兄弟们，准备好了？”

几人一起去看飞霞峰。

从谷底看去，飞霞峰壁陡崖绝，几无着力之地。

季风拿手指一下飞霞峰，“那儿应该是上飞霞峰的路。”

大家沿着季风手指的方向看去，可以在绝壁山上看到隐隐约约于石壁之上凿出来的落脚点。于落脚点之上，对应地凿了便于手抓握的地方。

“嚯！”看看飞霞峰直插天际的峰顶，骆冰生倒吸一口冷气，“这简直就是最高难度的攀岩啊！”

“怂了？”施梧碰一下骆冰生，“难度不小哦！”

“怂！”骆冰生嬉皮笑脸地看看温瑞和季风，“但还得上！”

“别怂啊！”凑过来的归佳拍拍骆冰生，“咱们还要比赛呢！”

“都过来吧，咱们重新分一下组！”

季风喊一下在看照片的苏小陌和朱莎莎。苏小陌靠拢过来兴奋地嚷嚷起来。

“哎呦，莎莎姐拍照拍得好好哦！把我们一个个都拍成了大长腿！”

苏小陌一边说一边把照片拿给众人看。朱莎莎确实很会拍照，选景，构图，视角都非常好。施梧看了都不由得称赞起来。

“莎莎，你这么会拍照啊！美感这么好，看来你在画展上买我的话不全是为了支持我了。”

“哈哈，你这话我不知道怎么接了！”朱莎莎笑得很开心，“画展上买画，自然是你的画值得买。”

“好了，我说一下啊。”季风赶紧进入正题，“一会儿我和冰生先上，然后在上面辅助你们。这一次瑞哥殿后。”

众人点头。季风看看飞霞峰认真地叮嘱。

“大家看到了，飞霞峰相当陡，也相当险，所以一会儿大家一定要小心！”

“是的，不能掉以轻心。”温瑞补充，“尤其是女生们，如果爬到一半体力跟不上了，可以停下来休息一下，不要往下面看！有季风和冰生在上面辅助你们，你们一定不要担心。”

“要我说呢，就四个字，胆大心细！”施梧拉住归佳，“大家都可以的！”

“如果没什么问题，咱们就开始吧！冰生，走！”季风招呼一下骆冰生，带头向飞霞峰靠近。

走到峡谷中间，看看两边的流云峰和飞霞峰，苏小陌显得很激动。

“登上飞霞峰，咱们就圆满了”苏小陌拉住李科，虔诚地双手合十。大概是许了什么特别的心愿，睁开眼睛，苏小陌笑得很开心。“莎莎姐，你帮我们拍张照吧！”

“好啊！”朱莎莎拿出手机来指挥他们站位，“左一点，对，后！”

“莎莎姐，记得把我们都拍成大长腿！”

“好好好，保证脖子以下全是腿！”朱莎莎看看苏小陌和李科，然后拿起手机准备拍摄，“来，小陌，咱再移动一下身体，准备———”

“啊———”

突然，苏小陌一脚踩空，整个人向悬崖之下跌落。

“小科，如果，我是说如果，”从妹妹的衣冠冢回家的路上，李科母亲努力斟酌着字句，“如果小芮再一次向你伸出手，你会勇敢地抓住她的手吗？”

原本有些泛白的天空再一次变暗，那是天亮之前最后的黑暗时刻。

过了这一刻，天就真的亮了。

李科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瞬间加速，整个人似乎被一股火点着。他开不了口，他挪不动脚步，他甚至有一些站立不住。

他呼吸困难地立在原地，无助地看着母亲。母亲上前一把将他揽在怀里，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

“小科，妈知道你很苦！可是，后面的路你一定要勇敢！”

“很多时候，我们可以不要求结果，但我们很在乎过程，我们很在乎那一个勇敢的开始！”

“我们可以面对失败，我们可以接受无能为力，但我们不太能够接受根本不曾起意。”

“所以，妈妈想要告诉你的是，如果有可能，如果你爱的人和爱你的人需要你，什么也别想，伸出手去，抓住她！”

“抓住了她的手，也就握住了你们的未来！”

天还没亮，李科全身颤抖。

伸出手去！抓住她！

母亲的话在耳边回荡，可是李科觉得手逾千斤，根本抬不动！他站在原地，看着苏小陌在视线里一点点向悬崖之下跌落。

他觉得整个世界一下都崩塌了。

看着苏小陌慢慢消失在视线里，他感觉自己也跟着跌向无尽的深渊！

净灵山，流云峰，飞霞峰，峡谷，所有的一切瞬间崩塌然后一起将自己推向无尽的深渊，似要将自己埋葬在那深渊之下，永世不得翻身！

李科感受不到自己心跳，李科感受不到一丝生命的气息，李科忘了如何呼吸！

如果生命只有最后的一秒，我们会看到什么？

或者，短暂的一秒，不够喊出爱人的名字；或者，短暂的一秒，不够深情望一眼爱人的脸；或者，短暂的一秒不够留下最后一滴眼泪……

在跌落悬崖的一瞬间，苏小陌看到站在身边的李科木然而立，瞳孔放大到似乎要将自己淹没！

但，李科并没有伸出手来！甚至，他本能地缩了一下手！虽然，她努力将手伸向他！

苏小陌没有一直尖叫。她想多看看，她想认真看着这个世界看着陪在自己身边的每一个人。所以她收住自己的声音。

他看到施梧一把揽住归佳，他看到骆冰生拉住朱莎莎，他看到大哥温瑞飞快地扑了过来……

他没看到季风。因为打头阵的季风已经走远。

如果生命只有一秒，只有最后的一秒，我们又会想些什么？

想念父母，想念亲人，想念朋友，想念爱人……

苏小陌什么也没想。

苏小陌淡定地看着众人在自己的视线里一点点消失，看着他们瞬间的错愕之后一起奔向自己。

归佳挣脱施梧，扑倒在悬崖边上，骆冰生稳住跌倒的朱莎莎飞身一跃抓住大哥温瑞。

他们都在喊着什么。或者是在喊她的名字吧？她听不到，只是看他们的嘴唇在动，看到他们张大了嘴巴，努力将手伸向她。

李科如一尊石像立在原地。

可惜，没看到季风。

如果这是她生命最后的一秒，她的遗憾便是没有再看一眼季风。

是的，一秒。也有可能是两秒，或者三秒，或者更多。

突然，季风的脸出现在苏小陌的视野里！

是的，季风的脸，一如既往，从容，坚毅，眼里满满的关心，不对，除了关心还有其他的。

一种让苏小陌安心温暖的东西。

季风的脸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终于，苏小陌的视野里苏小陌的世界里最后只剩下季风。

苏小陌伸出的手突然一暖，季风牢牢地抓住了她的手。

季风抓住苏小陌的手，另一只手在悬崖之上找寻着可以着力抓附的东西。

深山里多是一些藤蔓植物。季风一路抓附，一路抓断藤蔓无数。虽然二人还在继续往下坠落，但因为季风一直抓着一路的藤蔓植物，二人的下降之势变缓了一些。

终于，季风盯住崖壁的一棵古树，一把抓住止住了二人的下坠。

季风看着苏小陌，很有信心地笑着，“小陌，别怕，有我在！”

一直盯着季风几乎没有转眼的苏小陌点点头。

是的，她不怕。有季风在，她觉得安全，她觉得安稳，她觉得无所畏惧。

季风点点头，回头去看自己抓着的古树。

说是古树，倒不如说是一棵树苗。之所以叫古树，是因为这棵树长期于绝壁之上生存，虽然不过手腕粗细，但整棵树将岁月的印记一点点刻进了躯干里，满目苍劲。

季风知道，这棵树支撑不了多久。他看看旁边，并无其他可抓附的地方。

“姐夫！”

苏小陌小声喊季风，季风意会。抬头，古树的根开始从绝壁之上松开。

季风低下头看着苏小陌，慢慢地嘱咐她。

“小陌，你不要紧张，慢慢地调整好呼吸，收紧你的腹部！”

苏小陌依言而行。古树的大部分根已经自悬崖之上脱落，二人的身体慢慢往下沉去。

季风看看古树，然后朝苏小陌点点头。

“小陌，闭上眼睛！”

季风话未说完，拉着苏小陌的手用尽全力往上一拉，苏小陌的身体向上腾飞而起。季风顺势转动身体，将自己置于苏小陌下方。

古树受力，整个从绝壁之上脱落。

苏小陌睁开双眼，季风在视线里一点点沉向不可知的黑暗之中。

季风满脸含笑。

看着季风的脸和自己拉得越来越远越来越远，苏小陌惊恐地伸出手去。她拼尽全力想要抓住季风，可季风的脸终于消失在了一片漆黑之中。

苏小陌用尽所有的力气喊了出来。

“姐夫！”

周围一片漆黑，微弱的水流声让苏小陌感受到世界的真实存在。

“姐夫！”苏小陌摇摇生疼的头，活动一下快要散架的身体。虽然很疼，但终究是能够正常活动。她伸出手去想将自己撑起来。

“啊———”

身下传来季风的惨叫，苏小陌迅速收回手，整个人重新躺了回去。

“姐夫！”

苏小陌这才发现自己整个人都躺在季风的怀里。摸索着撑在地面上，苏小陌将自己的身体滚离季风，又因力量不够重重压在季风的胳膊之上。

“啊！”

季风再次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吼，苏小陌的身体一下弹了起来。

“怎么了，姐夫？”

季风喘着粗气调整着呼吸，然后开始活动自己的身体。左手边两次被苏小陌压到的肩膀，除了钻心的痛之外，完全不受控制。右边小腿麻木到几乎失去知觉，他集中注意力，感受到一股热流慢慢自小腿处涌出身体。

“小陌，”凭自己的户外探险经验和人体解剖的专业知识，季风知道自己的身体发生了什么。忍着疼痛，季风拿右手扶住左手胳膊，“我的左肩脱臼了，右边小腿应该骨折了！”

“啊！”一听季风这么严重，苏小陌一下慌了神，急得在原地哭了起来，“怎么办啊，姐夫！我们这是在哪儿啊？”

季风调整一下呼吸，安慰起苏小陌来。

“小陌，不要急！”

适应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季风可以在黑暗中隐隐约约地看见石钟乳的样子，再听一下细微的水流声，他知道他们应该是跌入了一个溶洞里面。

“我们现在应该是在一个溶洞里面，而且还有一条暗河。”

季风尽最大努力忍住疼痛保证自己的声音平稳一些，以免吓到苏小陌。可是，同样开始适应了环境的苏小陌早已将这一切看在眼里。

黑暗之中，季风因为要强忍疼痛，不得不努力吞咽口水。他的额头青筋暴露，他的喉头随着吞咽动作缓慢地滑动着，他的胸腔则随着强压疼痛的深呼吸而剧烈地起伏着。

将这一切看在眼里，苏小陌感觉心里钻心地疼。她小心地靠近季风，用衣袖轻轻地为他擦着额头的汗。

“姐夫，我知道你一定很疼！”苏小陌为季风擦完汗的手停在空中想要去检查他的身体，但又不知道从何处下手，于是她的一双手无措地在空中僵着，“姐夫，我，我......”

苏小陌终于双手捂住自己的脸无助地哭起来。

季风知道自己的掩饰失败了。疼痛袭来，他不再掩饰，发出一声低沉的重吼。

“啊！”

苏小陌一下停住哭泣，眼泪都来不及擦一脸关心地望着季风，“姐夫！”

季风看着泪眼婆娑的苏小陌，虚弱地笑笑。

“小陌，不要怕，我没事的。现在，你听我的，先站起来活动一下全身，看看有没有哪里受伤？”

苏小陌依言站起身子活动一下，除了一些皮外伤在衣服上刮蹭着有点疼之外，四肢，关节都能很自如的活动，没有什么异样。

“我没事，姐夫！”

季风看苏小陌夸张地甩动着手，知道苏小陌没事，也就放下心来。他看看周围的环境，发现自己和苏小陌跌落的地方正好在溶洞中一处较高的地方，相当于洞内的一个平台。平台往前，便是一条暗河，水流声就是从前方的暗河传来的。身后不远处，就是溶洞的洞壁。

“小陌，现在我需要你帮帮我。”

“嗯！”一听可以帮季风，苏小陌马上点点头，“我怎么帮你，姐夫？”

“你先到我后面把我扶起来。”

“好！”

苏小陌小心地绕到季风的后面，双手伸到季风身下用力地将他推起。由于没有经验，苏小陌一下用力过猛，脱臼的肩膀因移动碰撞疼得季风又是一声闷哼。

苏小陌一慌，本能地缩手，季风的身体一下重重地靠在苏小陌身上。

二人对望一眼，然后迅速分开眼神。

“姐夫，我弄疼你了？”苏小陌自责不已。

季风笑着摇摇头，“小陌，你把我扶正，我要把脱臼的肩膀接回去。”

说完季风深深地吸了两口气。他知道自己必须马上让左手恢复自如，然后将右腿的伤口处理一下，否则，溶洞内温度太低，血一直流下去自己撑不了多久。

这一次苏小陌有了点经验，小心地将季风扶正。季风看一下旁边，选了一块坚硬一点的地方，在右手的帮助下将左手放了上去。找准骨头的连接点，季风猛一用力，随着一声低吼，季风成功地将左边肩膀接了回去。

苏小陌只在影视剧里看过这样的场景，见季风生生地将自己脱臼的肩膀接了回去，她一时张大嘴巴愣在原地竟忘了尖叫。

季风小心地抬起左手碰一下苏小陌。

“小陌！”

“啊！”

也不知道现在才反应过来还是季风痛到变形的脸有些吓人，苏小陌突然发出一声尖叫跌坐在地。季风被苏小陌突如其来的一声尖叫吓了一跳。

“怎么了，小陌？”

苏小陌看看季风，伸出手去轻轻摸一下他的肩膀。

“好了？”

虽然还有一些疼，但季风不想苏小陌担心，于是点点头。

“接好了，适应一下就好了。”他知道自己的腿耽搁不得，于是不敢多说话，马上让苏小陌配合自己，“小陌，你帮我把背包取下来，然后将包打开，再把里面的手电筒拿出来。”

苏小陌摸索着取出手电筒，对准季风猛地打亮。在黑暗里呆了有一段时间了，突然强光亮起，季风本能地伸出手挡住自己。

苏小陌忙移开手电筒。季风从苏小陌那里拿过手电筒，找了一个高一点的地方放好。手电筒的光射在洞壁上，形成一个临时的光源，二人所在的地方一下被照亮。

抬起手腕，季风按下GPS的求救按键，然后叫苏小陌也打开求救信号。

可是苏小陌连按了几次指示灯都没反应。季风拉起苏小陌的手，帮着按了几下终于放弃。“唉，坏了。”

苏小陌没有回话，只是愣愣地看着季风。她感觉一股热流从季风身体里传了过来。

看一眼苏小陌，见她满脸通红地看着自己，季风心头一热。稳定一下心神，季风低下头去，他这才发现自己一直握着苏小陌的手。

像被电击一般，季风一下弹开自己的手，慌乱地在背包里找寻东西。

好不容易取出急救包，季风清清嗓子看向苏小陌。

“小陌，我需要你的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