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爸，妈，我想去医院看看季风。”

送走温茵和苏杭，回到主城温瑞转身看看父母，然后看着车窗外一点点隐去的霓虹轻轻地说。

霓虹在车后退去，夜色灯火阑珊处愈浓。

夜景，一直是新原的一张名片。所以，新原的夜，从来没有让人失望过。

窗外的新原美得过于梦幻，像是动漫里的场景。经过一座桥的时候，外地的游客挤满了整座桥的人行道，一个个满脸都是惊奇的表情在那里拍着照。

温瑞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在这座城市呆得太久了，或者说看这座城市的夜看得太多了。新原的夜对他来说似乎没有什么吸引力。

午夜时分，看着一张张年轻有活力的面孔在车窗外慢慢地消退，他们眉眼里对于新奇事物的惊喜和热情让人感叹青春的美好。

曾几何时，自己也当是这样的少年。永远心怀期望，永远心存美好，永远活力无限，永远热泪盈眶。

当然，季风也是。还有陶夭夭，还有骆冰生，还有施梧，他们也一样曾经青春美好。可是，现在的自己，现在的季风他们，已不似曾经的热血模样了。

小陌，李科，他们本应该是青春正好的时候。

可是，这几日看来，他们已经不再是那个青春年少岁月无忧的自己了。

温瑞深吸一口气。

新原的夜打败了白日，成就了自己不曾失手的“神话”。所以，新原的夜“完胜”。

自己，如姑妈所说，兑现了自己的承诺。可是，他算是胜利了吗？如果他胜利了，那输的是谁？

温瑞不知道，或者说他不知道怎么去界定这个输赢。又或者，这里面本来就没有输赢可言。

他算不上是赢家，李科也说不上是失败者。

莫名的，一股倦意袭来，温瑞觉得自己好累。

去看看季风罢！他在心里跟自己说。温瑞也不知道自己这个时候去看季风能说些什么，但他就是想去看看季风，去跟季风聊聊天。

如果季风休息了，就看一眼季风吧。看一眼季风，他会觉得安心一些。

温母看看温父，一脸怜惜地看着望向车窗外的温瑞。

“去吧，小瑞。一会儿坤叔先把你送到医院，我和你爸去逛逛。”

除了欧阳沐突然消失后的那一段时间，温瑞极少像现在这样消极。

他们明白，这一次对温瑞来说，同样是一次考验。

很显然，现在的结果，让温瑞对自己所笃定的一切产生了怀疑。他需要时间去慢慢理清。

在医院门口下车，温瑞看父母的车走远，然后转身向住院部走去。

“季风！”推开房门，温瑞首先看到却是坐在沙发上的陶夭夭，“夭夭？”

“你也在啊，夭夭？”温瑞一愣，“你不是和冰生他们一起去吃饭了吗？”

“散了！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我来看看季风，跟他道个别，明天回剧组。”

陶夭夭站起来。温瑞点点头走向季风，“感觉怎么样？”

“谢谢瑞哥，挺好的！”靠在床头的季风看起来状态很好。

“看起来不错！”温瑞满意地点点头，然后转身来到陶夭夭身边坐下，“这么着急回去吗？”

“嗯，剧组那边已经打电话来问了。”陶夭夭笑笑，挨着温瑞坐下，“再说，我似乎也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了。”

温瑞看看陶夭夭，再看看季风。季风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陶夭夭一脸的坦然，倒像是在开玩笑一样。

“来多久了？”温瑞问陶夭夭。

“没来多久。”陶夭夭抿嘴一笑，“但够我们把所有问题说开了。”

“哦？”温瑞扬扬眉，然后看向季风，“所以？”

“是的。”季风抬起头来看一眼温瑞，然后认真地看着陶夭夭，“谢谢夭夭！她让我……”

“解脱是吧？哈哈！”陶夭夭笑着帮季风把后面的话说完，“不用谢我。我不过是放过了你，也是放过我自己。”

看看轻松的季风，再看看状态满满的陶夭夭，温瑞不知道他们作了怎样的交谈，也不想知道他们谈了些什么。只要看到大家终于走了出来，温瑞就觉得释怀了不少。

“谢谢！”

不管怎么样，受伤也好，放手也罢，陶夭夭是解铃人，更是系铃人。现在，陶夭夭退一步，季风轻松了下来，陶夭夭平和了起来，周围的人也可以跟着放松下来了。

所以，温瑞觉得理所应当地谢谢陶夭夭，发自内心地谢谢。

窗外的霓虹照进来映在陶夭夭脸上，泛起一抹嫣然颜色。

“说起来，应该谢谢的是‘骚冰’！”

“冰生？”

温瑞和季风几乎是同时发问，然后三人互相看一眼，轻松地笑起来。

还是从前的感觉，一切都不曾改变，一切都不会改变。

“是的。我想着趁去拍戏离开新原，再也不要回来了。‘骚冰’说，可笑！”

“是啊，想想我们都挺可笑的！”陶夭夭或者是真的放开了，所以显得坦然很多，“我们在这里想办法考验李科。考验他的勇气，考验他的担当，殊不知，我们每个人心里都充满了恐惧！”

“就拿我来说吧。我明知道季风没那么爱我，可我就是不敢面对！不但不敢面对，还自欺欺人地以为，只要我做多一些，只要我把他身边的一切干扰因素排除掉，他就会爱我，他就会是我的，一直是我的。一直是我一个人的。所以，明明都已经感觉到她爱着苏小陌了，我还想办法去阻止两个人进一步发展，努力为冰生创造机会。我以为，这样我就不会失去季风了。”

“殊不知，没有苏小陌，还会有其他人出现。只要季风爱的那个人不是我，我怎么努力都没有用的。”

陶夭夭看看季风，再看看温瑞，无可奈何地耸耸肩。

季风低头不语。

“至于季风。唉，大概是觉得在一起的这两年我帮了他不少，明明不爱，却又害怕伤害我。这下好了，你把我伤得透透的。”

“夭夭！”虽然陶夭夭语带戏谑，季风还是显出很深的愧疚来，“对不起！”

“好了，跟你开玩笑的！咱们不是说好了吗？”陶夭夭大气地挥挥手，“从今以后，咱们还是朋友！你和苏小陌好好的。我呢，回去好好拍戏，争取做一个好演员做一个大明星！让你后悔这辈子没有选择我！”

“好了，明天就回剧组！”陶夭夭站起来深吸一口气看着季风，“今天来和你道个别。正好温大哥也在，就一起道别，不另外打招呼了！”

“夭夭！”温瑞起身，“你一定要好好的！这一次，我们安排的这一切，委屈你了！”

“嗨！不提了，温大哥！反正安排都已经安排了，结果也明明白白的了。李科出了局，我出了局，骆冰生连局都没进！好在，小陌和季风终究是走到了一起！”

“等你和小陌举行仪式，”陶夭夭走两步隔得季风近一些了看着季风，“记得请我———”

门被撞开，头发蓬乱的苏小陌泪流满面地闯了进来。

“小陌！”

几人一惊。季风和陶夭夭一下僵在原地，温瑞小心地走向苏小陌。

“小陌……”

“你们！”苏小陌痛苦地摇头哭着，伸出手来做了一个不要靠近的手势，“你们，原来真的像李科说的一样，一直以来都在安排这一切！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你们安排的！”

显然，苏小陌不是刚来。她一定是来了一会儿，所以，她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看着悲伤的苏小陌，心疼不已的季风似乎忘了自己腿上的伤，掀开被子翻身下床，终究因为太过急切没有站稳而一下扑倒在地。

温瑞和陶夭夭忙去扶起季风。季风单腿承重看着苏小陌。

“小陌……”

苏小陌看着温瑞，那个从小到大护着自己不舍得自己受一点委屈的大哥！他一手安排了新原的一切！

苏小陌看着季风，那个拼了命来保护自己的人！他自始至终都在大哥安排的局里面作壁上观！

苏小陌看着陶夭夭，那个愿意把好东西送给自己的夭夭姐！她知道一切，她参与了一切！而自己，一直都处在深深的自责与愧疚当中。

看季风摔倒，苏小陌感觉自己也跟着摔在了地上！她想要去扶起季风，可是她动不了，因为她觉得自己想要站直身体不倒下已经用尽了所有力气。

她看到大哥和夭夭姐扶起季风，她看到季风站直身体面向自己伸出手来喊着自己。

他们，包括李科，都是她爱着的人，可是，他们都做着伤害自己的事！

这所有的一切，自始至终，只不过是一场骗局！

是的，一场骗局。

苏小陌摇着头。苏小陌流着泪。苏小陌觉得有一口气憋在心里。她需要吼，她需要叫，她需要将胸中那口膨胀得几乎塞满整个胸腔的闷气呼出身体。

终于，苏小陌发出声来。

“你们！你们！你们太过分了！”

苏小陌几乎是用了所有的力气来喊出最后一句话。喊完，苏小陌转身冲了出去。

“小陌！”温瑞叫一声苏小陌，然后将季风扶回床上，“季风，别着急，我去追她！”

“阿姨，小陌回来了吗？”

撞开房门，温瑞还没进大厅就急切地喊起来。

跟季风交代一下，温瑞马上追了出去。可是，在医院找了一圈儿，根本不见苏小陌的影子。打电话也处于无人接听的状态。

想着苏小陌在新原并无其他可去的地方，温瑞决定回家看一下情况。

“没有啊，小瑞！我想着他大概是找季风去了，毕竟———”

伍阿姨看一眼满头大汗的温瑞，欲言又止。

伍阿姨的表现马上引起温瑞的注意。他盯着伍阿姨，眼神犀利。

“毕竟什么？”

虽然一直在这个家照顾温瑞，可温瑞的眼神还是让伍阿姨心里一颤。

“也没什么，只是，”伍阿姨看看楼上，思考着怎么来组织语言，“就是，”

伍阿姨支支吾吾的半天没有说出个所以然，苏小陌闯进病房的模样一下浮现在温瑞的眼前。

蓬乱的头发，痛哭的眼泪，生无可恋的表情……

一路赶着回来，温瑞只想快点找到苏小陌，没有细想其他的。现在，回想苏小陌的模样，似乎，一向衣衫整洁的她连T恤也有一些暴力的褶皱和不整。

熟悉而痛苦的画面！

一股热血直冲脑门，温瑞的脑子“嗡”的一下晕眩起来。温瑞感觉胸口一阵疼痛，几乎站立不稳。

一只手抵着胸口，一只手扶住沙发，温瑞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来。俊面罩霜，星目含剑。

“李科呢？”

温瑞的声音很轻，却像寒冬午夜里突然吹来的一股冷风，让人骨子里生出一丝寒意来。

“小瑞……”伍阿姨本能地看一眼楼上，然后小心地叫一声温瑞。

温瑞转身向楼上冲去。

苏小陌的那一记耳光应该是用尽了所有力气。

摸着火辣辣的脸颊，刚才发生的一幕幕在脑海里自动回放。李科怔怔地立在原地，忘了去追跑出去的苏小陌。

“李科！”伍阿姨跑进来看一眼凌乱的床单，生气地指指李科，“唉，造孽啊！”

说完伍阿姨转身往楼下跑去。

清醒过来的李科看着伍阿姨的背影张张嘴，可是并没有发出声来。看看床上被扯乱满是褶皱的床单，李科将双手举到眼前，浑身颤抖起来。

怎么会这样！

李科看着自己的手，感觉那双手变得罪恶而龌龊。不，不是那双手龌龊，是自己龌龊，自己的心龌龊！

这一下，苏小陌是肯定不会原谅自己的了！其他人也不会原谅自己，就是自己也无法原谅自己！

原来，自己竟是一个恶魔！

李科靠着床边坐在地上，双手抱头，两只胳膊紧紧靠在一起。

他无法原谅自己！

“李科！”温瑞冲进房间看一眼李科，他身后的场景映入温瑞眼帘。温瑞眉头一皱，上前拎起李科照着面门就是一拳，“我废了你！”

对自己失望透顶的李科似乎已经丧失了求生的本能。温瑞的重拳击中他的面门，他连起码的躲闪都没有。

一个趔趄倒在床上，李科的鼻子和嘴里冒出血来。气急而怒的温瑞满脑子都是苏小陌头发蓬乱的模样，所以他没有给李科喘息的机会，上前抓住李科向床头的墙上扔去。

李科的身体有如被抽去了所有的骨骼，就像一只年久陈旧的玩偶，耷拉着一具肉身任凭急红了眼失去理智的温瑞处置。

似乎，只是普通的物体碰撞。一声闷响，李科被扔出去的身体重重地撞在墙上然后顺着墙壁滑下去，砸在床头柜上最后滚落在地。

床头柜上的台灯被李科的身体扫落掉在地上，发出刺耳的碎裂声音。

李科始终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血从李科的鼻子和嘴巴里流出来，将地板染成殷红一片。

“啊！”

不知是台灯被砸碎的声音还是李科满脸血污的样子或者地上大片的血渍吓到了跟进来的伍阿姨，她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

然而房间内的两个人似乎没有受到这声尖叫的影响。李科依然全无反应。温瑞上前将李科从地上抓起来，抡起拳头朝李科的腹部击打起来。

“混蛋！”

“小瑞！”伍阿姨上前抱住温瑞，“不要打了，会出人命的！”

温瑞满脑子里都是苏小陌和欧阳沐的影子在交替闪现。

头发蓬乱的苏小陌！长发凌乱的欧阳沐！泪流满面的苏小陌！眼神呆滞的欧阳沐！苏小陌看着他，流着泪一边摇头一边哭！欧阳沐看着他，眼睛里盈满寒气！苏小陌！欧阳沐！欧阳沐！苏小陌！

“温瑞，答应我，不要放过那个混蛋！”

“不要放过那个混蛋！”

“不要放过那个混蛋！”

……

这一刻，温瑞已不能进行正常的思维，他甚至都不认识眼前的李科。

这一刻，温瑞的脑子里只有欧阳沐的声音在不停地回响。

不要放过那个混蛋！温瑞只想将眼前的混蛋砸烂揉碎。

“我今天就是要杀了这个混蛋！”

温瑞挣扎着，伍阿姨将他死死地吊住。

“小瑞，你清醒一下，阿姨求你了！你看李科流了那么多血，不能再打了！你再这么打下去，真的会出事的，小瑞！”

温瑞本来力气就大，盛怒之下又岂是伍阿姨可以拦得住的！他用力挣开，伍阿姨被甩得一下跌坐在地。温瑞将李科从地上拖起来，扬起拳头重重地砸下去。

“温瑞！”一声断喝，接到伍阿姨电话赶回来的温父和温母及时出现在门口。走在前面的温父喝住温瑞之后来到温瑞面前抓住他停在空中的拳头，“你疯了？”

跟在后面的温母拉起惊慌的伍阿姨，“没事吧，姐？”

“没事没事！”伍阿姨站起来揉一下被摔得生疼的屁股，担心地看一眼温瑞，“小瑞他……”

温母摇摇头，放开伍阿姨上前扶住还被温瑞抓在手里的李科，看一眼呼吸急促的温瑞，“放手，小瑞！”

温瑞木然地放开手。

李科的身体无力地向地上滑去。温父放开温瑞一把将李科扶住。

“我来！”温父看一眼温母，然后吩咐伍阿姨，“伍姐，打点水来！”

“哎哟！”停好车追上来的坤叔被眼前的景像吓了一跳。他快速跑进来帮忙扶住李科，“来来来，咱们先把他放床上去！”

温母拿了一张浴巾垫在床上，温父和坤叔小心地将李科放在上面，伍阿姨打来水为李科擦拭着满脸的血污。

“我去拿医药箱！”坤叔看看脸肿得老高毫无生气的李科，然后心疼地看一眼温瑞，转身跑了出去。

温母看一眼李科，然后转身走向木然而立的温瑞。

“小瑞，你现在要做的是，想办法赶快找到小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