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志得意满

散朝之后朱由榔派人去找锦衣卫指挥使马吉翔，马吉翔见到使者有些诧异，不知道皇帝又要干嘛？这皇帝自从伤到头部醒来之后，所作所为越来越让人看不懂了。

等他来到偏殿之后，早就等候在那里的朱由榔一见马吉翔就开口说道“朕有些事记不清了，所以找你来问一下。你统领的锦衣卫还有多少人？可堪战斗？”

“陛下，臣手下尚有锦衣亲军五百可以护卫陛下。”

听马吉翔说完之后，朱由榔心中暗自思量，锦衣卫五百人再加上勇卫营有一千多人，这就是自己手头能掌握的直接兵力了。

这其中锦衣卫战力堪忧，因为这些人相当于仪仗队并不是野战部队，听马吉翔说法就能听出来，可以护卫自己那就是不能与敌野战了。锦衣卫是指望不上了，就看其他的军队能不能及时赶到了，说到底还是手中能用的兵马太少了。

不知道瞿式耜那边召集的义军在峡口能不能挡住清军的进攻，要是挡不住的话自己在肇庆城能不能坚持到援兵到来。

正当朱由榔还在殚精竭虑想尽一切办法保住肇庆城的时候，在距离肇庆两百里的广州城中却是另外一番热闹景象。

清军李成栋部攻破广州之后按照他们的传统劫掠了三天，如今已经过去了十二天，城内秩序大体得到了恢复，只有那被烧为平地的住宅与暗地里压抑的哭声提示了这座城市经历了怎样的劫难。

广州因为深处南方腹地百年未遇大的战乱，也因此号称“白发老者不知兵戈，垂髫小儿不识刀兵”。

现在这种桃源乐土一般的生活一去不复返了，这并不是广州苦难的结束而是开始。在原本的时空里几年之后一场更大的劫难降临在广州人民的头上，到时候整个广州将变为人间炼狱。

当然现在的清军整顿军队为之后进攻肇庆做准备，于是假惺惺地进行了一些安民措施，除了大家的头都剃了难看的发型之外其他倒是没有啥不同。

原先大明的广东布政使衙门变成了大清的两广总督府，此时满清的代理两广总督佟养甲正与众多原绍武政权大臣们商谈政务。

在座的大臣们大多都是原先绍武政权的高官，这些人一个个贪生怕死从大明的官做了大清的官，就像北方的边军从大明的兵变成了大清的兵一样。

这些人中原先的大学士顾元镜在投降不久之后就替佟养甲起草了劝降檄文内容可谓是文采斐然，其中有句“既不能为首阳之饿夫，即当为识时之俊杰”可谓是道尽了他们这些人的心态。

还有首倡“兄终弟及”的吏部尚书关捷先与那声言“精兵十万”的潮惠巡抚杨明竞也已经早早投降。

当然他们还不是最无耻的，最无耻的是袁彭年。

他在佟养甲下令剃发的时候留下了一句名言“金钱鼠尾，乃新朝之雅政;峨冠博带，实亡国之陋规”，正是这么无耻的人后来却在永历朝廷做了高官只因为他有劝李成栋反正的功劳，从这点就可以看出永历小朝廷的德行。

更有那影帝级别的吏部都给事中梁鍙说好与苏观生一起殉国，却装死等苏观生真的上吊殉国之后把他的尸体当了投降的见面礼，真真的无耻之尤。

“诸位大人，现在我大清王师已然出征讨伐伪明，诸位更要齐心协力做好大军的后勤。正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一切都要仰仗诸位大人了，大军开拔需要银两便由诸位大人筹措。”

满清的代理两广总督佟养甲现在可谓是志得意满，开口就要这些降臣们出钱助饷。

这里说句题外话，大人这个称呼在后世影视剧里不管哪个朝代都成了官员们的互相称呼，其实并不正确。

大人这个称呼在明朝官员之间并不流行，明朝官员之间一般都是称官职的尊称。大人作为官员之间的称呼到了清朝后才流行开来，因为大人这个称呼都是子女晚辈对父母长辈的敬称。

当然有些无耻之徒也会称上官“大人”，那都是少数。

沈德符的《万历野获编》记载了个笑谈，有一次他祖上去张居正家做客，席间喝酒的时候，张居正开玩笑叫了声“沈大人”，其他同僚哄堂大笑不止，因为大家都没听说过同僚之间有“大人”之称。

佟养甲当然有理由志得意满，此次他与李成栋从福建千里奇袭一举覆灭绍武政权，立下如此大功自己这个代理总督应该很快就要变成正式的了。

到时候自己就是封疆大吏再加上在自己的堂兄湖广总督佟养和那就是一门双总督，以前自己的家族投靠大清只是指望着能获取一些富贵就好了，没想到能有今天。

原来佟养甲他们整个家族早就在努尔哈赤刚刚在辽东起兵时就投靠了，也算是铁杆汉奸家族，当然也有人说他们其实是汉化的女真人，投降努尔哈赤是认祖归宗。

不管怎么说，反正他要比李成栋这种入关之后才投降的汉奸要更受爱新觉罗家族信任，此次进攻广州佟养甲随行便是有监军之意。不过在原本的历史上也因此让李成栋对他甚是不满为后来的李成栋反正埋下了伏笔。

清军从腊月十五攻克广州到了现在已经修整了十二天，各地主动投降的府县却寥寥无几。

因为南雄、韶州两府依靠北面的关隘连控江西湖广，所以他们决定先取南雄韶州与江西的清军连成一片同时堵住湖广明军援助的关口。

而肇庆是两广咽喉要地又是永历朝廷行在，梧州是粤西门户，等他们拿下南雄韶州之后便由李成栋亲自率领精锐进攻，正所谓定肇庆以扼两粤之吭，取梧州以固肇庆之籓。

佟养甲与李成栋面临的最大问题是兵力不足，他们此次攻打广州类似于后世的闪电战，斩首行动，兵马并不多只有三百人。

后来大部队到来之后，按李成栋的说法是本部四千一百人外加投降的福建郑芝龙部六七千人总共一万多人。到了广州之后又收降了一些广东明军，这样加起来总共大约有两万人，但是广东明军由于是新投降的并不被他们信任，只能作为辅助军队使用。

在原本的历史中他们的计划得到了永历朝廷的完美配合才得以顺利实行，在这个时空里却要产生不同的变化了，因为这次朱由榔身为皇帝没有跑反而跃跃欲试准备一战。

于是佟养甲早在腊月二十二的时候便派副将张道瀛同新委南雄副将李仰臣、董方策、张友德，韶州总兵叶成恩、副将杨友贤、王庆甫等领兵由广州北上讨伐韶州、南雄。这些人都是原先的明军将领他们所领的军队基本都是一路收降的明军现在成为了大清的绿营兵。

腊月二十二这一天的时候，满清两广总督佟养甲与广东提督李成栋一起在校场为北征韶州、南雄的的张道瀛、叶成恩、董方策等人践行。

而被他们用来祭旗的则是在广州城被俘获的明朝辽王、邓王、益王、周王世子等十六人。

这些明朝的藩王们到处逃跑最终还是没能逃脱被杀的命运，其中的周王世子是明朝分封在开封的末代周王的孙子。

当年李自成攻打开封，明军挖开大堤水淹开封之后随老周王跑到了广州，老周王病死而这个世子最终还是被杀。即使逃过了农民军的追杀也没能逃过清军的捕杀，也算是那个时代明朝藩王宗室命运的缩影吧。

其实也不算可惜，周藩享受河南民脂民膏将近三百年，这只是他们应该付的代价。周王世子最后逃遍大半个中国还是死于河南人之手，也算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了，只是苦了从江南到广东的普通老百姓。

至于李成栋本人则率领精锐在广州继续养精蓄锐准备向西进攻肇庆，这也是佟养甲与李成栋早就商议好的行军方案。

此时的广州城中清军最高武官广东提督李成栋正在府中洋洋得意，自从他率军从徐州降清之后一路转战，现在更是立下了擒获二帝的功劳。

等到过几天再进攻肇庆，如果能擒获永历就是擒拿三帝的功劳了，自认为虽古之名将也不能比也。到时候封妻荫子自不待说，说不定自己不久的将来就能成为两广总督，甚至更进一步与三顺王那样封茅裂土也不是不可能啊。前些天更有细作传来消息，肇庆城并没有多少兵马可用，正是进攻的大好时机，这不就是天助自己成功吗？

李成栋越想越高兴，于是赶紧起身前往军营查看兵马的操练情况准备早早的进攻肇庆完成此大功。顺便说一句李成栋此人是宁夏人出身于西北边军，后来主要是在河南是起义军作战再后来跟随了高杰，也算是大顺军等农民军的老对手了。

他虽然是宁夏人但是手下主要将领基本都是河南人，主要的精锐也是当年的河南土寨团练。此人弑杀成性更是贪财如命，他在江南之时就一手制造了“嘉定三屠”更是把江南女子当货物卖给其他清军作恶累累。

就是这样一个人渣在广东杀害“岭南三忠”之后因为分赃不均而反正，永历朝廷居然把他当成救星。后来他因为战败酒醉淹死之后更是被永历帝亲自加谥号“忠武”赠宁夏王，居然与常遇春一样的谥号真真是极度可笑。因为他“忠武”这个武将最高荣誉谥号都蒙羞变得不再那么值钱。

而肇庆城中的朱由榔除了处理一些必要的政务之外，不时到勇卫营中巡视一番，不时与士卒同吃一锅饭来刷好感度。

林时望等人在知道了朱由榔留守肇庆的决定之后更是神情振奋，他们都是北方人实在是不想再到处逃亡下去了。

瞿式耜更是上书给朱由榔鼓劲打气，向他保证一定能守住峡口不让清军西进，并且提出进占三水以扼守上下水路的策略。

可是没想到朱由榔最先收到的消息却是坏消息，驻扎在三水的林察所部听到广州失陷之后没过几天就一哄而散了。朱由榔的使者到了那里才知道连林察本人都连夜航海逃跑了，估计是跑回福建了，接着传来消息，跟随林察的四姓海盗其中一部投靠了清军。

这是一个可怕的消息，因为海盗善于水战又熟悉这里的水文地理。这等于一下子增加了防守肇庆的难度，所幸只是一部投降而不是四姓全部投降。

肇庆的防守主要是依托它的地理形势，肇庆北边是罗平山脉的一部分称为北岭山，南面则是西江蜿蜒而过，自西向东分别是三榕峡、大鼎峡、羚羊峡号称“小三峡”这些天然险要拱卫着肇庆的安全。

没过几天传来的新消息更是让朱由榔气的拔剑砍了桌椅。

原来驻扎在梧州的陈邦傅以兵马需要开拔银两为借口就是拖延不肯出兵前来，开口就索要白银十万两。朱由榔从无能狂怒的状态中冷静下来之后，坐在椅子上静静地考虑该如何应对不久就要到来的清军进攻。

虽然在朝堂上已经命人去召焦琏，胡一青等人，但是远水不解近渴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赶到。而离得最近的反而是这个最不靠谱的陈邦傅。

陈邦傅这个人按王夫之《永历实录》里的说法，出身浙江富裕之家，因为口才好又行贿才中了武举。后来做到了广西柳庆参将，因为“朱亨嘉之变”投机成功再加上向丁魁楚行贿才坐上了广西总兵平蛮将军的位子。

原本平蛮将军驻地在桂林，他却不肯前去反而驻扎在老巢南宁。再后来他因为参与拥戴朱由榔被封了庆远伯，在朱由榔第一次从肇庆逃跑到梧州时候，领兵前来护卫，于是暂时驻扎在了梧州。就这种货色却敢狮子大开口索要十万军饷，也说明了永历朝廷在这些军阀眼里有多么的不值得尊重。

既然陈邦傅如此不靠谱，朱由榔却还是要调他到肇庆，其实并不是指望他防御肇庆而是已经存了铲除他的心思。

因为在原本的历史上此人卑鄙无耻暗杀了他的儿女亲家焦琏，用忠臣的血作为他投降的砝码。朱由榔不想让历史重演，不想让焦琏这位大英雄死在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手里。

没想到朱由榔计划很完美，到了第一步就实行不起来，陈邦傅居然因为害怕清军到了连肇庆都不敢来的地步。

当清军从广州北上的消息传来之后，整个肇庆城中一时间又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丁魁楚、马吉翔、王坤等人再度活跃起来向朱由榔进言要求他率众西逃。

“丁先生，王伴伴，马爱卿，东虏这不是还没有来吗？瞿先生也正在峡口守御，你们为何一定要让朕西巡？难道我大明王师就不能与东虏一战吗？再说了广州的东虏也并不是真鞑子啊，不过是之前的叛逆罢了。”

“陛下，思文皇帝就是因为在延平府逗留太久才被东虏追上，前车之鉴不可不防啊！广州东虏既有李成栋那叛贼也有佟养甲在，要知道佟养甲可是在辽东就跟随了东虏，他的身边定有真鞑子。”丁魁楚与王坤、马吉翔对视一眼之后连忙向朱由榔解释，并且举了隆武帝的例子和一口咬定佟养甲身边就是真满州兵，想以此来吓唬朱由榔。

要是原本历史上的朱由榔估计早就吓破胆了，但是现在已经是现代穿越者代替了朱由榔完全不会惧怕清军。

“就算是真鞑子那又怎么样呢？我们是人，他们也是人，他们又不是有三头六臂难道能飞到肇庆城中来？你们不要说了，退下吧，朕累了。”

说完朱由榔拂袖而去，留下丁魁楚等人面面相觑，实在是不知道皇帝为啥就是想留守肇庆而不走了。

【作者题外话】：南明这些官僚的无耻超出现代人的想象，永历朝廷对他们却姑息养奸看着就让人气的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