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过去

第95章过去

我抬头看了看星空，狐说的没错，我们初次见面的那个夜晚，月光也如现在一般明亮璀璨。

不过，我们当时的情绪似乎并不契合这样的星空。

白天的时候，我遵照老渔夫的遗愿，将他的骨灰洒在了家乡的田野里。夜晚，我躺在客房的床上，久久难以入睡，一闭眼，满脑子都是老渔夫。

对很多人而言，老渔夫是个混蛋，大混蛋。但他对我却是极好，与他在一起的三年，便是我整个童年。

实在是睡不着，我从床上爬了起来，去到了屋外，凉风袭来，心里似乎好受了些。我沿着村里的小径，漫无目的的闲逛，我不知道自己想去哪，我只是不想躺到床上，不想再想起老渔夫。

村东有一座小山，只有十几米高，小山上，坐着一个女孩，她目视着远方，丝毫没有察觉，在山下，有一个少年正困惑的看着她。

农村没有路灯，一到夜晚，便看不太清路，而农村的路又是坑坑洼洼，一不留神就会摔倒。故而，很少有村民会在天黑后出门，大人都是如此，更别说小孩。

所以，当我看见小山上坐着一个女孩时，我感到十分的诧异。

在我的注视下，女孩缓缓站起，张开双手，似乎想像鸟一样飞翔。清风拂过，长发随风舞动，衬的女孩宛若一个暗夜精灵，神秘而美丽。

然而，等我爬到山上后，现实却给了我当头棒喝，她的确是暗夜精灵，但并不美丽，也不神秘。

她面黄肌瘦，瘦骨嶙峋，怎么看都严重的发育不良。漆黑如墨的双瞳，紧紧的盯着我，眼里满是冷酷和警惕。

现在想来，其实狐小时候五官长得就很端正，只是因为营养不良，太瘦了，才会不好看。

“你好，我是”我本想告诉她名字，但话还未出口，便被她打断了。

“我没兴趣知道你的名字，还是个假名。”女孩的语气和她的神情一样冰冷，宛若冬日飞雪，刺的我浑身不舒服。

但是我主动来找她的，若是说了一句话就跑，老渔夫知道肯定会骂我不懂礼貌。

于是，我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你怎么知道那是假的名字啊。”对于生活在暗夜里的人而言，姓名毫无意义，代号才是身份的象征。

女孩看着我，露出了恶魔般的微笑：“我不仅知道你的姓名是假的，我还知道你的身份证也是假的，所有能证明你身份的东西都是假的，你来自一个名叫暗夜的组织，你称为爷爷的那个人，是个杀手，他杀了很多很多人”女孩一股脑的将我的秘密全部说了出来。

我已经记不清听完这些之后的我是什么表情了，大概是惊诧，或许还里面夹杂着些许的恐惧，但更多的应该是好奇，好奇她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现在想来，那时候，狐怕是根本不知道这些代表着什么，她只是想让我滚蛋，于是就将自己读出来的信息，一股脑的全说了出来。

但出乎她预料的是，我不仅没走，反而惊奇的看着她，兴冲冲的问道：“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很简单，因为我是妖女，能读得懂人心的妖女。”狐的脸上挂着诡异的笑容。

“原来村长让我小心的那个女孩就是你啊。”

我还未进村，便听村长提起过，村子里有一个妖女，她能读得懂人心，村长还让我离她远点。进村之后，我一直忙着核对老渔夫的身份信息，再加上狐白天很少出现，故而一直不曾见她。

“是啊。”狐依旧在笑，笑容凄惨而悲伤。

我清楚的记得，那时候她的眼角处有晶莹的东西在闪烁，但她却是倔强的抿着嘴，硬生生将眼泪给憋了回去。

狐或许以为她这么说完，我一定会露出惊恐的表情，然后掉头就跑才对，但她又失望了，我依旧站在原地，不仅没跑，反而有些欣喜。

“这就是你拥有的超能力吗？”

狐瞪大双眼，看着我：“超能力，那是什么东西？”

“超越常人的力量，渔夫是这么跟我说的。”

“超越常人的力量，超越常人的力量，超越．”就这么一句话，狐却是翻来覆去的念叨了好几遍。

“超越常人的力量吗？所以我真的像他们说的那样，不是人，而是妖怪了。”

“才不是呢。”我毫不犹豫的反驳，“渔夫说，超能力是命运给我们的恩赐，只有被眷顾的人，上天的宠儿，才可以拥有那样的力量。”

狐轻蔑一笑，反问道：“这样的待遇，也能算是命运的恩赐？”

狐一句话把我问的哑口无言，但我还是执拗的说：“肯定是这些村民的问题，我在暗夜的时候，大家都对我很好的。”

“你也拥有超能力。”狐试探的询问道。

“当然啦。”我的语气自信而张扬，对于我而言，超能力给我带来的是尊敬和宠爱，这点和狐截然不同。

那时候，我自大的以为只是因为我们生活的环境不同才会导致这样的结果。现在想来，是我太天真了，拥有读心能力的狐，在哪里都会得到同样的待遇。

每个人的心里都住着一个魔鬼，我们拼尽全力，小心翼翼的将它藏好，努力的不让任何人注意到它的存在。

但狐却可以无视我们的一切遮掩，破除我们所有的伪装，直接窥探到我们内心的魔鬼，这样的能力，试问哪个成年人会不害怕？

“你的能力是什么？”狐张口就问，年幼的她自然意识不到这是十分无礼的行为。

“空间壁障。”说着，我在身前凝聚出了一面与我等高的壁障。

“什么也没有啊？”狐注视着身前的空白，很是疑惑。

“你伸手试试。”

狐半信半疑的伸出了手，很快她就触到了空间壁障。触到空间壁障的狐，露出了惊讶和欣喜的笑容。

她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般，不停地触摸着空间壁障，摸着摸着，她突然哭了，两行清泪从眼角滑落，滴落在地上。

从小到大，我都没见过别人哭，顿时有些不知所措，想要替她擦去泪水，但一模口袋，才发现没带纸，不得已，我只能用衣袖擦干了她的眼泪。

就这样，我和狐成为了朋友，离开村庄前的那段时间。每天晚上，我都会去山上找她。说来也是奇怪，无论我去的多早，狐却总能比我先到，好似她就长在山上一样。

我来华夏，只是为了送渔夫最后一程，我终究还是要回到暗夜的。临行前，我站在村口，回头看，耀眼的阳光下，一个女孩站在小山上，不停地向我挥着手。

说来惭愧，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带狐回暗夜。或许在我心里，我从一开始就意识到了暗夜是什么样的组织。

我不认为狐去到暗夜就会变得开心，所以才没有对她提出邀请。

“想什么呢？笑的那么开心。”突如其来的说话声，将我拉回了现实，教授正一脸戏谑，似笑非笑的看着我。

“没什么，就是一点过去的事。”

“肯定是好事。”教授笃定的说。“我还从没见过你露出那么灿烂的笑容，可惜手机进水了，不然我肯定把它拍下来。”

“有那么夸张吗？”

“是挺夸张的，但是你的笑容配得上这个形容。”

“．”

“我能问您一个问题吗？”

“你问。”

“你后悔跟着我们来到这里吗？”我们这一路，风吹雨淋日晒，饿肚子口渴，翻山越岭，生死危机，什么都经历过了，但收获却是少的可怜。

“后悔？哈哈哈哈”教授突然大笑了起来，“我一点都不后悔，恰恰相反，我很感谢你们，没有你们，我可能一辈子都来不到这里——我追逐了十年，梦寐以求的这里。”

我完全没想到教授会这么回答，呆呆地看着他，一时竟不知要怎么接话。

“你愿意听我说一个故事吗？一个烂大街的故事。”

“当然，我很荣幸。”

教授讲述的是一个简单的恋爱故事，一个家世好的青春靓丽少女和一个出身贫寒的愣头青的爱情故事。

教授出生于农村，是个地道的乡村男孩，质朴腼腆，有着一些读书的天赋外加自己的努力，所以才考上了山城大学。

但他的夫人不同，她出生于文学世家，父母都是文坛有头有脸的人物。夫人自小便天资聪颖，当然，光靠天赋，夫人也是无法考进山城大学的，她也需要付出努力。

只是，她付出的努力和教授付出的努力差的有点多。

一个每天把自己埋在书本的书呆子，和一个偶尔努力，大部分时间划水玩耍的女孩，本该是没有交集的，但阴差阳错的，两人不仅有了交集，甚至还喜结连理。

他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大二，某个夏日午后的一场篮球比赛上。

别误会，教授并不会打篮球，他只是被叫去当拉拉队．的跑腿。大学里不同的专业男女生数量差别很多，教授他们那一届，整个文学系一共只有六个男生，除了五个需要上场打篮球的，便只剩下教授了。

那场篮球比赛，教授本是不想去的，但他的舍友硬是把他拖去了，理由是——他不去，没人给他们搬水，总不能让女生去给他们搬水吧。

此言一出，教授哪还能拒绝，只能老老实实的跟在他们身后。

比赛开始，教授的舍友在运动场上发光发热，每次进球都会引起一阵欢呼。教授像个局外人一样，坐在一旁，想着自己还有什么书没看，入党申请还有哪些准备没做。

入学后的第一个月，教授就萌生了一个想法——他想留下来，留在山城，留在山城大学。

很多时候，突然萌生的想法是不需要理由的，但既然有了这个想法，那就需要开始准备。教授去向辅导员咨询，怎么样可以留下来，辅导员给了他很多建议，其中辅导员特意提出，如果能入党的话，留校的几率会大不少。

自那之后，教授就一直在为入党做准备，入党是一件繁琐的事，要求很多，学业成绩，推荐人等等，教授一直在做准备，准备在大三之前，提出申请。

就在教授思考这些的时候，一个女生走到了他面前喊了声同学，教授抬头一看，是她们班的学习委员，也就是他后来的夫人。教授那时候还是个傻小子，完全没跟女生打过交道，他木讷的看着女生，等待着她说出来意，丝毫没注意女生脸上的尴尬。

女生被他看的着急了，一咬牙，回头大声询问她的同伴：“这个男生，是我们文学系的吗？”

女生的同伴愣了愣，随即肯定的说：“不是，文学系的男生我都见过，没有他。”

女生一听，急忙转过头，对教授说：“不好意思，打扰你了。”说完，女生红着脸掉头就准备走，这时，教授突然弱弱的说了一句：“我是文学系的，你找我有什么事？”

“你不知道，她听完这句话，人都傻了，回头跟我说话时，脸红的就像是熟透了的苹果。”说着，教授露出了幸福的微笑。

“实在是不好意思。”女生急忙说道。

“没关系的，你找我什么事。”教授重复道。

“说实话，那时候，我其实感觉挺挫败的，偌大的文学系一共就六个男生，这种情况下我居然还能被当成空气，还是被自己班的同学，还是两个．不过，这也不能怪她们，是我活的太孤僻了，大一一整年的班级活动我都没参加过，全泡在图书馆里了。”说着，教授露出了自嘲的笑容。

“我们给篮球队买的水到了，但我们搬不动，想请你帮个忙。”

“好。”教授立刻站起来，跟着女生去搬水了。

搬水的时候，女生又给教授道了一次歉，然后主动问了教授的姓名，还交换了联系方式。

“那是我第一次得到女同学的联系方式。”

“就这么一见钟情了？”我笑着问。

“怎么可能。”教授矢口否认，“但没过多久，我就喜欢上了她。但我一直没敢表白。我们那个年代，门当户对的观念可比现在强多了，我和她之间差了不知道多少个阶层呢。”

“不会还是夫人向您表白的吧。”我故作惊讶的说道。

“那倒不是，表白还是我表白的，只是是在确定她的心意后才表的白。”

“凭啥啊，单凭您的描述，我都觉得不可能会有人喜欢那时候的您。”我故意气教授，好报刚刚的一箭之仇。

“臭小子，怎么说话呢。”教授知道我在胡说八道，自然不会因为这些跟我置气。“我们结婚之后，我问过她这个问题，她说是因为我人特老实，憨憨的很好玩。”

我突然忍不住笑出了声，那是我从未想过的理由。

大学毕业后，我如愿留在了山城大学任教。我和她的事也日渐提上了日程，起初，岳父是不同意的，但耐不住她态度强硬，最后也只能妥协。结婚后，我在大学任教，她在山城的一家杂志社当编辑，生活平静而稳定。

我本以为，我们可以这样一直到老，但十年前发生的一件事，破坏了所有的平静。

“十年前，指的是您夫人意外失足从楼梯上滚落的事吗？”

教授深吸了一口气，语气颤抖。

“那不是意外，是我把她推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