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流感

星城苑基本空着，也就之前孙开宁暂住了几日，搬家前三天迟寒让人里里外外清理了一遍，担心秦闻“触景伤情”，又将家里的摆设都变了个样，从前是按照他的喜好来，多是灰调黑调的东西，如今全换成暖色调。

进门时秦闻还愣了一下，转而噙着笑同迟寒说：“辛苦。”

迟寒松了口气，没记仇没记仇，好事。

院子大，结婚那三年秦闻倒是有好好打理的心思，但秦耀盛给他的工作量不小，经常一忙就是好几个月，无奈，秦闻就让人种了些适应时节的花，但如今不一样了，他成了这里名正言顺的主人，做什么全凭喜好，说缺个星星迟寒都要想办法摘一个回来。

入住的当天下午秦闻就拖着管子在院子里忙活，辟出一小片当做菜园，说要种辣椒茄子，迟寒立刻让白棠送种子来，白棠乍一听到买什么辣椒种子，以为自己是工作时间久出现了幻觉。

桃酥天赋颇高，如今坐在学步车上划拉两条小腿，溜得飞起，信息素实体跟在他身边，兔子胆子小，被放出来后就缩在墙角，一点点开拓“领地”。

“种好了？”迟寒端着一锅烩菜出来，里面什么都有，格外飘香，今天天气好，他就索性将桌子摆在外面，秦闻嗅到香气顿时就饿了，他洗了洗手，一转身肩上就加了件衣服，然后听迟寒沉声道：“一身的汗，当心吹风着凉。”

寻常Alpha是照顾不到这么细致的，但迟寒方方面面齐全，且看不出丝毫勉强。

秦闻心里发甜，随后想到桃酥奶粉没冲，正要进房间就见迟寒又出来了，一手提着电饭煲一手将奶瓶在空中扔出了花样，觉得温度差不多直接塞到桃酥嘴里，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桃酥眨了眨眼，“咂吧”起来。

此情此景，秦闻觉得自己堪比废物。

星城苑的确承载了一些秦闻不好的回忆，但这份不好，在被迟寒汹涌的爱意洗涤后渐渐变得温和起来，像是落在心上的疤痕，动一动还有感觉，却不会痛了，可如今秦闻“小脾气”见长，并不打算轻易放过迟寒。

睡觉前秦闻一直有喝牛奶的习惯，并且被惯得越发挑剔，纯牛奶有腥味不喝，于是迟寒就自制各种果酱，隔几天换一种口味，今天是西瓜味的，秦闻喝完后视线幽幽地落在橱柜上，语出惊人：“从前柜子里基本只有我的衣服，你的放在隔壁，我那个时候就在想……你是不是特别讨厌我，连放置衣服都要分开。”

平平淡淡的语气，却把迟寒的天灵盖都给戳飞了，迟先生脚下发飘，一个字都不敢说，转身的样子略显狼狈，步伐僵硬地冲出卧房，秦闻等他走后笑瘫在床上，不多时迟寒又回来了，手里抱着一堆衣服，秦闻见状眨眨眼：“这些都是你不穿的吧？”有些面料发白，明显长期闲置。

“嗯。”迟寒将衣服丢进衣橱，面对着秦闻认真道：“以后我的一切都跟你挨着。”

秦闻：“……”那些就算了吧，赶明还得他收拾。

迟寒仍旧是一台精密运作的机器，在不跟秦闻牵扯的事情上分析利弊做出抉择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可对上秦闻，乱码跟病毒接踵而来，基因优势让他在感情一事上反而有些磕绊，明明这么喜欢，可有时秦闻一句话，迟寒还是不能辨出真伪，生怕对方有一点点的不适。

例如这算旧账。

不仅衣橱，家具没换完，秦闻偶尔来一句“我记得从前这里……”不等他说完，迟寒就能进入僵直待机状态，神经全方位拉扯，目不转睛注意着秦闻的脸色，非得把人哄高兴为止。

没过几天孙开宁跟许漾成过来，说庆祝他们乔迁之喜，买了一堆食材打算在院子里烧烤。

孙开宁如今算是彻底从良了，穿着都比从前稳重许多，之前代步的车都是红红绿绿，格外张扬，如今低调的黑色SUV，舒适性第一，他先从车上下来，然后赶紧绕到副驾驶座接许漾成，托信息素匹配度的福，许漾成一触及其他Alpha的信息素就浑身发疼，唯独孙开宁的叫他十分舒服，为此许宁威虽说一看到孙开宁就想给他一拳，但为了儿子也忍了，主要吧……许漾成信息素差点儿溃散一事将孙开宁吓得不轻，平时在家呢，那么多人，长辈齐坐，孙开宁就跟没看到似的，生怕许漾成多走一步都累着，非得抱来抱去。

许漾成站稳，孙开宁拉开后座的门，狗兄弟洗得干干净净，是一只黑白分明的斑点狗，飞一般冲出来，奔着院子里的活物就去了。

“哎？”秦闻心里一惊。

两只兔子有窝，第一时间钻进窝里，它们体型不大，狗兄弟可能不想欺凌弱小，于是将目标盯上了信息素实体，下一秒说干就干，把小白追得上蹿下跳。

“你……”迟寒看向自己的实体，眼底全是嫌弃：“你怕一只狗做什么？”

这话提醒了小白，紧跟着“小狐狸”变大，一爪子将狗兄弟踩在了脚下，居高临下，目光极冷。

“小白，算了算了。”孙开宁上前安抚，“给我狗兄弟一个面子，它就是太喜欢你了。”

许漾成还是瘦，但精神好太多，秦闻记得他刚住院那段时间总是很疲惫，他们聊天，孙开宁就跟着迟寒准备晚上烧烤要用的东西，孙开宁还不熟练，比起迟寒的游刃有余只能干巴巴跟在屁股后面，对此孙少有些郁闷：“这么看我要学的还多着呢。”

迟寒放好桌子，万年如一的话：“这些东西还用得着学？”

孙开宁：“……”基因压制，他认了。

秦闻脚边，狗兄弟跟小白对着舔，迟寒都没眼看，切断了精神连接。

秦闻给许漾成熬了粥，烧烤油腻，以他目前的情况还是少吃为妙，墨城迈入初秋，傍晚时分在院子里乘凉简直人间一大美事，吹来的风都携着刚刚好的温度。

几个人聊天，说到曾经在“瀚海”娱乐会所发生的事，秦闻就接了一句：“我记得……”

还都没说完，迟寒“蹭”一下站起身，惊了众人一跳。

孙开宁瞪大眼睛：“你干嘛？”

迟寒：“……”被他的Omega这两日追忆往昔，念得精神反射了。

秦闻：“……”罢了，以后不念了。

孙开宁没留宿，十点的时候带许漾成回去，狗兄弟跟小白还在门口依依惜别了三分钟。

秦闻有些犯困，坐在沙发里摸着小白水缎般的皮毛，想着院子里的东西明早让人来收拾，谁知一个迷糊半小时过去，等他起身出门，院子里干干净净，紧接着被人从身后抱起，听迟寒沉声道：“回房睡觉。”

翌日，秦闻跟迟寒一并去了公司，桃酥被送到了老爷子身边，说真的，桃酥喜欢老爷子都比喜欢迟寒多，如果见不到爸爸，那么见到太爷爷也是好的。

晨会上秦闻就露了脸，迟寒原本是打算让他当自己的私人秘书，毕竟“做”什么都方便，但秦闻不答应，顶上了运营经理的职务，跟迟寒的办公室隔着五层，白棠看老板后面的脸色，简直可以用“生无可恋”来形容。

相比较迟寒的心不在焉，秦闻进入工作状态的速度很快，秘书赵雷本以为秦闻就是个绣花枕头，毕竟Omega嘛，又是迟总的爱人，在这种大家族里随便找个清闲职位混吃等死的不在少数，谁知赵雷都坐得屁股疼了，整整两个小时，秦闻看文件看得就没停下来过，隔着玻璃窗，赵雷发现秦闻将文件分开码放，眉宇间不见丝毫慌乱，反而一片清明。

真不愧是迟总的Omega啊……赵雷心想。

“这个。”秦闻将一份文件递给赵雷，沉声问道：“为什么停止了？”

赵雷狐疑接过，看了几页后想起来了，“经理，这种材料名为“石纤”，出现于十三年前，刚开始只用于建筑行业，后来发现经过特定处理后还有一定的药用价值。”秦闻点点头，示意这些他都知道，赵雷赶紧捡要紧的说：“咱们公司主要做的就是房地产，五年前迟老爷子还在，订购了一批石纤，但后来一个研究机构找上门，说他们急需，应该是拿去制药吧，反正石纤在建筑领域的替代品挺多的，老爷子就把这批材料低价转给他们了。”

赵雷见秦闻不说话，试探性问道：“怎么了吗经理？”

“没事。”秦闻淡淡一笑：“你忙你的。”

五年前……秦闻坐在办公桌前，眸色幽深，五年前从石纤内部提取出的“卡琳啡”被广泛应运于基因跟信息素领域，而带领团队取得这项成果的领导人也一跃成为议会成员，好巧不巧，这位议员就是当年同意“针对高阶Alpha调查组”通过的人，环环相扣下来，秦闻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漆黑中冒了个头，又很快隐去。

秦闻从来都不觉得周鹭是个厉害角色，他就是幕后人养在身边的一条疯狗，并且随时都可以丢弃，而且看这个组织里面的人，多数都是这样的疯狗，像是有人故意将这些信息素不突出的Alpha跟遭受过重创的Omega收集在一起，仅仅只是为了针对高阶？太扯了，这些人单论智商都能被高阶Alpha吊着打，更别说财力权力，组织成立也刚好五年，就没逮到几个危险级别的高阶，反而更多时间像是在泄愤。

秦闻往后一靠，捏了捏眉心，他们针对高阶Alpha，而迟寒是顶级，不弄清楚，实在寝食难安。

这几日秦闻都比较忙，他需要适应跟接手的地方还有很多，今日带着赵雷出去见供货商代表，不曾想是个老熟人，两人聊了好一阵，熟人一脸赞叹地看着秦闻：“从前你在秦家，有些话我还不好说，如今倒是能说了，离开那里，你才算天高海阔，可以施展抱负了。”

秦闻对此笑笑，不置可否。

“对了，最近一段时间还是在家待着比较好。”熟人接道：“尤其你还是个Omega。”

秦闻挑眉：“怎么说？”

“隔壁东市流感爆发，听说最先遭殃的还是Omega。”熟人感叹道。

东市？不知为何，秦闻心尖一动，忽然想到那个同老爷子要石纤的研究机构于两年前搬到了东市，预感在瞬间强烈，又顷刻间归于宁静，可能只是他想多了。

晚上跟迟寒在外面吃了饭回家，刚进门就接到老爷子的电话，他老人家没事干，每天除了逗桃酥就是各种奇趣杂谈，总之让秦闻小心些。

迟寒记在了心上，原本想劝劝秦闻，但看秦闻的态度是不会答应的，再想到东市距离墨城三百公里，应该没什么大碍。

谁知一周后就在墨城发现了带有该流感的Omega患者，并且最终分析报告出来，堪比八年前那一场。

整个社会包括网络媒体，瞬间炸了。

八年前那场流感，秦闻因为救治不及时，落得近视的毛病。

最终结果公布的时候秦闻刚从一家餐厅出来，搞定了挺棘手的一个案子，赵雷在一旁对他简直佩服不已，两人正准备上车，迟寒的电话就来了。

“你在哪儿呢？”迟寒语气严肃，隐隐有些慌乱。

秦闻愣了愣，然后报了地址，轻声询问：“怎么了？”

“坐在车里等我！”自从两人和好后，迟寒第一次用了命令式语气，秦闻猜到可能出了大事，依言进了车，无意间朝路上一瞥，这才发现就几个行人，并且神色匆匆，好像吃个饭的功夫这个世界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经理。”赵雷神色一变，将手机拿给他看。

怎么会……秦闻看完有些惊讶，突然就爆发了？

赵雷是个Beta，属于比较安全的那类，而他曾经有个妹妹，八年前……死于那场流感，于是赵雷不由得紧张起来，将车窗关死，好像外面全是流感病毒。

这个世界对于Omega的保护较为严密，从消息公布到现在半个小时，在岗的Omega全都被送回家，在家的更是一步都不敢出，中心路难得畅通无阻，迟寒十分钟赶到。

“行了。”迟寒将人按进怀里，上了自己那辆已经消毒过的车，“工作我帮你交接完了，回家。”

秦闻当然不会坚持什么，“嗯。”他的脸埋在男人胸口，听到那里剧烈而杂乱的心跳：“你……”秦闻抬头冲迟寒安抚性的笑了笑：“你别害怕。”

之前他孤立无援，躲不过去，但这次有迟寒在，秦闻丝毫不慌。

流感蔓延迅速，第三天的时候大数据就出来了，Alpha患者不足百分之二，且治愈极快，Beta百分之十四，没有任何死亡案例，最严重的昨日情况已经好转，但是Omega……Omega占据最大比例，死亡率已经上升到了七成，最快的一个Omega被发现浑身发热，赶往医院的路上人就没了，整个过程仅仅七分钟！

Omega是极为脆弱的生物，不是简简单单一句话。

这简直像一场对Omega突如其来的屠杀，可背后，又似酝酿很久。

夜间，秦闻睡得迷糊，轻咳了两声，吓得迟寒立刻惊醒，又是倒水又是量体温忙活半天，然后再也睡不着了，睁着眼睛到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