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 8 章

大门再次被打开，有人端着一盘东西进来放在一边的几案上。阿次心中一惊，他听到了轻碎的玻璃撞击的声音。

玻璃！药物！

胳膊被酒精球擦拭，一片凉意，针剂刺入皮肤，阿次瑟缩了一下。手被按住，药物被推进了血管。

高桥七叶的话在脑海闪现。“普通的催眠需要相互信任才能达成，主观上还是要被催眠者主动承认才行。如果这种信任不能建立，那就只能依靠药物，让你成为催眠师的奴隶。温顺听话，虽然这不被行内公认，但是最行之有效的方法”

“你醒了？”那人抽出针剂的时候，轻轻的问。说话温柔，淡淡的声音。听上去很舒服。如果他去卖唱摇篮曲，肯定能卖个不错的价钱，阿次有些恶毒的想。

“杨先生是不是很疲惫”那人直接取下了他的眼罩，阿次缓缓睁开眼，房间灯光很柔和并不刺眼，入目是鹅黄色的长绒窗帘，上面有淡雅的兰花图案。

他慢慢转头，看向身侧的男人。那人穿着一身服帖的淡蓝色长袍，眼神明亮，唇畔含笑，面部棱角柔和，似乎很无害的一个人。他正在往桌上的小香炉里填一些东西，精致的小香炉中飘起烟雾，轻而薄，垂直而上，“您醒的很快”他回头，语气温柔。

阿次眯了眯眼睛，很困乏的支起身体，揉了揉额角。“你是谁？这是什么地方”那人殷勤的将柔软的靠枕放在他背后，让他靠着。

“杨先生是不是全身乏力，没关系，你只是太疲惫，很快就会好的。”那人依旧温和，“要不要喝杯水。”

阿次皱了皱眉。“你究竟是什么人”

“鄙人佐助清曜”他开口。“我们有些事情，想请杨先生帮助”

阿次没有再开口，眼中的疲惫却更深刻。房间中很沉静时间似乎都凝滞不动了。

“杨先生很累了，闭上眼休息一下吧”带着蛊惑的嗓音，墙上的时钟指针正在一点点的转动，发出规律的响声。香炉中香气环绕，思维变得很朦胧。眼前的事物变得越来越模糊，眼皮很沉重，越来越沉。

阿次眨了眨眼睛，没有闭上。

“没关系，你太疲惫了，休息一下，闻到花的香味了吗？外面的花开得很美，你看到那朵木菊花了吗？很漂亮，仔细看看”佐助的声音沉缓安定。

阿次睡意深沉，慢慢合上眼睛。

“看到花了吗？”佐助闻到。“是不是非常的漂亮。”

“是”

“花园尽头是一个房间，你走进去看看，那里有没有你需要的东西”佐助低声轻轻的问。“有吗？”

“有”

“是什么东西？”

“文……文件”他挣扎了一下但是还是困顿的说了出来。

佐助暗喜“很好，打开它。”

阿次眉头皱了起来，气息不稳。

佐助讶异、“可怕吗？你感到恐惧”

“是”

“不要害怕，没人能伤害你，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什么令你恐惧”佐助问。

阿次不再说话，神色很痛苦。佐助心知不妙。“好了，不要看了，把它放回去，结束了，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结束”阿次喃喃的念着，慢慢平静。

“这一切都是虚无的梦境，梦会醒来。一切都会遗忘，好好休息吧。”佐助轻轻的说道。

阿次的气息变得安静，似乎真的睡着了。

“派人送他回去吧”佐助打开门。“这个人有着强大的精神。”

他没看到阿次手上藏在袖子中淋漓的血迹。

俞小江心急如焚的等着消息。他们做过了完全的准备，阿次是最优秀的毕业生，不会有事，阿次一定不会有事。日本如想象一样的行动了，展俊已经给她打了电话。告诉他老板没有事请放心。

但是内心依旧不安，这种不安几乎让她崩溃，常年游走在危险边界，她内心足够强大，这种不安似乎是一种昭示，这更让她恐慌。

一种预感，不顺利的预感。

“余小姐，余小姐”官家大呼小叫的声音几乎唤醒了所有下人。“老板被百乐门的人送了回来。说是喝醉了，正在客厅。”

俞小江快速下了楼，阿次正在蜷缩在沙发上，闭着眼睛睡得安安静静，如果不是一身酒气，没人会认为他是喝醉了。

“送阿…阿初回来的人呢？”俞小江稳住心神走过去，检查阿次的身体。阿次的手握的很紧，手掌被指甲扎破，指缝间有隐隐的血迹。

“已经走了”官家回答。

俞小江点点头。“散了吧，都回去睡觉”她扶起阿次，“阿初醉成这样，先在阿次的房间睡一晚吧、”说着扶着他去了一楼阿次的房间。

进了房门，阿次一下子滑到在地上，不可抑制的开始颤抖痉挛。小江连忙抱住他。“阿次，阿次，你还清醒对吗。”

阿次困难的点点头，嘴里有血迹流出，他咬了自己的舌尖保持清醒。“他们想要知道雷霆计划。”

小江点点头，眼中有雾气。“你怎么样？我叫七叶过来。”

阿次拉住她的手，摇摇头。“附近。。。。。。有人监视”强行抵制药物催眠消耗了太对的精力。精神再强韧，这么深度催眠中保持清醒也支持不了多长时间。庆幸，他们顾忌上海经济不敢再深入刺激。否则不是露馅了便是真的会被催眠。

“阿次，你睡一下吧”

阿次依旧在颤抖。

俞小江紧紧抱着他。“我会守着你，你放心”

阿次点点头，蜷缩起身体仿若一个缺乏安全感的婴儿一般。即使回到了令他内心感到安全的地方，依旧没有放下戒备。

俞小江的手放在他的胸口，感受阿次絮乱的心跳。“阿次”

泪从眼角滑落，掉在阿次的脸上。泪水带着人的体温，温暖，安全。阿次颤抖缓缓停下，安静了下来。在俞小江怀中缓缓沉睡。

第二天，阿次醒来已经感觉不到疲惫，他对着镜子看了良久。提前做暗示，虚构故事，万一抵御不了时也能守住最后的秘密，只告诉提前设定好的台词。

但是，解开这个暗示的钥匙明明就不是…….

最后一皱眉，拨通了电话。这电话是安全的，不会被人监听，白杨做事如果不论过程总是让人放心的。

“喂？”电话那边的声音柔软，阿次笑了笑。

“你是自己交代还是…….”

那边顿了顿。“老板，你知道的……”

“嗯”

“下暗示是必要的”

“嗯”

“我一般不会做那么龌龊的事情。”

“我没有耐心了。”阿次微笑提醒，声音温和，但是电话那端的高跷七叶有点凉飕飕的感觉。

七叶深知死道友不死贫道的道理，很干脆的出卖掉了某人。“白杨说，你对余小姐很信任。我才将余小姐的眼泪作为解开暗示的钥匙。”

阿次笑了，“你们真是罗曼蒂克的很，都闲着了是吧。”

“老板，我很忙的”高跷七叶忙道。“最近要应付很多人，很忙”

阿次当然知道他忙，所以直接点名。“告诉白杨，我这人比较粗鲁，不懂文人报复那一套”

高桥七叶干笑了两声。刚想夸老板您真是有容乃大，海量汪涵。结果后一句全都给堵了回来。“我只有一个报复手段，很单一，让白杨今天给我滚过来，好久没练拳了。”

七叶笑了，声音轻灵。“老板，你传来的资料我看过了，你最近要注意，他们可能对您下了某种暗示，这我要研究一下才能知道。”

“我知道。”阿次点头，这么容易放他回来，自然是在身上做了手脚。不过没关系，大家好好玩，才能尽兴。

“阿次”俞小江这时候兴冲冲的走了过来，鲜少看她这么兴奋高兴的样子。“阿初来了消息”她压低声音。“雅淑生了一对双胞胎”

阿次眼睛睁大，高兴的站了起来。“真的？太好了”

“阿初说过几天便回来了”俞小江将信交给他。

阿次拿过信，面色有些沉重。“大哥若是在英国长居，也不是件坏事”自己当初一念之差，害的大哥和雅淑离别，他于心有愧。

“阿初有自己的想法”俞小江说道。“还有一件事，今天收到了组织上的密报，日本人秘密逮捕了企业家高孟轩，组织命我等尽量营救。”

“高孟轩在上海被捕？”阿次讶然挑眉。“巡捕房没有任何消息，人在什么地方？”

俞小江摇摇头。“他是在南京被捕，押解到上海，眼线称他被带入司令部”

阿次皱紧眉头。“司令部？他们为什么大费周章的将他带到上海？”阿次仔细回想了这段时间的情报信息，“高孟轩是什么人？我们的人？”

俞小江点点头。“他是中&共地下党的一员，不过日本人认为他只是个单纯的商人，只是手腕很高超，短短数年积累的财富便已惊人，日本人攻入南京时，他曾做过抵抗，不敌被捕。他的公司资金流向不明，我想日本人是想要他的资产。”

阿次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如果他一直在司令部，那我们没有机会营救，去司令部救人，无异于以卵击石”

“至少目前他还是安全的”俞小江无不庆幸的说道。日本人显然并没有达到自己的目的，依旧将人关押。

高孟轩，这个名字很熟悉。阿次突然抬头看着小江。“他。。。。。。”他有些疑惑迟疑着没有开口。“是他吗？”

俞小江愣了愣。“什么？”

“教官你的未婚夫啊，不是叫高孟轩吗？”阿次皱眉道。

俞小江脸色有些尴尬，“胡说八道。”俞小江出身名门，是世家小姐，幼年之时和世交高家结了娃娃亲。但两家都不是迂腐之人，儿女长大之后对此事颇不以为然，也就作罢，但后来，高孟轩对俞小江一见钟情，紧追不舍，就是俞小江在学校做教官时，高孟轩也经常过去送花，邀请吃饭之类的。

阿次对这个突然冒出来对自己教官献殷勤的家伙很是厌烦，不过后来很长一段时间，这个人都没有出现，直到他毕业离开学校，也没再见到他。

“你都在想什么”小江瞪了他一眼。“你觉得我会徇私情，影响判断力？”

阿讨好的笑了笑“我没这个意思”

“我派人再去查他关押的具体位置，一会我们一起去找跃春，看看下一步的营救计划如何执行。”俞小江拿他没办法，先谈正事要紧。

“好”

阿次和小江没有直接去春和医院，那个联络点不能暴露，频繁接触只能增加日本人的疑心。所以夏跃春以参加医学会议的名义驱车前往星河饭店。

阿次和小江正在二楼的房间等他，今天楼下正在举行孟家小女儿的生日晚宴，非常热闹，当地政商名流都在，还有几个上海著名的交际花周旋其中，跃春现在一楼露了一下脸，才悄悄上二楼去。

阿次已经派了人隐秘在暗处防守，略有风吹草动，都会有人警示。

“我已经接到上面的通知，三天内会有组织上的同志赶来协助，现在如何”跃春进来，小心掩上门，便开口说道。“位置确定了吗？”

俞小江点点头，“司令部地下室”桌子上铺着平面图。“这是司令部的地图，在这里”她指着西南方向。“这个位置，如果强行突击，恐怕行不通，会被全面包围”她划了一个圈。

“那里日本人太多了，强行突击无异于送死。”夏跃春皱紧眉。“能不能等，等他们将人带离司令部的时候行动。”

“不能冒险”俞小江摇头。“现在人已经进入司令部，如果他们要处决高孟轩，不一定就会把人带出来”

夏跃春皱眉沉吟。“他们为什么到现在都不动手，高孟轩有没有变节的可能。”

俞小江想了想。“不会，如果他变节了，日本人不会这么安静。”

阿次点点头，高孟轩虽然一身匪气，平时为人不太正经，但确实是条好汉，他开设公司，秘密给前线送**物资。。。。。。物资！阿次恍然大悟。

“我想，我们猜错了，日本人并不想要高孟轩的资产，他们想要的是高孟轩手上的**和原料。”这个年代，很多制药厂都关门避难，珍贵的药物实在短缺，日本目前制药厂被炸，损失了很多原料，很多**供应不上，甚至试验任务都要被拖延。重建药厂需要时间，他们需要的是药物。

“要尽快将高孟轩救出，那批数量庞大的药物绝不能落在日本人手上。”跃春说道。“时间很紧迫。”

阿次握了握拳，拍在桌子上“那就只能赌一把了”

俞小江和跃春同时抬头看他。“你要做什么？”

阿次一笑。“赌我们的运气”他转身向门外走。“我去查点东西，你们等我的消息”

他打开门，回身冲着他们微笑。“希望，胜利之神站在我们这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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