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 21 章

阿次陷入了很深的梦境里。他仿佛一个旁观者看着过去的自己，一步步的成长，残酷的，血淋淋的再次呈现在他眼前。

中央警官学校特种**人员训练班，他的人生将在这里发生转变，阿次站在门口，看着当年的自己的一举一动。

回忆吗？

他这是冷眼看着，自己登上那辆卡车，通往黑暗的路。

背叛，恐惧，死亡。爱情瞬息间萌芽开花也瞬息凋亡。

他看到老师严厉的眼睛冰冷的微笑，审视的怀疑着的眼神，他看到小江温柔的脸庞，细腻的关怀，和最终嘲弄的笑容。

信任？什么是信任？

爱情？什么是爱情？

都弄不懂，那就什么也别要，因为一个军统特务，什么都要不起，情感是太过深沉的负累。

四周都是黑暗的，，看不到尽头。

阿次茫然的坐在冰冷的地上，面前是黑色深潭，一样看不到底。

“阿次”

他茫然的抬头，有人温柔的唤着他的名字。一遍遍回响在空洞洞的空间里，弱而不绝。

是谁？谁在叫他。

“老板，对不起”七叶拿着信站在他床前，“虽然你提前道过谦了，我也不能让你这么任性下去了”他蹲下身，“你不听我的话，我去找一个能管你的人”七叶看着他笑，但是过了一会，房子里只有他的笑容空洞洞的，七叶笑容垮下来，哭泣一般，“对不起，老板，我还是不能看着你死”

他转身将信交给手下，分别寄给了三个人，杨慕初，俞小江还有......杜旅宁......

阿初是第一个赶到的人，小江行动没有他方便，得迟几日才能到，七叶站在门口看着阿初行色匆匆的走过来，眼中的焦虑急切几乎无法掩饰。

“阿次呢？”

七叶沉默着让了让，阿初便看到房间里消瘦苍白的身影，他手抖了抖，走了进去。“阿...。。。。。阿次，他怎么回事？怎么会这么严重”他声音哽咽了一下。床上的人依旧在呼吸，但是却缺失了灵魂。

“他把自己锁了起来。”七叶沉声道，“他对自己下了暗示，任务成功，结束”

“能不能入梦，唤醒他”

“我试过了，进不了”七叶站在阿初身后。“对不起”

阿初垂着头，“这不能怪你，都是这个小混蛋”他嘶声吼了一句。“以前说了这么多，你一句都没听进去。杨慕次！你敢这么死，你敢”

床上的人依旧没有反应，阿初泪水划过脸，滴落在床上，阿初狠狠抹了一把脸，恶狠狠的回过头。“给他植梦”

七叶愣了愣。“我没办法，他把心门锁上了。”

阿初显然一路上很狂躁，一把将旁边的小台几推翻了，冷冷笑着。“那个小混蛋，一点不让人省心，锁上了？那就给他砸开！”

“行不通的”七叶眼神很绝望，“他现在站在生死之线，我们做了一次，就未必有机会做第二次。”

阿初哑然，他们都不能赌，赌他兄弟的性命。

外面下了第一场冬雪，灯光下，亮晶晶的，仿佛碎了一地的水晶，阿次，你的心在哪里？会不会迷路。

阿初和七叶在实验室中已经三天。七叶虽然不太了解细菌病理，但是现在这个情况下，他们所作的事情是要绝对的保密的，只有他也能帮阿初做一些助手的工作。

今天所有的研究告一段落，阿初看着成品发呆，桌子上一小罐的白色液体在灯光照耀下流光溢彩。但是这是救命的解药还是致命的毒药。

“行得通吗？”七叶问。

阿初摇摇头，“我不知道，这是一个理论，只是一个理论而已”他曾经参与的研究试验中赫尔曼教授随口提过的一个衍生实验理论。

这是结合心理学的一种病菌应用方法。他可以刺激大脑直接接受外部的刺激做出反应。赫尔曼教授说如果这个理论可以成功，也许就可以解救很多的内心自闭患者和深度昏迷的植物人，甚至可以配合深度催眠直接将人的性格，记忆，都改变。但这是一个非常危险的实验，这太可怕了。

深度催眠还有可以开启的钥匙，但是这种药剂却是直接摧毁人格的毒药，如果使用不当，它会比能杀人的毒药更具有危害性。赫尔曼教授只是在一些动物身上得到了一批实验材料，而后将自己关在屋子里三天之后，销毁了一切，并告诫一切参与实验的学生和教授要守口如瓶，将这件事情彻底遗忘。

这是一个理论，但是阿初根据当初的基础研究出试剂，他只是想尝试，他想要将阿次从梦里唤醒。阿次那个混蛋抵御催眠的方法太粗暴，几乎将自己的神经一并锁起来，

没有感情，就不会有感情外露。

七叶神色复杂。“杨先生......”

阿初拿起试剂，“试一试吧。杜旅宁那边的资料传过来了吗？他没有怀疑吧。”

七叶摇摇头，“没有，俞小姐做的很好，杜旅宁完全信任俞小姐的话，大概两天之后资料就能传到上海。”

阿初点点头，手握住瓶子，越来越紧。“阿次身体撑得住吗。”

“这不用担心”七叶揉揉眉心。“展俊调过来的医生都是有经验信得过的老大夫，有他们照顾，老板内脏衰竭的情况已经控制住了，暂时不会出问题”

阿初疲惫的扯了扯嘴角，“我怎么会有这么笨的弟弟。”

七叶低下头。“对不起，我没照顾好他。”

阿初看了他一眼，拍拍他的肩膀。“这不能怪你，那个混蛋决定做的事情，没人能拦住。”

“我没看住他”七叶很自责，他跟出来之前，展俊特意找他说过，要盯紧老板，可是他还是没能做到。

“我们得尽快赶回上海”阿初转了话题。“阿次在这里不安全，回去好一些。而且，据你们的计划，很快日本人就会去找我参与实验研究，如果我不在，他们就会起疑，高孟轩可能撑不住。”

七叶点点头。“展俊安排了人假扮杨老板到汾阳谈一批药材生意，可以拖一个星期的时间，足够我们回上海了。”

阿初点头，吐了一口气，语调轻松的道“我们要尽快行动了。那个混球，等他醒了，我一定要让他跪祖宗祠堂去。”

七叶笑了一下。“老板任性妄为，是该受点惩罚，以后不要再干这么吓人的事情。”

两人避免了谈失败的结果，他们拖不起时间，就算会失败，也不能不为。

因为不为，必死无疑，为，还有一线生机。

小江到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她穿着白色的洋装，披着华丽的白狐裘短袄，大大的帽檐遮住了半张脸，人们只觉得她是西方名门家的小姐。圣安医院的病人不乏身份显赫的人家，她这样的打扮反而没有引起注意。

四层东区已经被悄悄清空戒备起来，小江一过去，七叶便得到通知，从里面出来接她，领着她到了阿次的病房里。阿初正在沙发上靠着打盹，没日没夜的这么忙，铁打的人也撑不住。

小江和七叶的动作放轻，慢慢退了出去，将门掩上，才开口说话。

“这是阿次受训的全部资料，我亲自去取得，这几天在船上整理了一下，有遗落的地方全部补上了。”小江说话一向干练，直入主题，将一个档案袋交给他，又从随身的小包中掏出了一个黑色的笔记本。“这是我整理出来的概要。我想你看起来会省事一点。”

资料虽然详细，但是实在太过冗余，小江唯恐他们时间不够，先全部过了一遍，写了编码，把重要的记录下来，不重要的一带而过。

七叶看了一眼病房里面，“让杨先生再睡一会吧，这几天他应该是累坏了，我们先去办公室看。”

小江点点头。

两人坐在桌边将资料看了一遍，七叶看的速度极快，只是看完之后，七叶脸色变得很难看。

小江了解他的心思，也没有多开口说什么，那些血淋淋的过往，到处都是阴谋，欺骗，怀疑，谋杀，能够咬牙撑下来的大多都是精神强大的人，或者天生对正义道德感薄弱的人。

军统崇尚结果，一切以结果做依据。那里只有两个结果，死，或者成功。

七叶沉默了很久，才平复了心情，他简直无法想象，在这样的环境里，在遭受这么多卑劣的欺骗，恶意的惩罚，甚至至亲至爱的背叛之后，那人怎么能依旧若无其事，谈笑风生。顺从的接受和执行各种命令。

不断被信任，也不断背叛。七叶闭了闭眼睛，再看向小江时，目光中有一丝复杂的怨愤，他合上资料。“我大概知道，如何让老板清醒了。”

小江眼中闪出神采，七叶突然觉得胸口压了一块大石一般，喘不过气。七叶躲避了她的目光，良久缓缓的开口“我以为，你爱他”

小江眸光颤了颤，垂下眼。

“对不起”七叶道歉，“我逾越了”说着起身打开门离开。

小江木然的坐着，听着七叶的脚步声走远，她翻开档案，纤细的手指缓缓滑过上面的各种成绩表现，教官评语。然后再一处停住。

六月十五日一时，

任务狙杀俞小江。

任务失败，成绩不合格。

那是一个虚假的任务，是一个骗局。杜旅宁联合她一起对阿次的测试。阿次的失败几乎是意料之中，杜旅宁叹息，这是他最好的学生，但是太重情义。

但是小江知道，那次之后，阿次对她的态度虽然和平时一样，但是仅止于此，再也没对她流露出私人的感情。

配合他们，给他们想要的笑容，想要的眼泪，想要的怒气，但惟独没有给他们真正的情绪。就算到最后，他们站在同一阵地，阿次依旧和她保持着距离。

阿次对她说过，“对着你，我哭不出来”，那时候，她甚至开始羡慕逝去的荣华，因为那个女子，在阿次心中，干干净净，温暖如阳。

小江合上笔记，将所有资料收起来，装进手袋里。面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再次回到阿次病房的时候，阿初已经醒了正在和七叶说着什么。

小江推门进去，阿初对她笑了笑，温声说道“你看着他，我和七叶去趟实验室”

小江点头，阿初和七叶出了门。

小江走到阿次床边，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你还在怪我吗？”她淡淡的开口，良久有苦涩的笑了笑。“我知道，你从会不怪任何人。”

小江坐在床边，俯身靠在阿次胸口，听着阿次规律的心跳声“只是，阿次，请你相信我，这次我不会让你再失望。”

“阿次”

阿次

谁在叫他。阿次慢慢抬头去看，不远处的迷雾中走出一位女子，阿次眼睛慢慢睁大，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直到那人走到身边，在他面前蹲下身，柔和的清香在鼻息间缠绕。阿次木然的抬起头，那张雅致温婉的脸庞映入瞳孔。

“阿次”耳边轻柔的呼唤声很温暖，温暖的让心口开始发麻，眼睛也开始发涩，阿次的眼睛中有泪水在滚动。

“阿次”那人轻轻将他抱在怀里。“阿次，你为什么在这里。”

阿次的泪水滑落，滴在地上，溅出水花。“我好累好累”

“阿次，回去吧”女子温柔的抚着他的头发。“他们在等你，你还有未完成的使命，你还有要守护的人。”

阿次闭上眼睛。“我好累，我在不在那里，已经不重要了。”

女子不再说话，只是更温柔的抱着他，轻轻抚着他的头。

阿次将头靠到她怀中“荣华，荣华”

“我在这里”荣华的嗓音更加的温柔，“我在这里。”

阿次睁开眼睛看着她，微笑。荣华也笑，轻轻擦掉他脸上的泪痕，坐到他旁边，两人说着话。四周似乎开始明亮起来。煦暖的微风涌动。

【阿次，请你相信我，这次我不会让你再失望。】

阿次似乎听到了小江的声音，茫然的环顾四周，皱了皱眉。在回过神的时候，荣华已经不见了。

四周依旧黑暗一片，他默默坐在原地，头脑一片空白，他想向前走，但是背后仿佛被系上了无形的锁链，他迷茫着呆在原地，记忆，心智都在一点点的丧失，一切都在遗忘。

阿初和七叶商量了一下，又把所有的细节和小江一起讨论了，确认无误。

阿初仍旧有些迟疑，毕竟是新药，虽然阿次不是第一次试用新药，阿初无奈的笑笑，每次都是生死关头，无从选择。

“那就定在明天，杨先生和俞小姐先休息，明天正式开始治疗”七叶下了决定。

阿初靠在一边的墙上。“这种药万一有副作用，可能会无法挽回。”

“现在不是讨论副作用的时候，杨先生”七叶叹气，“我们必须和死神赛跑，我不知道老板能撑到什么时候”

阿初点点头。“明天我帮不上什么忙了，所以还是你和小江去休息，我去看看阿次”说完，他开门出去了。

七叶和小江对视了一眼，七叶微微垂下眼，微微鞠了个躬。“俞小姐，对不起，我这样随意迁怒于您，实在太失礼了。”

小江摇摇头，目光中有些哀切，“有时候，我也怀疑我的血还是不是热的。”

七叶抿了抿唇。“信仰凌驾于一切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