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 42 章

从汉百珠宝店出来，外面已经阴云密布。阿次取过经理拿过来的大衣给小江披上。

“要下雨了”小江仰头望天。

“嗯”阿次淡淡应声。潮湿的空气泛出土壤中的腥气，就像腐坏血肉的味道。他们极熟悉也极厌恶。

小江看了看他，阿次的脸色十分凝重，下颔绷紧，冷硬坚强，但是小江却感觉他十分脆弱，如同一座漂泊海上的冰，离开了巍峨雪峰，逐流消融。

也许，阿次更适合沙场烽火，冲锋陷阵。而不是将他的血性，他的骄傲一并碾碎在这曲曲折折的勾心斗角里。

阿次握住她的手，“走吧，回家。”

阿次的手，自从茶室那次之后一直有些微凉，当时重伤落水，寒气侵体，似乎总是血气不足一样，阿初给他调养了那么久，却没怎么好转。

小江的手微微紧了紧，阿次低头看她，淡淡笑了一下。拉着她离开。

路上行人渐少，小商贩们也收拾了东西渐渐散开。阿次却没有急着走，雨丝慢慢悠悠的飘落下来，打在两人身上，晕染开浅色的印记。

小江撑开了伞，却也挡不了什么雨，所幸雨势并不大。

阿次从她手中拿过伞，替她撑着，手臂收紧将她微微揽到怀中。

雨中小江的面孔愈发的清润，江南女子似乎就应该生在水中，雅风清露的滋润着。而现在江南山水的泼墨画却染上了血色。

“小江”阿次的声音低缓，隐隐约约有着笑意，“如果我们能等到那天，可以安安稳稳过日子的那天，我们就结婚吧，重新开始，我们不去经商了，我可以到银行上班，你也可以继续当个老师。”

小江微笑。“你不怕闷？”

阿次摇头，“有你在。”

小江怔了怔，笑容依旧，眼神却有一丝不慎安稳的悸动。“你嘴真是越来越甜了。”

阿次停下脚步，将小江纤细的身体抱在怀中。“我们能在一起安安稳稳的生活，就很好，很好了。”

小江将头贴在他胸前，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半晌笑语“你不带上阿初，他会把你扔到祠堂里关一辈子。”

阿次松开手看着她，哑然失笑。

阿次和小江回到家，佣人转交了一封电报。阿次接过看了一眼，交给小江。“今晚要去和凌云启见面。”

小江挑眉，“来的好快”

静谧的日式房间，夙夜穿着月牙白色的和服，头发用□□色花簪挽起，正跪坐在桌前插画，她容颜秀美，手指修长，花枝在她手下都显得越发灵动。

桌子上的插花已经渐渐完成。

“监视良久，消息却还这么滞后。培养良久，耗时耗财。竟不如一伙乌合之众？”她语气清淡。

在她下手，跪伏着的武士浑身绷紧，十分紧张的样子。

插花完成的时候，夙夜用清水净手缓缓起身。

“小姐”

夙夜经过他身边，淡淡看了他一眼，“这次便罢了。”她收回目光。“若下次，还是如此大意，便向天皇谢罪吧。”

“谢小姐，不会再有下次。”

夙夜微微笑了，言喻不明。

“阿次，小江，好久不见”凌云启笑的和善。阿次板着脸毫无表情。

小江微微一笑，转身去听汇报了。凌云启摸摸鼻子。却没有多少尴尬的表情。

十分自然的过去解释现在掌握的情报。

“我们找到了帮助□□逃脱的同伙组织”凌云启说道。

“从他们嘴里套出话着实废了些手脚”

阿次心中一凛。

“叶小公子亲自审问”凌云启淡淡道。“小公子的手段让人佩服。骨头再硬，也没用”

阿次看了一眼坐在一边闲适的叶钦，眼中积着怒火。

“那群人可是好对付多了，弄死也没什么大不了，不像某些位高权重的，动又动不得”

阿次惊怒的望向叶钦。

叶钦冷冷一笑“怎么？杨少爷莫非在同情他们？”他说的意味深长，眉目上挑，十足的挑衅。

“你”阿次起身，被小江一把拉住。

阿次气哼哼的坐回去。

“呦，这么激动，被说中了吗？”叶钦加油添火。

“闭嘴”打断他的居然是凌云启。

叶钦眉毛倒竖“你让我闭嘴！？”

凌云启依旧微微笑的样子，但是眼神却有些危险。

叶钦冷笑，还没说什么就听凌云启说“如果你想回去，现在就可以派人护送叶小公子回家。”

叶钦愤愤闭上嘴。

“消息指出他们会在这里登岸”凌云启指着地图道。“我们只要布好人手就可以将他们擒获”

小江点头。

阿次手悄无声息的握紧。

这个地点暴露了，剩下的就看时间……

“我们得马上行动，赶在他们之前。”

“我想我们可以再等等”叶钦说道“等他们聚首接应，将他们一网打尽。”

阿次心中一动，脸上不动声色。“如果他们察觉，再追寻踪迹就很难了。”阿次道。

“他们逃不了，我们已经确认了地点，没有理由抓不到他们。”叶钦反驳“还是说杨公子有什么顾忌”

阿次脸色冷冷的。“我只是提出意见而已”

“风险太大”小江沉吟。“当年全城围捕□□特使依旧功败垂成，如今人手受限，上海局势复杂，各种势力动向不明，不宜多招是非。”

“这是一个机会，若我们小心行事，步步为营，未必不能得胜。”

“这种胜利有什么意义”阿次冷道。

叶钦眼中有着嘲讽之色，似乎说他目光短浅。

凌云启想了想。“叶钦所言也不无道理。不过时间紧迫，我们的首要任务是捕获目标。”

叶钦冷着脸不发一言。

凌云启分派任务。

行动开始！

晚八时，小江和凌云启监听了所有电台。鉴于码头人太多不宜抓捕，凌云启派一小队在码头进行监视，另外叶钦和阿次分别带人分两个方向围截，力保不失。

然而即使算无遗策，他依旧小看了叶钦的执着，和对手对己方行动过程和步骤的了解的程度。

胜负已定！

“叶公子我们不行动吗？”

他们的任务是围截，但，就这么看着他们从眼皮底下溜走吗？

“找几个手脚麻利的，跟上去”

“叶公子，指挥官的命令不是这样的”

“听我的命令，责任我担着。”

手下人虽然为难。但是最后只得听命行事，只盼这祖宗不要城门失火。

手下的人追踪到一个院落，火速回去上告。

凌云启得知叶钦私自行动已经来不及发怒，只能尽量调配人手配合。

最后叶钦调动所有人手围住院落强行搜查，却没有找到一个人。空荡荡的院落是之前一个富豪的，上海沦陷，富豪搬家逃离，地方便空置了。

叶钦不甘心的反复搜查，却没有找到任何密道和其他出口。

难道他们能凭空消失吗？

凌云启没有发怒，他只是冷冷的看着叶钦“你自己和老师解释吧！”然后甩手离去。

虽然他们继续搜查了几天，但是对方犹如石沉大海。

最终杜旅宁开电报，让他们撤回。

任务失败！

尚耀云联系上峰，在军统局封锁之前和联络人接头，将人送走。同时感叹，小江明察秋毫，对军统局行动分析竟然无半点偏差。阿初行动果断，探查消息准确。阿次定制行动计划能力卓绝。这都是群什么人呀。

阿初第二天休息了一下去了公司，这些天他这个老板当的浑水摸鱼的，总不坐镇，公司里小事运转还算灵便，大事已经积压如山了。

本来可以拉着阿次一起帮忙，但是看他辛苦奔波，疲惫消瘦的样子，心里疼惜。也懒得叫他。

没想到，阿次很自觉，十点钟左右的时候，自动出现在阿初的办公室。

阿初正在看财务报表，看到他很是惊讶。“杨少爷出门忘了带钱？”

阿次愣了愣“啊？”

“那你跑这里来干什么？”他这个大哥就是个财神，除了给钱的时候，阿次连公司门在哪里都不太清楚。

阿次忽视自家大哥的调侃。“我可是来帮你的，不过看来，大哥不太需要。”

阿初的办公室桌面要比阿次干净的多，即使堆积如山也井井有序，轻重缓急分布排列。

阿初看了看都能把他埋起来的文件。瞪向阿次。“别这么没良心，堆积这么多事务是因为谁啊。某人手底下能人多，我手下可都是随便撂挑子的人。”

比如去执行任务的高孟轩，比如去执行任务的尚耀云。

这是倒了多大霉。

阿次笑笑，卷袖子，干活。

“大哥，我们去祭拜一下爸妈和姐姐吧。”阿次说到。

阿初看了看他，“怎么突然想起来祭拜了？”

“没什么”阿次笑了笑。“想去看看而已”

阿初点点头，“好，这几天安排一下，我们就动身”他低头找文件。

阿次怔怔愣了片刻，笑开。

阿初抬头看他笑的无声灿烂，有点莫名其妙“怎么了？笑什么？”

阿次眼睛弯弯的“有个大哥真好，我无论对你要求什么，你总会答应。”

阿初失笑，“你这是被惯出毛病了是吧”

“大哥，如果我让你失望了，你会原谅我吧。”阿次说的无比真诚。

阿初凝眉，“你别告诉我，你又要去干什么。”

阿次沉吟，有着为难的拿了一个合同递过去。

阿初莫名接过“什么东西”

“我卖了一批药”

“哦”阿初翻了翻合同。

“价格方面……”

阿初抬头“我看到了。”

兄弟两个同时沉默。

“阿次”

“哎”阿次应了一声，十分殷勤讨好。

“你把价格定成这样，还不如白送，你还能得个慈善家的名声。”阿初怒其不争的叹气。

“……”阿次没敢吭声。

阿初最后看到了数量，抬头。

阿次往门口退了退，

“杨慕次！”

阿次一下窜出门，“大哥早饭还没吃吧，我去给你买。”

“小混蛋”阿次笑骂。

叶钦回到房间，推开门，看到凌云启站在里面。

他一时有些尴尬，更多的是恼怒。“你在这里干什么。”

凌云启看着他。“你暂时不要回去了。”

叶钦皱眉。“你什么意思。”

“你应该明白我是什么意思。”凌云启将电报递给他。“老板对此事很不满，你现在回去，恐怕老师也保不住你。”

叶钦盯着面前的薄薄纸张，面色沉郁。

“老师的意思也是让你先回叶家。毕竟，叶家能保你”凌云启淡淡道。他叹了口气，收回电报，转身离开。

“你也觉得我错了。”

“你本来就错了。”

叶钦转过身，拉住他，“我只是失败了，不是错，我并没有错。”

凌云启看着他，无奈的笑笑。“叶钦，你实在是太要强，自尊也太高了些。失败了，便是错了。”

叶钦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能说什么，说技不如人。无异于自取其辱。他一生顺遂，却屡次都栽到这里。

门关上，他狂怒的砸烂了面前的玻璃，血印从手上晕开低落地面。他抓起外套，推门出去到舞厅里喝酒。

凌云启派了两个护卫一直跟着他，见叶家公子进去之后一直闷头灌酒，便到不起眼的角落里守着。

夙夜在二楼的围栏前，注视着叶钦。她一早在各大舞厅酒楼派了眼线，但凡有军统局的人过来，便立时有人通知。

她看了一会，又看了站在不远处的护卫，微微仰头对后面的人示意。后面的死士立刻行动，下楼去了。

“我去个厕所，你盯着点啊。”叶钦的护卫走了一个，另一个百无聊赖的站在那，点火，低头抽根烟。

刚要点烟的瞬间被人撞到，打火机掉了出去。那人弯腰捡起，递给他。“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没事吧。”

“走路没长眼睛啊”他有些恼怒的夺过打火机，“滚滚滚”

“哎，实在对不住。”那人笑了笑，转身离开。

就说了两句话的功夫，护卫在抬头，前方，叶钦的桌子已经没了人。他惊慌环顾，四周没有叶钦半个影子。

糟了。他急冲冲的在人群中搜寻。

后门，有人扛着一个麻袋上车，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