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050

第二天上午，天气却是格外的好，阳光明媚，寒冷的冬天有了一些暖色。

贺岚坐在沙发上，一边晒太阳一边看乙一的推理小说。这时安迪走了过来，“贺岚，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钓鱼”

“可以啊。”贺岚欣然地放下书，接过安迪递过来的自制鱼竿后，不由赞叹：“手工活真不错。”

“末世资源匮乏，有些生活用品就只能靠自己手工制作了。少年时学习的技术，现在又派上用场了。”

“末世前经济高度发展，物欲横流，很多人通过消费来满足欲望。追求物质，不惜以负债为代价，但短暂的满足感之后，是漫长的空无感。他们拥有了想要的，却仍然不幸福。或许简单的生活，才会有更多的精力去追求幸福。我也万万没想到的是，我想要的简单朴素的生活，到末世之日才实现。”

在贺岚看来，安迪的生活态度，和秦钰的极简主义别无二致。

他们拎着水桶、折叠凳和鱼饵来到小湖边，小湖湖面上没有结冰，抛下勾着鱼饵的鱼线后，便都坐在湖边。

这将是漫长的等待。

“我不仅仅是想邀请你钓鱼。有些话，我想和你说。”

“什么话？”贺岚裹在宽大的羽绒服里，觉得很温暖。

“昨天你说我在D市的时候，整个人一副想死的样子，事实上你说的没错，那时候我确实想死。现在我就告诉你原因，为了让你好理解，我先讲个故事给你听。”

“我会仔细听着。”

“有一个城市整体发生了变异，无数植物疯长，将这个城市包裹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城市从远处看去，就像废弃的外墙上长满爬山虎的绿色情景，又像巨大的食人花，因为城市里没有活人和动物，就算是丧尸也没有，他们早就成了植物的养分。不止如此，城市上空的飞鸟和飞行器，城市河流中的鱼虾，四周靠近城市的生物，都被卷入到城市内部被消化了。换句话说，这个城市成了一个硕大的丧尸。有一对情侣身处末日，已经对生活失去了希望，他们跑到了这座城市，手拉手站在它面前，甘愿被它吃掉。”

贺岚倏地站了起来，“这个城市是D市。”

贺岚瞬间就想到在D市奉孝区奇怪的压抑感，和那些诡异的腐蚀植物。谁也不会想到，这些现象都是整个城市变异的预兆。贺岚心中又惊又怕，不由焦灼起来。

“你的直觉很准，的确是D市，不过放心，现在全球也只有D市一个城市发生这种情况。我笃定，这是第一例，也是最后一例。D市变异的消息在大众传开也才是两天前的事，而管理层早就得到这样的消息，召集了各领域专家研究D市变异现象。专家们有多种猜测，但说不出确切的答案。至于情侣殉情的事情，是真事。有探查员意外在据D市吸食范围外碰到了殉情情侣的车，以及看到了放在车里的遗书。”

“我更在意的是，你为什么笃定整个城市变异只有D市一例？”贺岚问。

安迪顿了顿，下定决心，“你是问到关键点上了。在D市病毒刚爆发的时候，城市秩序已经紊乱，只有政府管控的企业、事业单位以及大型企业还在勉力运行。中央调遣了军队，组成救援队支援D市政府，与此同时，生物、医学等领域的高级人才自愿组成专家团，加入救援队。但是病毒失控的速度远超过预期，到了全面爆发的时刻。为了调查病毒的来源，专家团中的首席专家乔博士要求进入D市内部，亲自调查。据我所知，乔博士是生物界的顶尖人才，在中央科学院工作多年，也是最可能制造出解毒剂来抑制灾情的人选，所以这样的人才千万不能有事。救援队便调出十七个被特殊培养过的军人，组建一支敢死队，保护乔博士。”

“我见过你风衣上的铭牌，‘NO.17’，到现在才知道这背后的意义。你便是那支敢死队的成员，还是被排在最后一个的。”

安迪点了点头，接着说道：“被特殊培养的军人，是为组建敢死队的储备人员，一切以任务为中心，要有准备牺牲的觉悟。但那天真的到来，我却依旧恐惧死亡。你是从D市逃出来的，是知道D市有过几天全城通讯大中断的现象，正是这个现象推进了调查进度。物理学家认为通讯中断是因为城市磁场被干扰，并测算出干扰点的坐标，坐标显示是奉孝区的一处旧商业区。乔博士和我们便一起赶到那个地方，在一个叫‘曙光计算机服务中心’的地下发现了宽敞的大空间。居然是秘密实验室，里面实验器材精密，还挂着许多白色的工作服，看样子平常会有几十号人在里面工作。乔博士取出先进的生物仪器对实验室进行探测，接收到一种特殊的频率信息，乔博士立刻就意识到这是一个成年人的心跳频率，而且更接近女性的心跳频率。

“当时，断电的实验室阴暗潮湿，布满散发腥甜气息的植物。乔博士在得到这个惊人的事实后，让全部人员赶快往上撤离。但这时危险也降临了，实验室发生了震动，震源来源于地板之下，地面和墙面都出现了一条条裂缝。植物扭曲地疯长起来，想要堵住通往地上的出入口，它们会缠上人们的身体，释放高酸腐蚀液。我们的队友碰上了液体，身体的部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成水，他们痛苦地哀嚎，有的实在挨不住的，就拔枪自尽了。尽管我们突出植物包围，回到了地上，但是我们的人所剩无几，乔博士也死去了。地下的植物蔓延到地面上来，剩下的伙伴拉开了炸弹引线，在炸弹爆开前，将唯一没有受伤的我推出了大楼外。

“末日来临后，我便来到了新纪元基地，认识了谭庆国队长。我把实验室的事情告诉了他，他联系了当初驻在D市救援队的专家团，团队里的专家也寥寥无几，几位老教授满脸困苦之色。他们根据我转述的乔博士的结论重新做了研究，认为实验室的地底下潜藏着巨大的变异种，变异种连接全城所有植物的根茎，遍布城市下水道系统，以活人、动物和丧尸为食，全城变异其实就是这个巨型变异种导致的，而之前的通讯大中断也和这个巨型变异种有联系。我笃定全城异变仅D市一例，正是来自于他们给我的论断。”

安迪的描述具有画面感，贺岚脑海中已经想象出D市地上与地下的情状，不免觉得恐惧和恶心。她坐在钓鱼椅上认真地倾听，在温暖的阳光下却遍体生寒，这就是言语的力量。末日总会出现极端的情况，这留给人类的必定是旷日持久的战争。

“安迪，你的情绪倾向源自任务失败，更源于战友死亡，饱含愧疚。”

“你是明白我的感受的。程冬死后，你有和我一样的情绪。”安迪记得，他从废墟中醒来，不断地质疑起他们的理念，死亡真得不可怕吗？死亡明明就很可怕，每一个生命都弥足珍贵，可为什么他的队友们就不能得到一个完满的结局呢。他一度很茫然，找不到活着的理由，队友的死亡令他痛苦和自责，他恨不能也同样葬身于D市。他在这个死去的城市中见过太多的生死离别，许多人挣扎在死亡线上，只为了能够活下去，

后来广播播放新纪元基地的消息，安迪答应和带着生存希望的人们一起上路。他最终决定还是要活着，以这样的方式来延续队友们的生命。

安迪说：“总会有变好的那一天的。”

当然，会有那么一天的。

贺岚放下手中的鱼竿，离开了苍狼训练营。

*

交易中心一如既往地人来人往，积分取代货币履行货币的职能。日用品一直是热销货，贵重物品，比如金银铂钻、古董字画，却鲜有人问津。

黑市向来没有固定点，隐匿在交易中心的各个角落，他们交易稀缺的物资，稀缺药品。管制武器，甚至还有消息。

现在，贺岚就站在一个年轻矮个子男人面前，她打扮得十分低调，把整张脸都埋在了衣帽里，还戴了口罩。

“姐，我一直在等你，这些消息在我手里都快吃灰了。”

“前段时间忙。”

“得。你先看照片，就是这个人。”

贺岚接过男人递过来的照片。一张是泛黄的老照片，角度是站在照相馆里的幕布前，上面的年轻人笑得拘谨，整个气质还算文质彬彬；另一张则是洗出来没多久的新照片，拍摄角度明显是偷拍，照片上是个显露疲态的中年人，身形萧索，双眼浑浊无神。

“这真的是同一个人？”贺岚问。

“的确是同一个人，呃，他叫崔三，算个文化人，年轻时写得一手好字，还能作个几首小诗，当时在他那个旮旯小镇上挺有名气的，逢年过节写对子，红白喜事作谢客辞，镇民一般都找他。你看看他年轻时的照片，长得还不赖，也有书生的气质，就这两样迷倒了不少十里八乡的姑娘，他的老婆怕也是因为这些才嫁给他的。”

矮个子说话一套一套的，他接着说：“像他这样的人，过惯了被众人追捧的日子，很容易眼高手低。后来大学生多得像韭菜一样，一茬又一茬，社会不缺他这个半吊子文化人，他既做不来办公室白领工作，又不肯放低姿态到车间里做工，或在人单位门口做个保安，整日搁家里躺着。他老婆也可怜，白天在外面给人辛苦做保姆，回来还要被酒醉的他打骂。哎，以他现在的心态干出那样丧心病狂的事情，也知道他是出于什么目的了。”

“知道了。你把他现在的住址和往常爱去的地方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