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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092

反叛军在房间里装上监视器和监听器,时刻监控贺岚的行为和言语,哪怕她睡觉说的梦话也不放过。贺岚干脆日夜不说话,一直保持沉默,宁可让自己变成一个哑巴。

最开始,连卫生间的角落里也有监控设备,贺岚必然将它们给掩盖。后来他们派一个女人过来,看着她洗漱换衣。贺岚早想过,进了这里,就别想给自己留下一点隐私。

他们虐待她,胡乱地剪短她的头发,在她脸上留下掌掴后的淤青。

还不肯说话么,那么就拔掉你的牙齿,再下一步就是你的指甲。

*

贺岚不知道江玄渊是通过什么办法获得探视她的权限。在会见室里,她见到是他来了,第一个反应是用双手遮住自己的脸,她从来没有在江玄渊面前狼狈过,如果有地缝,她选择钻进去永远也不要出来见人。

贺岚听得玻璃墙的一点儿震动,没有自信地抬起头,原来江玄渊拼命地敲击面前坚实的墙面,他示意她接听电话。

“对不起,对不起,我是个没用的男人,我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急促,声嘶力竭,充满痛苦。

贺岚张了张口,半天没发出一个音节,近几天没说过话,都快忘记了。就像梦魇时无法发出声音。

于江玄渊而言,这列于他人生中内心惨痛的几次之一。他看着她被人羞辱剪坏的头发,她脸上的伤痕,她失去神韵又躲闪的眼神,他难过自责。

“这本可以让我来承担的一切。”江玄渊最先是有些生气,当听到贺岚被带走的消息,他觉得贺岚不相信自己,因为她对自己什么都没有说,还整天表现得无忧无虑。接着为她四处奔波。现在看到她被人残酷对待,恨自己和那些施暴者。

“不,这是我的责任。”贺岚终于说出了这句,低沉嘶哑。

他们相视,仿佛一眼万年,就算只用眼神交流,也可传递情感。

“阿渊,不要责怪自己,这原本就是我对你隐瞒,要说错也是我的错。这段时间,你将我照顾得很好,也将我保护得很好。”

“岚,我会救你出去,你等我。”江玄渊此刻顿了顿,眼神飘移,“将军已从重症病房里转了出来,不日就痊愈。新纪元基地依旧是我们的。”

要知道,会见室里的电话向来是被系统录音的。而江玄渊所说的绝对是机密,贺岚将手紧拽在电话线上,神色复杂,“我身体不舒服,你走吧。”

“贺岚,我是真心的。”江玄渊认真且严肃,“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爱你,我想要对你求婚。”

……

被带回监|禁房间的贺岚再度陷入一言不发的状态。思维却没有停止,她还在回忆会见室里发生过的谈话,当时江玄渊的目光似有或无地瞥了下那个角落,而那个角落安装着一枚激光摄像头。而且,他见识广博,不可能不知道电话录音流程。

所以当时贺岚猜测,是江玄渊故意而为之的行为,用来迷惑反叛军的。她也跟着表演起来,听到所谓的机密后,紧张地去赶人。她想不出江玄渊他们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唯一可知这是计划的一部分,她相信他们有对抗的能力。

江玄渊求婚的话还萦绕在耳边,贺岚的一颗心沁在花香蜜罐里。她在心里小声地骂他是笨蛋,表露真心与求婚的话为什么要放在那里说,就不怕她觉得那也是用来迷惑敌人的吗?好在她的头脑是清醒的,能分清每一句话背后的用意。

当时贺岚没有回答江玄渊,甜蜜是一回事,清醒又是一回事,现在不是讨论这种事的时候。战争就在眼前,而黎明前的天空最为黑暗。

反叛军显然相信了江玄渊的话,他们已经没空再折磨贺岚,看管贺岚的女人也没再来过。他们有时会忘记给贺岚送水和食物。因为饥饿口渴,又惶恐无聊,所以贺岚变得嗜睡。醒后的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对贺岚来说简直度日如年。

这天,来了位不速之客,对方直接进入到贺岚的房间里,走到她的床边。

“我给你带了牛奶和面包,慢慢消耗。”亚历克斯把东西放在床头的桌上。

贺岚从床上半坐起来,见到是他,冷冷道:“原来你也掺和到基地之争里来了。”

“你们以为就只有你们能在绿鹰组织里安插眼睛,我们就不能吗?新纪元基地里多的是老师和基因改造项目的拥趸者,他们可在你们背后做了不少事情。”

“我不会指摘安插卧底的事情。”

“你当然不会,因为你没资格。事情都是我一个做的,和老师无关。”说着,他刻意撇过脸去对着光秃的墙壁。

“我知道你恨。”

亚历克斯冷笑,“是的,我恨。恨方意,以及他手下的所有人包括你。”然后他的目光变得温和,“你该知道,你背负着背叛者代表的罪名,会有什么样的结局。要么被拘禁一生,要么被处以安乐死。但我是想让你死的,这不好么,被天天折辱是多么痛苦。你可以自己选择死亡,牛奶里有药,你喝下去不会有任何疼痛的。”

“我记得我双目失明时,你夸赞我的眼睛像宝石,大概也是这样温柔的目光。可你现在劝我去自杀,不管怎么,我不会草率结束掉自己的生命。”为了表决心,贺岚将牛奶推倒在地,乳白色的液体浸染一地。

“我说过这本该是你的结局。好吧,我给你讲一个故事。”

亚历克斯不管贺岚想不想听,接着说:“我是德克萨斯州人,在我年少时候,家里和表弟一家来往密切。你可能以为我们会其乐融融,但那仅针对大人们来说,表弟讨厌我,而我也不喜欢他。有天我去他家做客,姨妈给我准备了新玩具,在她背后,表弟对我说,‘如果你敢拿一个,我就要你好看’,我只好推拒了姨妈的好意。后来轮到他来到我家做客了,妈妈也拿了好东西来招待他,表弟用肥胖的双手环住它们,早已经忘记了他对我的告诫。所以我假意邀请他去我的房间做客,好帮他恢复一下记忆,拳头砸在他身上,屁股压在他背上,将他对我说的话再重复给他听。从此,他变得听话很多。”

说了这么多,其实就想告诉贺岚:“你给我的我会还给你的,但从我这里拿走的我会拿回来。老师不会白死,平安号也不会白白解散。”

“亚历克斯,我们的立场不同,也不会有是非对错之分。我经常迷惘,我对你抱歉,那是因为立场之间的对抗害你沾染上了仇恨。”

“啧,真是有着一颗圣母之心。”亚历克斯嘲笑她,并从口袋里拿出一叠厚厚的照片,“你猜这些是什么内容?”他拿着手中的照片对贺岚扬了扬。

贺岚摇头。

“你背负了罪名之后,可是在基地爆火了。好多人到处贴字报或在留言墙留言,我特意拍了照片给你,现在念给你听听……”

贺岚惊愕地看着亚历克斯,亚历克斯却一脸得意。

他开始一张一张地读给贺岚听:

“还不处死刑,臭三八□□还留到过年吗?”

“她是红林案的凶手,居然还被宣告了清白。我就觉得事情有猫腻,该不会是跟管理层有一腿吧,恶心。”

“杀人犯,去死,去死,去死——”

“看长相就不是个好人。”

“听说她有一个女儿,要不我们去……”

可可!

贺岚扑到床尾,拽住了亚历克斯的衬衫领子,死命地,勒得他喘不过气来。亚历克斯正沉浸其中,没料到贺岚突然来这一手,照片脱离他宽厚的手掌,恶毒的留言纷纷飞到了半空。

有的落到床单上,有的落到地上,甚至有一张落到了他的皮鞋上。

“我绝不会让你们伤害到我的可可。”贺岚咆哮着。不会有事的,她拼命地往好处想,有队长,有顾姐,还有阿渊。

亚历克斯是强壮的白人,短暂地转移注意力后,他粗暴地把贺岚甩了出去。贺岚的身体撞到了床头板,一瞬间麻木失去痛觉,然后痛觉回旋至天灵盖。她猛烈地咳嗦,但每一次呼吸都很痛。

“小女孩暂时没事。”

终于说了句人话。贺岚趴在那里,动不了了。

亚历克斯摸了摸脖子,整理好衣服,又说:“有事的应该是方意。我替他搞了一种毒素,特意加到了餐具清洁剂中,每次他吃饭都会通过接触餐盘而食用一点点毒素。轻微毒素没什么,长久积累后的毒素就会致命。我跟那些人说方意已经废了,没可能治愈,可他们认为方意享有基地最好的医疗资源,有痊愈的可能,愚蠢到选择不信我。我给你准备的牛奶里就是这种毒素,剂量足够让你死亡,你应该试试的。”

怪不得,管家说将军经常高烧不退,原来不是重感冒,而是中毒的症状。他们的打算,就是先伤害将军,以此拖累他识别反叛势力的精力,他即使有一双慧眼,在身体日渐式微的情况下,也不如从前了。将军快要耗尽他人生中最后的时光。

“就连我这样的人都有些同情你了。你和方意心心念念要保护负责的民众,他们反过来谩骂侮辱你们。这一切既不值得,又没有意义。”

不是这样的……只是被蒙蔽住了眼睛……

亚历克斯踩着脏污的照片纸离开了,贺岚轻微地闭上眼睛,眼角落下一滴眼泪,为这个基地最大的恩人。

关于电车难题,贺岚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愿意成为卧在铁轨上的人,还是少数的那一方,让别人来牺牲自己。

*

程冬倾向拉轨道的人,江玄渊倾向开电车的人,贺岚倾向被架在轨道的人。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

*

深夜,一群武装势力潜伏到中央医院住院部。值班的护士昏昏欲睡,没注意到走廊的灯闪了几下。目标是顶楼将军专属病房,套房里安静黑暗,一切来得顺利。

头目看着床上的人,以为胜利在望,却又觉得有些不对劲。突然套房里的灯光亮起,床上的人甩掉氧气罩,动作流畅地弹跳起,毫不留情地一枪贯穿头目的脑袋。

是尹胜男。藏在各个角落里的基地军得到信号,纷纷朝反叛军开枪。

火力冲突一触即发。

尹胜男在中间,占据不了地利,最容易吸引枪支弹药,她尽量往边上贴着墙壁走,且一边开枪攻击。但还是中了一发子弹,感受到痛楚,她捂着腹部。身后的卫生间突然开了,一个男人将尹胜男拉了进去。

门外枪声阵阵。

“胜男,你中弹了?”胡清吓得脸都白了,一米九几的大个汉子双眼染红。

“没,我穿了防弹衣。枪支后坐力强,子弹估计在衣服上留了弹坑,我的腹部被力道打疼了。”

胡清盯着她的肚子,外面的衣服破了个洞。“待会我们出去,我来掩护你,你要保护好自己。我和那群狗日的没完。”

“你也要保护好自己。”

枪林弹雨之后,医院楼群恢复了长久的寂静。地上躺倒着一具又一具的尸体。

那么下一步,开始对基地各个方位和角落的反叛势力进行对抗。最乐观的情况下,分散逐个击破。

在这黯淡的天空下,尹胜男知道她将永远也忘不了这个寒夜。而又充满信心,因为跟在将军身边的都是忠心耿耿的人。身在囹圄的贺岚,联合作战的谭叔、勇哥、江玄渊,不被收买反将敌人一军的女管家……

尹胜男他们这队跟着线索攻打到别墅区,江玄渊等人先他们一步到达,并紧急撤退了附近无辜的居民。这一片的反叛军已经所剩无几,几个人聚集在角落的别墅里,被围困其中。别墅正是凯文下榻的那栋,此刻,亚历克斯无所畏惧地站在天台上,将全身都暴露给基地军。

狙击手想用步|枪解决掉亚历克斯,被江玄渊阻止了。江玄渊下令所有人不得再攻击别墅,之后一个人带着把枪来到了别墅门口。

“我想跟你谈谈。”

“乐意之至。”

看到别墅里冲出两个人将江玄渊推搡进去,胡清不解道:“这江玄渊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不知道,但要确保他安全。”尹胜男派了几个人偷偷潜伏进别墅,见机行事。

“胆子真大,不怕我杀了你。”亚历克斯冷笑。

反叛军正给江玄渊搜身,突然脸色大变。亚历克斯看到,江玄渊外套下捆着遥控炸|弹,被拿走的枪反倒显得可有可无了。

“这就是我的筹码。你杀我,我就跟你们同归于尽。”

亚历克斯态度软了下来,“你要和我谈什么?”

“我刚听说你去了监狱找过贺岚,我想知道你对她究竟做了什么?”

“原来是想给自己的女人讨要说法。”亚历克斯望着江玄渊,又恢复了一副冷嘲热讽的模样,“说实话,如果不是几个月前在路上认识了你,我还以为你只是贺岚身边的一个小白脸,或者一条狗。”

江玄渊听罢无动于衷,“我什么样子你不用管。我只想追寻我要的答案。”

“果然是个绅士,都不生气的吗?好,那我告诉你,我带了毒药给她,还打了她,她整个身体撞到了床板上,然后趴在那里一动不动地。不知道是生……”亚历克斯话没有说完。不是他不想说,而是因为江玄渊冲了过来,将他揍倒在地。

周围的人忌惮江玄渊身上的弹药,又怕他把亚历克斯给打死了,小心翼翼使两个人分开。

亚历克斯被人扶起,狼狈地朝地上吐了口血水,“你们这些方意的走狗,统统该死!”

江玄渊说:“换个维度,你不也在为埃尔霍夫效忠吗?如果你还是个男人,现在就该和我光明正大地对抗,只会诅咒和报复女人有什么用。来啊。”

单挑,最原始却最直接的斗争方式。

亚历克斯扬起了拳头,没有江玄渊的突然袭击压制,他能轻松应对对方招式或攻击。

两□□|肉搏击,血腥残酷。周围观战的反叛军,以及潜伏在暗处的基地军,看得心惊胆寒。最终,亚历克斯再也没能从地上起来,而江玄渊摇晃着身子时刻都能倒地。

“我知道我再无翻盘的可能,”亚历克斯气若游丝,勉强支撑气力,“但我会有尊严地死去。除了我自己,没人能够将我杀死。”

别墅里早弥漫着酒精的味道,当时众人在意自身安危,把这明显的异样给忽略过去了,直到亚历克斯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

楼上有人冲江玄渊大喊:“快扔掉身上的遥控炸|弹。”除了亚历克斯和江玄渊,大家都恐慌起来。亚历克斯要烧掉房子和自己,连累其他人遭殃。倘若点着了江玄渊身上的炸弹,后果更加不能设想。

我不会慌不择路,要冷静,就像多年前我只身一人潜入那人家中,漠然将他杀死一样。达摩克里斯之剑随时都能掉落,生死就在一瞬间,江玄渊动手解着那身束缚。火烧着了,反叛军四散奔逃,基地军队友不顾危险靠近江玄渊,帮忙解救他。火势越烧越大,外面的人忙着救火。

尹胜男和胡清朝着冲天火光大喊:“江——玄——渊——”胡清不让尹胜男再插手,正打算自己冲进去的时候,江玄渊被人一左一右架了出来。

看着他疲倦的笑容,胡清轻拍了他一下,“好家伙,你还笑得出来。”

“都结束了。”

尹胜男朝他们点点头。

清晨,别墅变成了一堆废墟。尹胜男还没有离去,站在车旁吹风,今天的朝阳很美。胡清抽了根烟消除疲乏,散了烟味后,过来和尹胜男说话:“教授的骨灰埋葬位置确定了。”

尹胜男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从车内捧出方意将军的骨灰坛。当时将军已经完全说不出话来,毒素折磨着他每一寸骨髓,尹胜男一直陪在他身边,知道他承受着痛苦。但将军刚毅坚韧,从不说他的疼痛。

为了麻痹敌人,将军没有一个正式葬礼,就这样秘密草草火化。他还很年轻,三十几岁却去世了,世人也不理解他,凉薄之人还在抹黑辱骂他。

尹胜男拿起铲子在凯文位置旁边挖土,胡清想要帮忙被她拒绝了。“老师的意愿,我要亲自守护,让我尽一点微薄的力量吧。”她一边挖掘泥土,一边回忆过去的点滴,不知不觉泪流满面。

胡清叹了口气。又想着江玄渊昏迷过去,被送往医院,怕不能参加最后的仪式,不过王老先生能来,已经派人去接。

每个人都以为危机彻底过去了。

*

贺岚将自己泡在浴缸里,几天来身体疼痛不已,只好靠温热的水缓解疼痛。今夜一夜无眠,熬到早上实在受不了了,又躺回了水里。在封闭的空间里,贺岚对着墙壁和天花板半梦半醒,咳嗦一声后,感知到身旁多了个人。

原来是江玄渊,他的脸不知怎地肿了,贺岚差点没认出来。

“这回咱俩都一样,你不用将目光躲着我了。”没告诉贺岚的是,他醒来后偷溜出了医院,一刻不停地跑到这里来找她。

“痛不痛?”贺岚举起无力的手,轻轻碰了他的脸。

“好多了,已经不疼了。”

江玄渊抱住贺岚,枕在她的颈窝上,温暖着她裸露在外的皮肤。过了会儿,他抱着她出了浴缸,替她擦干身体,帮她穿好带过来的新衣服,最后小心翼翼给她梳头。

贺岚身体不好,也就随江玄渊去了。

江玄渊知道贺岚会缺衣少食,不仅带了衣服,还拿来食物和饮用水。贺岚正吃着饼干,听到远方传来尖锐的惨叫声,骚乱顿时引起心中不安。

“阿岚,我出去看看情况。”

相聚是短暂的。贺岚尽管不舍,但为局势考虑忍住了,让他探听清楚再回来。她害怕有比反叛军还要糟糕的情况存在。

一个小时后,江玄渊回来了,脸色难看且万分警惕。

“阿岚,我们得放弃新纪元基地了。跟我走。”

“发生什么了?”

“基地被大批丧尸占领,从昨夜起陆续从地底冒出,地下仓库、地下通道之类的可能早就被感染。空中防线失守,出现多架不明武装飞机,一边高空抛丧尸感染体,一边用武器攻击基地。来,我们边走边说。”

贺岚接过江玄渊的枪,忍着疼痛跟着江玄渊跑,没动几步就被江玄渊看出了端倪。

“怎么了?”江玄渊一脸担忧。

“可能饿狠了,没事的,现在逃命要紧。”

江玄渊要背贺岚,但贺岚坚持不肯,让他拉着一点就行。

他们还是有出路的。据江玄渊所说,将军为了以防万一,在贺岚被监|禁后,为她准备一架逃亡直升机,里面有足够生存的物资。

到了监狱外面,贺岚看到的是到处逃窜的基地公民,以及队伍不断壮大的丧尸群,落在地上的、糊在墙上的一滩滩新鲜血肉,贺岚的鼻子下始终充斥着腥甜而又糜烂的味道。现状比她以为的人间地狱还要好一些,但不久便会到达那种程度,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却无能为力。

江玄渊说:“清醒的人已经收拾好行装,随时准备离开基地。指望基地军清扫威胁障碍是不可能的了,他们自顾不暇,最多能做到打开基地各个通道,供大家逃生。得凭借自己的力量逃出去。”

但对贺岚来说,牵绊太多,不愿独善其身。“阿渊,我必须回苍狼一趟,还有顾姐、雪微家。”

江玄渊没有异议,他和贺岚一样都是牵挂别人的人,即使贺岚未提,他也是要回去的。

本来他们二人可以分开行动,但贺岚状态很糟糕,江玄渊自然不会在危险的路上离开她。

苍狼训练营安于一角,周围居民很少,因此它暂时很安全。江玄渊直接回了自己家,好在是与梅雪微住同一栋楼,省去了一大笔时间。顾姐家是不用再去了,因为小木屋的餐桌上留有一张字条。

是安迪的笔迹。

贺岚留在了这里,将那字条反复读着,原来在她被关押的时候,安迪已经回来了。

“贺岚,时间紧迫。不知道你会不会回来,也无法联系到你。你别担心可可,我去到顾姐家,带着她们一起离开基地。队长那边,你也不要去找他了,他决定留下来和基地共存亡。虽然不知道未来是何等情状,但我相信,我们还能再遇到,我会像对待亲生女儿一样照顾好可可的。祝你我在这末日赢到最后。”

贺岚双眸氤氲,经历过层层劫难后,她变得感性许多,并不再以此为负担。她将纸条折好,放进了自己的口袋里。还剩有时间,贺岚回到房中收拾行李。

江玄渊完全忽视自己的身体状况,尽最快的速度赶回家中。他意料到叔叔会不在公寓里,连带着堪舆。江玄渊不担心王海山的状况,基地的一部分军队任由他调遣,这是将军临终前赠与挚友王海山的权力。

江玄渊深切地意识到,自他从医院溜出来,隐匿了行踪,现被混乱的时局阻碍,就显明了他与叔叔要被至此分离。

这几天一直守在将军身边,没回来过,江玄渊不确定梅雪微是在这里还是在研究所。他急切地敲着梅雪微家的房门,无人应答,谨慎之下摸了下门把手,发现大门未锁。门被打开的同时,从门缝里掉出一个信封。

梅雪微在基地没什么朋友,因此她笃定能来找她的就只有贺岚他们了。她不告而别,在三天前就离开了新纪元基地,再也没回来过。

贺岚已经站在训练营的出入口,内心焦急,尽管江玄渊比平常所用时间要短,但贺岚仍觉得等待漫长。她见他手里多了一个突兀的药物冷藏保险箱。

“梅雪微留给你的。再也没人和我们一起走了,我们两个出发吧。”

贺岚叹了口气,点了点头,最后又望了一眼苍狼。

江玄渊知道秘密飞机的位置,他带着贺岚走,在路上听到有人叫他们,更准确的是,是在叫贺岚。贺岚有些走神,比江玄渊反应慢了一步。

那里有一辆五成新的20座中巴,车上坐了一些人,车下还围着几个人正要上车。喊贺岚名字的是一位肚子显怀的孕妇,她身边有一个年轻男人扶着她。

贺岚愣了一下,“丁香?”

“我们车上还有座,岚姐你和你朋友都上来吧。”

江玄渊正要回绝,被年轻男人打断。

“贺岚?是那个重罪犯?听说还是个杀人凶手,老婆,你怎么会跟这样的人认识,”男人戒备盯着他们,“你们快走,我们是不会接纳你们的。”

“这是我丈夫,他对你们可能存在误会。”丁香有些尴尬,她用胳膊捅了下他,示意他不要再说伤人话,“我跟贺岚姐是朋友,她之前有帮助过我,她不是坏人……”

贺岚安抚住有些生气的江玄渊,她不明白丁香的态度转变成和善,之前丁香在红林案中给她做了伪证。“丁香,”她说,“谢过好意了,我们不是一路人。”

“岚姐,对不起。有些事情我后悔了,所以你……”

“哎,队长、嫂子你们快上来啊,丧尸咬过来了怎么办!”中巴上的人们急忙催促丁香夫妇。

丁香黯淡的眼神落在贺岚眼中。

贺岚说:“上去吧,你还怀着孩子。就此别过了。”她一脸平静,平静到没人能看出她是否释怀。

唯一可知的,是往后余生,贺岚和丁香再也不会遇见。

*

过去的美术馆,现在的雕塑厅。

之前完工的管理者方意雕像已被撤去,取而代之的,是新的在刻雕像。身体部位曼妙玲珑的曲线已有雏形,这是她的雕像,林嘉柔像摸珍宝一样动作轻柔,眼中充满渴望。

林嘉柔带着人来新纪元基地后不久,就搭上了反叛军这条线,所以她早就知道新纪元基地的水一点都不比西北基地的浅。

在她眼里,没有正义的一方,所以就无所谓站在基地还是反叛势力。反叛军告诉林嘉柔,她会取代这个基地的精神领袖,成为新的英雄,她也将万众瞩目,成为所有人的信仰追寻。

所以今天的雕塑厅是属于她的。

不过,已经好几天没得到那些势力的联系,林嘉柔隐隐猜出他们失败了。林嘉柔头脑清醒了些,嘴角向上作微微嘲讽状。从老远就听到连绵不绝的惨叫声,还有几只丧尸在紧闭的大厅外徘徊,林嘉柔知道新纪元基地要没了。

林嘉柔只是心中闪过几丝不安,最终一步都没跨出,淡然地坐在原地。

突然玻璃墙上被溅上血肉,丧尸被砍成两半,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闯了进来。

林嘉柔看了他一眼,他身上的血都是丧尸和别人的,没有他自己的。独善其身,他一直做得很好,不然怎么能活到今天呢。

他曾报复贺岚,新纪元基地拿他没有办法。现在换了个身份回来继续报复,新纪元基地依旧没拿他怎么着。林嘉柔提点过贺岚几句,相信贺岚已经猜出汤鹏就是报复者。

“林嘉柔,我带你出去。”

林嘉柔不以为意,仍旧坐着,“你来找我,无非是想要我从西北基地带出的一批心腹。别想了,他们早让我解散了。”

“你真会浪费资源。”汤鹏轻微恼怒。

“我不走,也不会成为任何人的累赘。”

汤鹏很快变得冷静,“就算这样,我也可以带你走。”看着对方无动于衷继续说:“你可以相信我,因为我喜欢你。”

即使汤鹏不说,林嘉柔也知道他的心思。他是个比她大的男人,狠厉成熟,偶尔柔软,正是他不经意间放下的温柔触动着她。林嘉柔知道关乎贺岚、方红林的秘密,是汤鹏主动对她说的,反叛军向她抛出橄榄枝,也是因为他。

“我想留下来,因为我已经属于新纪元基地。我该和基地,那些不幸罹难的人们共沉沦。我本该守护他们,可是我没有做到,只好尽我这最后的力量。”林嘉柔目光回到未竣工的雕像上。

汤鹏随着她的目光一起,清楚倘若真完工了,一定是和真人一样漂亮。不过他还是忍不住嘲讽:“为了一个虚幻的梦?好啊,随你,林小姐。”

林嘉柔也没妄想汤鹏强硬拉回自己,她到底是个麻烦,“你果然最爱自己。”

汤鹏离开了大厅,在外面漫无目的地躲避或击杀丧尸,眼角突然流下一滴眼泪。他喜欢林嘉柔,是真心的,但又正如她所说,他爱自己胜过爱别人。

汤鹏的思绪回到初二英语月考的那个下午,他翻了试卷随意做了道选择题,就选了a选项charge,其实也根本不知道它的意思,后来啊才知道正确答案是b选项change。改变。早知道就选择改变了。如果当初认真听课学习,做出最正确的选择,也不会沦落至此。他也会在大城市获取一份体面的工作,再遇到女同桌的时候,会高兴地买束花追求她,而不是像个窝囊废躲在天台上喝酒。即使再陷入末日困境也无憾了。

可惜——人没有重新回头的机会了,做出的所有选择都是不可逆的。

几个小时后,越来越多的丧尸挤在雕塑厅的外面,它们碰裂了玻璃墙,涌进了大厅,朝最中央的位置聚拢,没有意识地碰倒了雕像。而那个坐在雕像下的女人早没了呼吸,不会再受啃咬之痛。

*

一处高楼的最顶端,停放着一架直升飞机。桨叶旋转着,有人守在了那里。

“伍岳。”贺岚率先打了一声招呼,她比江玄渊更熟悉他。但二人都没想到会有人在这里。

多日不见,伍岳变瘦了些,他今天仍带了顶标志性的鸭舌帽,以至于贺岚把注意力放到了他的头顶。

“哟,少爷小姐终于来了。”万年不变的伍氏说话风格。

“勇哥呢,还有队长是不是跟他在一起,他们在哪儿?”贺岚问。

伍岳见她如此关心,态度柔和了些,“他们确实在一起,不过我不能告诉你他们的行踪。他们带领自愿留下的军人,进行防守,保障各个通道畅通。勇哥,老谭,最后达成另一种意义上的和解,不同生,但共死。”

贺岚知道伍岳与她是同等的难受。留下来,就意味着牺牲。

从高楼上往下和远处看,硝烟不断,贺岚知道造成这一切的是,“红海公司。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今日的局面就是他们推动的。”

身边的两人都晓得红海公司,心如明镜。

红海公司明显趁虚而入,但是谁泄密新纪元基地正历经叛乱和战争。是否是对新纪元基地恨之入骨的亚历克斯,他已经葬身火海。从而无人知晓。

“阿渊,你知道么,亚历克斯有可能是克隆人。因为在西北基地进行谈判的也是亚历克斯。”

江玄渊想起一件事,就是谈判的时候遇见过亚历克斯,本眼见他与凯文离开大陆,却很快在Z国内部城市看见他。江玄渊试探过亚历克斯,他像是失忆,把一切都忘了。怎么想都是个BUG。

直到此刻经贺岚提醒,原来如此。假设谈判会上的是真的亚历克斯,那么内陆城市以及基地这个是克隆亚历克斯,则参加西北基地谈判的是真亚历克斯。

有意思的是,克隆亚历克斯全程都对凯文很忠心,一直没变过心。

克隆人是否会和原自然人秉性一致?

本来就是个假设,没有充足的证据,也真不能确定哪个是真哪个是克隆的。

江玄渊冲贺岚点头,他偷偷拉过她的手,发誓要保护她一辈子。

直升机慢慢升空,驶向远方,穿过云层,将这个绝望之城遗弃了。

“这是梅雪微留给你的。”

一封信。

牛皮纸信封,上面写着三个字,“致贺岚”。

——新纪元基地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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