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0 章 致命入侵

伍岳推开了虚掩的户门，鼻尖便立刻充斥着浓烈的血腥味，再看到坐在沙发后面如同活死人的贺岚，心中有不好的预感。

“贺岚，江玄渊呢？”

贺岚没说话。

伍岳指望不上她，朝血腥味最重的卧室走去，他看见了江玄渊死在了床上，他满心震惊，仍不死心地去探江玄渊的呼吸和脉搏，一瞬间心在流血。他无法接受这个现实，之前见到的活生生的人，怎么突然就没了？

伍岳坐在床边，眼泪不受控制地掉了出来，生平没几次这般难过。空气里蔓延着死亡的味道，令人无法在这样的环境中待着。

出房间之前，伍岳擦开自己脸上所有的痕迹，纵使所有人都倒下了，他也不能倒下。

贺岚还是半死不活的样子，伍岳蹲下来靠近她，平日里少有的亲和，“贺岚，我们给阿渊处理一下身后事吧，总得让他走得干干净净。”

“他只是睡着了。”

“作为朋友，况且络县不安全，我不想跟着欺骗你。江玄渊他，真的……不在了，清醒地接受现实，贺岚。”

贺岚眼神凝滞的瞬间，情绪回光返照般扩张，贺岚哭着喊：“为什么啊，为什么你们都要离开我？”

“我们没有人想要离开你，叫什么死而生的，也是为了剩下的人活着更好，你们对我们来说，就是最珍贵的。我知道你听不下去我的劝，但是你还要想想方将军、勇哥、谭队长他们，他们为了那么多人做出牺牲，至死都是很伟大的。”

但贺岚是真听下去伍岳的所有话，听到他连“向死而生”都没说全，风灌入领口，稍稍冷静了些。

“小人物活到自然老去才是最真切的结果，我理解不了伟大的牺牲，我只希望身边的人一路平安。”她说。

“贺岚……”

“我不能和命数做斗争，合该我落个惨淡的结局。”她仰了仰脸，试图将溢出的眼泪收回去，可哪里收得回去，“伍岳，搭把手，我们好好安排阿渊的事情吧。世道不干净，到处都是怪物，地下也有，我们把他火化了，骨灰带在身边。这样他就永远都在我身边了。”

“这样也好。”

伍岳不知道贺岚是否释怀，看到她跌跌撞撞地起身找东西，也赶紧起身去帮忙，将毛巾和温热水都准备好。

贺岚坐在江玄渊的旁边，认真仔细地替他擦拭身体。这世上最痛苦的事，莫过于给自己心爱的人整理最后的仪容。在贺岚眼中，江玄渊活得太累了。她从来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回头想想，似乎不算真正地了解他。

“阿渊穿白色的衬衫最适合。”她把红色的血迹都带走，背对着伍岳说。

“什么？”

刚开始伍岳没有反应过来，片刻后，他明白了她指的是江玄渊入殓该穿的衣服。

伍岳打开衣橱，在仅有的两件白色衬衫中挑出最新的那件，清新的洗衣粉味道掺杂着淡淡的木质香。

贺岚就记得，第一次见到江玄渊的时候，他穿着白衬衫和黑西裤，即使受制于人，也气质卓然。

也许当初她就不该肖想红海公司的直升机，那么也就没有悲剧发生。

贺岚和伍岳带着江玄渊来到了双子楼公寓1号楼，围墙依旧伫立，伍岳把他的田地给让了出来，预备火化江玄渊的遗体。贺岚和伍岳准备不久离开络县，开始踏上新的旅途，这里的什么家当就都成了虚的。

贺岚站在熊熊火光之下，皮肤变得滚烫，她以为火也在灼烧着自己的灵魂。她眼睛出现了漫无边际的幻觉，左眼樱花美景，右眼地狱惨相，时间空间扭曲颠倒，唯一认得真切的是阿渊的骨。她小心翼翼地将一小部分骨灰拨进小皮袋子里，放在外套内侧的口袋里。

剩余的包括因火化条件限制没有转化的，都盛放进箱子里，就地埋下。挖掘的时候，伍岳看到贺岚精神欠佳，还没来得及说出让她休息的话，她已经陷入了昏迷状态。

贺岚醒来后，外面是傍晚，天不是很暗。伍岳则坐在墙角，静静地看着外面。

双子楼冷清。

“离开络县后有什么打算，总飘着没个目标，迟早会疯。”伍岳说。

贺岚没说话，望了一眼卧室位置。

那里面有……“解毒剂。”一时间，伍岳明白了贺岚的意思。

“南方基地X，规模和实力虽然比不上新纪元基地和西北基地，但是没听说过有不良影响力，也许我们可以赌它是一个可托付的。况且X基地是我们能就近接触到的唯一一个。”

伍岳目光闪了一下，“贺岚，你还是选择相信人类。”

“没有相信。”伍岳那窜起来的火苗终究被她残忍熄灭，“我承担不起任何责任。如你所说，那只是一个明确的目标，不会让我们因为无穷无尽的漂泊变疯。”

于是接下来，贺岚开始收拾行李，伍岳跟着默默帮忙，他想说明天做照样来得及，然而最后没有一句劝阻。

天完全黑下来，伍岳去点了蜡烛照明。借着烛光，贺岚拿起了感应端腕表，自江玄渊去世后的时间内，没人再注意到它。

它上面出现了裂痕，且在贺岚分神的时候震动了几次。

Warnning!

巨大的危机感一下子将贺岚拉回了现实，有陌生人正在入侵他们的地盘，人次正在飙升，毫无动静似是悄无声息，上涨的数据却又是势在必得的挑衅。

贺岚这边，是既没人把风，又没有对抗准备，完全不能像上次对付成哥的人一样应对当下。也许这次来犯的比成哥势力还要强。

那干脆不要挣扎了，就这样被毁灭吧。她产生了一个可怕而又消极的想法，跟刚才定下目标的坚定模样背离。她善变，一会儿是这样的人，一会儿又是那样的人，可是以前的她绝对不会的样子。

伍岳一时不慎打翻了床头蜡烛，火苗蹿在易燃的被子上，酿成了越烧越旺的大火。贺岚站在一旁无动于衷，伍岳好像知道她的意图。

伍岳根本没打算救险，反而希望火势越大越好，倒可以吸引一波入侵者的火力。毫不犹豫地，他拉着贺岚往外冲，顺带拿上保险药箱，以及一些最重要能够随身带走的物件。

外面的走道伍岳隐隐约约听得到动静，户外的草丛里应该也埋伏着不少人。他忽然明白贺岚为什么要放弃，双子楼公寓成了只进不能出的巨型铁桶。

也许跟□□的死有关联，却偏偏来路不明。

他记得贺岚曾经说过什么信息不充分的金融专业术语，形容他们一方很贴切，他和贺岚对现状一无所知。

就只能逃，逃向顶端，黑鹰UH-60是最后一线生机。

贺岚也在跑，总不见得要拖累伍岳，她就算释放消极情绪，也不要拖任何人下水。不过眼下场景似曾相识，想起来了，上次被追的是麻子脸，而这次被追的是他们自己。

没过一会儿，贺岚回头竟看见紧追不舍家伙的隐绰面相，说明距离在缩短。伍岳朝身后开了两枪，他不再拉贺岚，稍稍落了后改推贺岚上去。

此刻，贺岚没意识到细微的举动意味着什么。

天台近了，铁门拉开，溜进来一丝丝带着甜淡花香的风。

贺岚脚踏实地地站在天台上，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见身后的门咣当一声锁上了。她的心急速下沉，猛烈地敲着坚固的门面。

“伍岳，你干什么，给我滚出来！”

“贺岚，你要保重。”

隔着一道门，他的音量削弱不少。

“我讨厌你，你是我最讨厌的混球，你死了我就会忘记你。”她激他。何况，她不值得被保护。

伍岳回，“那样最好。”他反而希望贺岚厌恶他，也不知道她到底有没有听到自己无所谓的笑。想想，嗯，应该会有不少女人讨厌自己，他不经意间的行为有时会伤到她们的自尊。

其实他真的不是轻视女性，只是觉得身为男人，就应当冲到最前面正对危险，承担保护女性的责任。他没想过要亲口解释，误会产生了，只会越说越解不开，他也说不出什么好听的。

好在贺岚早接纳了他，伍岳看得清楚，不曾说破，为她这个真心朋友牺牲值得。

本来他也出不了这扇门，跟在最前头的家伙已经扑了过来，扼住了他的脖子，于是他趁着间隙将门关上，堵住这唯一的出入口。他爆发出难得的潜能，几下将那人反杀，决然地将门上锁。

跟贺岚才说两句话，更有入侵者蜂拥而至。最后，他想到了谢甜甜，那真是他生命中仅有一次为之心动的女孩，她给了他爱情的甜蜜，哪怕他们之间的爱情本就是隐晦、暧昧不清的。

伍岳举起枪，一定要拖住他们。

十几颗子弹穿过门去，像天上的流星飞逝，验证生命的价值。

她没有听到一声呼叫，却似乎看见子弹上有隐隐的血迹。其中一颗与她的耳朵擦着飞过，令她耳边血流不止。只不过这一次，再也没人撕开衣服角，替她捂住受伤的地方。

贺岚后退了两步，下定了决心，转身飞速地朝另一端的黑鹰跑去。在门塌前的最后一秒，勉强坐进了驾驶舱。

黑鹰开始升起，离开天台不过数十米。贺岚看到冲出来的人们，跟饿狠的丧尸群无异。贺岚定然知道伍岳的命运，身体止不住颤抖。他们所剩不多的武器都在飞机上，所以贺岚才会更绝望。

于是，贺岚发疯似地低空飞行，冲向入侵者们，迎着枪林弹雨毫无畏惧。她朝这些个无良凶徒们投下仅有的一颗航弹，可惜是个小型的。

在余波的威慑下，UH-60摇晃着消失在浓浓夜色中。留下倒塌一半的大楼，以及数不清的尸体。

一场名为报仇的混乱悲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