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想要什么关系？

经过这个小插曲，卫寻没好意思再问它关于客栈的事，想着或许回去后可以问纪淮和凯撒。

她犹豫着说：“巴斯坎先生，我刚才把你的水晶刺弄脏了，实在对不起，要不我给您再擦擦？”

雪鸮摆摆羽毛，十分和蔼，“小事小事，放着吧！还好你的伤口小，我能治愈一下，若是叫凯撒知道了，还不找我拼命？小姑娘可别在凯撒面前供出我啊……”

卫寻心虚的摇头，连声说：“不会，不会。”

“那你去那边收拾下吧，”巴斯坎给她指了指对面，然后嘀嘀咕咕地走远，“也不知道凯撒在哪偷懒呢……？”

……

偷懒地凯撒正呼哧呼哧扯着抹布爬洞。

与它的小身板相比，抹布实在太大了，长长的拖在地上，像头倔驴，死活不肯再多走几步。

小黑鼠一屁股坐地上，耷拉着耳朵和尾巴，剧烈地喘气，肚子上的毛发一颤又一颤。

它气愤地丢掉爪子中抹布的一角，“快累死鼠了，那家伙简直比鼠都还能打洞，比鼠还能藏东西！大厅里满壁东西还不够多吗？连树枝洞里都不放过！难怪请不了小工来收拾，肯定是工作量太大吓得逃跑了吧！”

它忿忿地说着，树枝洞里传来回音，一遍遍地扩散‘逃跑了吧‘这几个字，直到逐渐消散，只剩下摊在地上的小黑鼠细微的呼吸声。

凯撒环顾四周，左右都是粗糙的长洞，很空旷。顶上每隔一段会镶嵌发光的卵石，照亮一方，整个通道呈现明暗交替的光影。

也不知道它又走到哪个树杈里头了。

凯撒摸摸自己的小布包，掏出纪淮给它塞的巧克力，撕开包装纸，捧着爪子咔嚓咔嚓啃着。

“也不立个指示牌什么的……果然是一只老鸟的晚年生活，日子过得随随便便……”

它把巧克力吃完，再把锡箔纸舔个干净，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捏过抹布的一角，开始擦堆在旁边的各种器皿。

如果横向看，可以发现整个通道的三分之一处都随意摆放着各种杂物。

“再也没有像我这般敬业的鼠了！”凯撒念念叨叨，爪子曲起，在器皿上敲几下，竖着耳朵听，片刻后它撇撇嘴，“还是金的……这老家伙，忒会享受……”

它把擦完的金属杯子搁在旁边，杯子与其他器皿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在通道里幽幽地回响。

小黑鼠继续埋在杂物里头清理，露出一个肥圆的黑色起伏。几秒钟后，那个小丘突然停住不动，上面的毛发激灵地竖起。

不对啊……它明明把杯子搁地上，怎么会有金属音……？

凯撒顿时浑身僵直，它慢慢转动黑眼睛，去看旁边的杯子。金属杯子好好的立在粗糙的地上，一半在灯下，一半在阴影里，周围根本无所遮挡、无所碰触。

那这回音是哪来的？

清脆的声音又开始幽幽地旋起，一节节跟进，像有什么东西，在壁上悉悉索索地爬动。

凯撒的目光，落在通道深处。

地上是一明一暗交替的条带，堆积的杂物投落丛丛的阴影，那个叮咣的声响似乎在缓慢靠近。

小黑鼠紧攥着布带，死死盯着地上，心脏如擂鼓般跳动。

地上的影子静默杵立，什么都没改变，没变多也没变少，可那声音却诡异的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仿佛下一秒就要扑倒面前……

颈部的毛发不自然地拂动，它站立的地方，不知何时出现一个巨大的阴影，正贴着它的后背，一下一下地呼吸……

凯撒猛地把心提到嗓子眼。

它腿一软，跌在地上，下意识往旁边翻身，正好对上背后的东西。

顶上的一双金色眼睛俯视下来，歪着头问：“你在这干什么？”

见到熟悉的身躯、熟悉的白色体羽、熟悉的大眼珠子，凯撒简直要大吼了。

“你什么时候在我身后的？特么你要吓死鼠吗？每次都阴森森的很好玩吗？老子要把你拉黑！拉黑！拉黑！”

一连喊了三遍，凯撒才觉得刚刚的惊心动魄给缓过来。

巴斯坎庞大的身躯挡在通道上，翅膀尖在身后打着拍子，漫不经心地问：“那你又在这里干什么？不是整理东西吗？怎么溜到这里了？”

说起这个，凯撒更生气了，它左脚踩住抹布的一端，在上面拍两下，眯着眼睛说：“看清楚了，我可没偷懒！怪你这里树枝太多，岔路太多，还没有个告示牌，我擦着擦着就不知道到哪了，这能怪我？还‘溜‘呢！当我跟你一样没职业操守？”

瞧小黑鼠灰扑扑的样子，地上的抹布也脏的不像话，巴斯坎侧身，移出来时的通道。

它翅膀尖挑起那块抹布，示意凯撒跟上，“来吧老伙计，别瞎转悠了，我带你出去。”

“啧……”小黑鼠抱着胳膊，骂骂咧咧地挪动步子，同巴斯坎弯入拐角。

通道再次安静下来。

许久之后，一个铝制物体从杂物堆滑落，撞在了金属杯子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

卫寻打了个哈欠，揉揉困顿的眼睛，觉得进入这里的后遗症终于来了——像倒时差，现在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想睡觉休息。

她一面把抹布浸到水池里，一面洗了个冷水脸让自己清醒下。

等搅干抹布回到大厅，就见壁上的一个洞口处出现巴斯坎和凯撒的身影。

小黑鼠嘴巴念叨不停，兀自攀着边上的梯子快速下滑，然后跑到她面前，拽着裤子衣服，蹬到她肩膀上，冲潇洒飞下来地巴斯坎说：“好心当成驴肝肺！再也不帮你收拾东西了！”

比之鼓着气的小黑鼠，巴斯坎显然悠闲很多，捧着杯子呷水喝，热气升腾间，糊住它的神色。

它反问：“是我叫你留下来的吗？不是你撒泼打滚硬要待在这吗？”

凯撒梗着脖子，“我还帮你整理屋子呢！瞧瞧这锃光瓦亮的，还不是我擦得卖力认真？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巴斯坎……巴斯坎选择闭嘴。

卫寻一头雾水地看着互相嫌弃对方的两位，脸上冒出巨大的问号。这短短一时刻，它们又发生了什么事啊？

还没弄明白，外头的提示音响起，宽肩窄腰的男人走入大厅。巴斯坎瞄了眼桌上的沙漏：第2日，4.2时刻。

它无趣地说：“真是掐着好时间，正正够你们回到D区吧……”

纪淮走到卫寻身边，伸出手，凯撒兴奋地跳入他手中，抱着他的拇指左右蹭着，“纪淮，你可来了！真是太棒了，终于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离开这只蛮不讲理的鸟了！”

对于凯撒的‘恶人先告状‘，巴斯坎直接冷哼一声。

纪淮还是比较有礼貌，对窝在沙发里的雪鸮说：“麻烦先生造身份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巴斯坎嘀嘀咕咕，“早知道就多留小姑娘几日了，我这可还没收拾完呢！”

话是这么说，它到底还是来到书桌前，从压着的书堆中抽出一张金纸。

它拔下一根羽毛，羽根在口中舔舔，那头立刻沁出黑色的墨水。它边说边在金纸上涂写。

“唔……名字就不写了，会跟逮捕文书里头撞上……最好是有个连带关系……夫妻？情侣？叔嫂？兄妹？”

它从位子上抬头，羽毛笔停住，问面前两人，“你们想要什么关系呢？”

卫寻把视线落到纪淮身上，见他沉默地抿着唇，坚毅的轮廓有一瞬间的怔松。他目光复杂，仿佛沉浸在思绪里，周身笼罩着低沉悲恸的气息。

过了一会儿，他说：“兄妹。兄妹好吗？”

他眼神投向卫寻，眸中有温柔之色隐没。那一刻，卫寻察觉到，他在透过她，看另外一个人。

卫寻说：“好。”

“唔……那就兄妹，代号就是76-B怎么样？然后住在一块儿，这样省得另开/房屋，房屋手续太多，容易露馅……”

巴斯坎洋洋洒洒写满金纸，然后停笔，把金纸甩几下，然后闭上一只眼睛。

金纸肉眼可见的慢慢从底部开始消散，细碎的金粉连成一条蜿蜒的线，钻入雪鸮浑圆雪白的脑袋里。

翅膀尖捏着的金纸在逐渐减小，直至消失。等所有金粉都进入脑袋之后，巴斯坎睁开眼，呼出一口气。

“好了，已经在各个巡卫兵的脑子里添加完毕新身份了。”

凯撒勉勉强强夸它，“算你有点用。”

巴斯坎没理它，继续说：“逮捕文书上的名字没法消掉，所以你在外面，不能让巡卫兵听见你的名字，这是其一；其二……

“……如果巡卫兵准备进行大规模严格的盘查，我这个捏造的身份还是有很多漏洞的，它们两相对比城中人数，就会发现问题。不过现阶段大概能应付过去，毕竟每次的游民数量不少，也有死在外头找不到尸骨的。所以不用太担心。”

卫寻专注地听着，点头道谢。

“哦对了……”巴斯坎提醒她，“最关键的一点，不要碰上内城巡卫官。”

这个凯撒倒是明白其中道道，在旁边解释。

“说白了，就是等级的问题。上一级能下发命令给下一级，当然也能修改啊之类的，但等级相同的就不行了。巴斯坎是前内城巡卫官，影响外城的那些不在话下，影响内城巡卫兵也可以，但是绝对影响不了现在的内城巡卫官。”

巴斯坎的头转向小黑鼠方向，满脸不耐烦地说：“行了行了，就你懂得多。你们目的达成了吧？可以离开我的地盘了，我看见你就不爽！”

“嘁……我还不乐意看到你呢！”

凯撒招呼纪淮和卫寻，“咱们走吧，还要赶回D区，马上就到检查的时间了。”

时间是不多了。纪淮和卫寻同巴斯坎道了别，然后匆忙离去。

……

嘎吱——

双开木门再次合上，屋内开始安静下来。

巴斯坎立在书桌前没动，展开右翅，精准地用一枚羽尖从壁上凹槽内掏出一颗晶亮的球体。

水晶棱刺散着森冷的光，其中一根内流动着红色的血珠，红得艳丽而有生气。

它掰断这根棱刺，递到嘴边，张开喙，血珠顺着棱壁，流入漆黑的口腔。

几乎是一瞬间，它原本混浊的金色眼睛变得奕奕，浑身羽毛都不受控制的兴奋抖动。仿佛一下子年轻许多。

嘶嘶声幽幽响起。

“哦……这等美妙的气息啊……不枉费我周旋良久，抛出甜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