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干就干，去就去！

被埋进土里是什么感觉？

如果问卫寻她此刻的感受，大概就是闷窒、无力、粗糙……

全身都被厚实的泥土包裹，衣服外的肌肤能清晰地感觉到每一颗沙石挤压的颗粒感。她闭着眼睛，五感尽失，再次遁入黑暗，更为沉重的黑暗里。手完全提不起劲，只能勉强握住刻刀，不让它随泥沙卷走。

还好凯撒给的东西质量有保证，她暂时没有呼吸不畅的情况出现。想到这，卫寻感受了下口袋里的动静。

受山壁挤压的影响，凯撒也不可避免地被压成扁扁一张饼，不过这张饼偶尔奋起抗争一下，在她腰间传来微弱的起伏。

嗯，看来还活蹦乱跳的。

卫寻彻底放下心，开始安静地等待山壁把她推向另一方未知。

……

黑暗中，时间变得没有观念。

某一刻，面上的皮肤不再闷住，每个细胞都在叫嚣着呼吸新鲜空气。

卫寻颤动眼睑，睁开眼。

入目再也不是一片黑，左边远处有盛亮的光透过来，移到这里已经变得微弱，但也能隐约看清洞道的景象。

窄窄的两侧洞壁无声蜿蜒，泥土沙石粗糙简陋，看不到壁上其他东西。她也不知被推送到哪里了。

她的半面身体突在壁上，一半嵌入壁里，和之前那些干尸一样的遭遇，不同的是，她目前还好好的活着，没有被放干血。

一切都如她猜想的那样，后头的平民不被分食是为了放血来饲养小蜘蛛，等到一段时间后，会自动被山壁推出，犹如弃子，抛弃在洞里。她算是用了障眼法，混在里面，才得以逃脱。

多亏了凯撒给她的东西……不过，脖子上贴的到底是啥呀？

被卫寻惦记的小黑鼠在口袋里不安分的耸动，没过一会儿探出脑袋。

呼吸一大口新鲜空气，它满足地说：“噢，就是这个熟悉的味道熟悉的配方！特么憋死老子了！”

瞧瞧这声音洪亮的。

卫寻开始攥着刻刀在身边抠泥，准备一点点把自己抠出来。边动手，她边朝凯撒询问：“你在我脖子上贴的是什么？还能不让蜘蛛发现异常？”

重获自由的小黑鼠别提多精神，它三两下扒着卫寻的衣服，把自己送到她肩上，在她颈边鼓捣着。

“我就是放了块假的蛇皮肉，把你的脖子加粗一圈，这样，那笨蜘蛛推针的时候就没个准头。反正它也看不见，感觉推进去了，其实只是推到蛇皮肉里……”

脖子上重量一轻，颈部瞬间得以松懈。凯撒溜到地上，冲她晃晃那张假蛇皮肉，便两条腿踩着皮，绷直身体拔戳在上面的钢针。

卫寻一头黑线，“你怎么还随身带这玩意儿？”

“不、不行吗？”小黑鼠喘着气回她：“我可是每天都要在这上面戳洞扎小人的！谁叫那法门欺鼠太甚，我要诅咒死它！哎哟……这钢针咋这么牢固啊钉的……”

卫寻看地上一大块假蛇皮，也不知道凯撒哪搞来的，还不辞辛苦地带着，只能默默地佩服。

……

等凯撒把钢针拔下来、把蛇皮收回小布包里，卫寻也差不多把自己从山壁上抠下来。

她拍打完身上的泥屑，将凯撒重新放到肩上，左右看了眼山洞，终是决定要去透光的地方瞧瞧。

一路走着，洞里再没有蜘蛛的身影，连壁上，也没有干尸。卫寻隐隐觉得，他们应该被送往另一个地方。

透光的地方是个双开的铝制门，此刻门没关紧，白炽灯光从门缝里溜出来，照亮大片泥土地。卫寻没开门，小心地靠在一边，往门缝里张望。

这一望，就让她脑子里冒出诸多问号。

因为与粗陋的山洞相比，门里的设施可谓是高大上。

光可鉴人的瓷砖齐整地铺就，墙上顶上都是大片铝制板，在白炽灯下，散发冷硬的科技感。连拐弯都棱角分明、方方正正，简约森冷如科幻片里的场景。

一瞬间，卫寻都以为自己不在山腹中，而在某个外太空。

她还没来得及和肩上的凯撒交流点什么，过道里就传来脚步声。

两只人脸猴垫着脚尖，提着尾巴，肩上扛着两米长的大餐盘，稳稳当当地从拐角处行来。

餐盘之上，仰卧一个人形，毫无遮拦地袒/露人前，每一寸皮肤都白里透红，显着健康的姿态。他面无表情，眼神涣散，犹如一道食物，精致递呈，周边还摆放鲜花，娇艳欲滴。

人脸猴们扭着腰，迈碎步，渐渐进入下一个拐角，消失在眼前。

卫寻收回视线，怔怔地靠在门上，“那是……什么……？”

良久后，凯撒才缓缓开口，嗓音明明很轻细，却让人觉得沉重。洞道里、耳边似乎都回旋着它的声音，抹不去、消不掉、直往脑子里钻。

“上供。”凯撒说：“那些进来此地后，毫无价值的平民，就会成为供品，上供给有需要的贵族。”

“所以……如果当初我没碰上纪淮。”卫寻艰难地问：“现在、现在是不是也会这样，赤/裸/裸的在盘子上，跟食物一样被抬过去？”

凯撒搅着布包带子，“小寻寻，你进来的时候从高处摔下来，根本没有行动能力，只是吊着一口气，十之□□是要成为供品的。但你别想这种可能性了，它已经不会发生在你身上了……”

卫寻攥紧拳头，看了眼那处拐角，心里起伏复杂，终是沉沉地叹了口气，“凯撒。曾经的城池里会发生这种事吗？”

“明面上肯定没有，这都是要受惩罚的，贵族们哪敢胡来？但私底下可真说不好，我觉着照现在内城那种奢靡样子，绝不是一时兴起，暗地里肯定搞些小动作。”

卫寻揉揉它脑袋，“我觉得你是对的。”

“唔？”小黑鼠不明所以，呆呆望着她。

“推翻这个荒唐的政权，重新建立新的秩序。哪怕力量再小，哪怕前路再难，也要去尝试、去抗争。”卫寻眼里燃着幽静的火苗，“你是对的。”

她努力维持住语言中的平静，然而内心里却巨浪滔天。只有她自己知道，见到这一幕的时候，浑身血液都被激荡了一遍，脑子里快速闪过巡卫兵的嘴脸、贵族们的恶劣、一路行来的所见所闻……都在猛烈撞击她的思想。

就像情绪，在一点点被累积达到顶峰的状态后，让她骨子里那种英雄情结如燎原之火，烧尽天边。那一刻，她差点冲上拐角，想去解救那个在餐盘上的平民。

但她知道她不能这样做。

因为她弱小、无能，这样子只是逞一时之气，以卵击石，根本不会有什么实质性的改变。

“凯撒，我有没有说过，我从来不觉得你们努力的行为很可笑，相反，我很看好并且支持你们。因为你们在做很伟大的事，尽管那些麻木的平民不会知道，尽管那些贵族视你们为蝼蚁，但我相信，你们终将会成功。”

凯撒眨眨眼，再眨眨眼，被这么炽热的目光看着，都叫它不好意思起来，扭捏地“噢”了一声。

“还有一件事……”卫寻笑着揉揉它脑袋，“我知道你们是为我好，所以不告诉我很多事，不想让我卷入其中，希望我能平安渡过这一时期。但如果可以的话，我能不能不只是见证人，我也想参与其中。”

她坚定又温柔地说：“哪有入场看剧不买门票的？就让我把性命作为赌注，压在这里。如果我能成为刀锋，你们也不要吝啬地去使用。”

“我仅仅也只是想，出一点力罢了。”

凯撒愣愣地看着她，终是一个激灵，嗷呜一声，“小寻寻，特么你说的我都热血沸腾了！”

卫寻伸出尾指，晃了晃，挑眉说：“我就当你同意了，我们拉勾，如果以后有我可以帮的忙，就不能吝啬地藏着掖着。”

回应她的，是小黑鼠兴奋地啪一声，整个身体抱住她的尾指，还很乖觉地眯眼蹭蹭。

蹭着蹭着，它停顿了下，脑子里晃过一个念头，它好像貌似仿佛忘了点什么事……

纪淮出门前是不是叮嘱过它：“凯撒，你好好看家，我们的事情，就别让卫寻卷入其中，不然太过危险了。她未登记入册，‘破晓‘后就能离开，我们不能把无辜的人牵扯进来。你明白吗？”

它当时怎么回答来着？

“好嘛我不说，我肯定不说，让她安安稳稳渡过盛宴，你放心好啦！”

嘶，日哦……它又是和卫寻一起出门，又是进山洞，在黑筒子里还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跟卫寻说了，现在卫寻还说要加入他们的小分队，一起对抗上面的坏蛋们……哎呀妈呀，要是被纪淮知道这事，它是不是死翘翘了？

见小黑鼠有些呆滞，卫寻点点它脑袋，“怎么？”

“咳咳，没什么，没什么……”

它心虚地转移话题，“那个啥，这门后应该是S区。”

“S区？101天福客栈？”卫寻惊呼。

“欸？你知道？”

卫寻目光有些沉，她当然知道，这个于她而言，一切开始的地方。

凯撒悄声说：“S区是很特别的一个区，它位于内外城之间，供应整座城池的伙食。说它是区，倒不如说它就是一个餐馆。它在山里头有通道我倒是不奇怪，因为它要靠这通道给内城送伙食嘛！”

卫寻了然地点点头。随即问：“那我们进去吗？”

她左右看了看，觉得这洞道似乎没别的出口。而门后的地方，至少有一处他们现在知道，是通向内城的——那两只人脸猴过去的地方。

“去！怎么不去？”凯撒目光灼灼，向着……另一个反方向，“S区哎，肯定有吃的！我受够巧克力和营养剂了！我要去吃别的！”

卫寻：“……”前几天还不是爱巧克力爱得死去活来吗？变心可真快……

她瞧瞧之前被纪淮养得油光锃亮的黑汤圆，现在毛发蔫哒哒的，心里的愧疚感油然而生。

况且……肚子可真饿啊……口袋里的巧克力也只剩最后一口……

卫寻把视线移到人脸猴出来的那个拐角，说：“行吧，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