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乱与定

突然的动势让凯撒脑门上的毛发被吹起，糊它一脸。黑团子手忙脚乱地压毛，怕惊扰什么低声疾说：“哎不是，纪淮你怎么往那走？那前面还有妄宫候选人呢！会撞上的！”

“我知道，”纪淮目光沉定，将两只鼠往口袋一放，轻而快地在光影中穿梭，“就是要撞上他。如果每次都躲着猎犬找人，不用多久我们也会被发现，我需要一个新身份，能够在第二层自由走动的身份。”

视线中的黑点逐渐被放大，轻纱浮动间，纪淮翻身上廊道，迅速欺近提灯人的后背，在那人还未反应过来前，曲起手肘对准太阳穴，黑衣人甚至没来得及扭头，就被击晕过去。

这一系列动作发生在片刻之间，凯撒提到嗓子眼的心脏蹬得一声落回实处。

它探头，亲眼看着纪淮把那位可怜的候选人拖到廊道下的阴影里，然后自己拾起灯笼，上走廊。

跳跃的黄色烛火与天花板投落的冷白光在他清俊的脸上交织，衬得他眉目温和又坚毅。

凯撒眨眨眼，听见纪淮接着说：“他就是我的新身份。”

嘶……莫名带感是怎么回事？

凯撒和春花对视一眼，默默地缩回口袋。

噢，廊道上走肯定会遇到很多人和生物的，为了不给纪淮添其他麻烦，它们还是乖乖保护好自己吧……

……

有了新身份，确实方便许多。

他们一路畅通无阻地到达六角标识区。从边缘到近中央，唯一有变化的就是等级高的候选人住的格子屋更大，还带联排。

凯撒透过纽扣的缝隙向外看，忍不住咋舌。

按理说，等级高的人数要比等级低的少嘛！那么格子屋也应该要少啊！可没想到，人家是一人拥有一堆屋子！几个屋子的设计连接和外头的一样，根本分不清谁是谁的。

豪，真是豪。

凯撒无语地揉揉酸痛的眼睛。那么多一样的六角格子屋，他们上哪去找人啊？难不成一间一间翻？

它正想吐槽，余光瞥见一大熟人从前方的横廊里经过，插兜提灯哼曲儿，长刘海下是闪着精光的眼睛。

“W43……”凯撒下意识拽紧口袋的内衬。

纪淮脚步微顿，随即敛下神色，不动声色地跟上去。

这段长廊蜿蜒错落，白纱擦过地面和鞋边裤脚，迎面而来的随从去接W43手中的灯笼，说着讨巧话：“大人是赢了模拟吗？看起来心情很好。”

安静的场合能把两人之间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纪淮放慢步调，延长直行距离，隔着两道垂直的走廊，他听见W43讽刺的声音。

“赢模拟？你是瞎还是蠢，模拟赢了我手里灯笼还会是六角的吗？”

随从觍着脸，“那大人……”

“哼……我不过就是去占了点口头上的便宜。”W43双手抱胸，不屑地向身后方翻白眼，“和W125打平手可真令人作呕，我最不爽他那副矜傲的模样了，明明什么都想要，偏要装作无欲无求的样子，惺惺作态。”

“不过一张纸糊的假面孔，这不，我随便一戳就破了。”

随从溜须拍马，“大人可真厉害，大人是怎么办到的？”

“这还不简单？”W43领着随从往自己屋走，“他屋里不是有个妞一直没动嘛？这能说明什么？他不行呗，光是这点就够我嘲讽他许久了，还用什么别的手段？虽然没赢，不过我这口气到底有出口撒了，想必这种消息候选人们很快就能知道了吧……”

“那是当然！”随从机灵地意会个中含义，“大人放心，此事我会办得妥当，保管人尽皆知。”

W43冷哼一声，“跟我斗？公子哥还嫩着呢……”

两人轻笑的话语逐渐消失在门口，银色的移动门一旦合上，如同封闭的空间，将一切动静隔绝在里头。

周围骤然安静下来，鞋跟摩擦地面的声音被无限放大，纪淮站在长廊中央，左手边是W43刚进去的格子间，右边是另外一片银屋。他扣紧提灯杆，苍白的手腕上青筋突起，朝相反的方向跑去。

口袋里的两只鼠啪得滚成一团，凯撒抓住摇晃的衣料，挤出一句：“纪淮，你是知道小寻寻在哪了？”

“W43说话时很明显往后看过一眼，这说明什么？每次模拟被匹配到的候选人都不相同，可W43却对W125的事情了解那么多，肯定不止因为他们俩是此轮模拟的对手。他们两个人，住的地方一定很相近，所以会互相关注互相比较，甚至产生矛盾……”

凝成一线的声音顺风传来，纪淮已然到达对面的银色屋群。

“害，邻里关系是门学问啊！”凯撒勉强从口袋里直起身体，“所以沈遇知的屋子就在W43的对面咯！我天，我们这什么运气，送上门来的信息……”

见纪淮丝毫未停留地开始查看格子屋，凯撒没站稳又摔了回去，“纪、纪淮，咱们都知道小寻寻在这里了，就、就不用这么赶了吧……”

“你觉得沈遇知是个什么样的人？这里又是什么地方？W43一而再再而三地激他，是真当他软柿子捏吗？”

纪淮冷滞的嗓音在耳边乍响，这还是他头一次说沈遇知这三个字，凯撒被激得打了个哆嗦，想到为数不多见过沈遇知的场景，忽然发现自己实在太没危机意识。

因为人心难以揣摩，多的是你想象不到的恶。

更何况这里是妄宫。

纪淮没再浪费时间解释，他一间间找过去，心不由得紧提，还有种说不出的烦躁和慌乱。

一定、一定不能出事……

重样的银色格子屋在视线里冲撞，每一个都像是有人的样子，又每一个都像是无人的样子。隔着几层轻纱后是微吵嚷的人声、悠闲的猎犬走路声……与这片暂时无人踏足的静谧区域交织成幻影，压迫着紧绷的神经。

没有……

这里也没有……

卫寻……到底在哪一间……

他弯过拐角，皱眉正要向侧方房间移动，一道愤怒的声音却突然从左近传来。

“沈遇知，如果你今天这么做了，我发誓，我永远都不会放过你！”

纪淮骤然转身，对上正前方廊道尽头的那间屋子——

未关实的移动门后，满脸疯狂兴奋之色的男人正反扣女人的手，贪恋地从她脖颈处埋首下去。

纪淮猛地握紧拳头，手腕上细长的刀疤瞬间变得狰狞而扭曲。怒气犹如实质，冲碎脑海深处的记忆，多年前无法挽回的无力感和伤痛如浪般翻涌，将理智拍下倾覆。

“禽兽！”

他从齿缝中挤出这两个字，拽住沈遇知后领，直接一拳挥过去。

身体撞击桌椅发出巨大的声响，卫寻喘着气，惊魂未定地看着熟悉的身影拾起旁边的矮凳，毫不留情地砸向摔在地上□□的人，只一下，就见血。

男人平日里的温和从容被冷漠所替代，他眉峰冷峻，目光凌厉，手下动作未停，是根本不想给沈遇知留活路。

洞开的大门外隐隐约约出现人影，喧闹的声音也在逐渐逼近，口袋里凯撒急切的声音断断续续地飘出来。

“小寻寻，你、你还好吧？对不起，对不起，都怪我，没早点找到你……那个啥，咱们有事待会儿说，后面来人了，咱们得赶紧走啊！被抓到就全完了！啊喂喂喂，纪、纪淮你听到没，别打了，赶紧走……”

卫寻回过神，克制住自己发颤的手，去拉人。

“纪淮……我们得走了。”

纪淮的动作停住，侧头看她。

卫寻头发凌乱，脸色苍白，显然是还有些后怕，抓着他衣袖的指尖泛白。她扫了眼地上不省人事的沈遇知，目光寒凉，“别管他了，我们先走。”

“是啊是啊，赶紧走……”凯撒连声催促。

屋外的动静越来越大，纪淮深吸一口气，终是把矮凳一扔，扯过架子上的外套给卫寻披上，然后抓住她手往外跑。

“凯撒！”他轻呵一声。

“哦哦哦，在呢！”口袋里鼓出两团，凯撒摇摇晃晃露出一截粉红耳朵，“春花说往左走，先出了这片区域再说。”

春花？

陌生的名字入耳，卫寻没反应过来，身前的人带她下长廊，避开前方重重人影，回头温声说：“跟紧我。”

白炽光森冷，轻纱浮动，不远处是要人命的追逐，男人的眼神却温柔镇定，像是汹涌海浪中的灯塔，给以方向和希望，温暖又明亮。

卫寻心里由慌张、困惑、麻乱激起的褶皱在这一刻被奇异地抚平。

她快速把外套穿好，以便于自己行动，然后重新去握纪淮的手。

迎上纪淮的视线，她眉目舒展，安静地微笑，说：“好，我会的。”

口袋里的凯撒还在叽里呱啦指挥，纪淮的手紧了紧，确定卫寻能跟上自己的步调后，速度不减地顺着凯撒所说的路线躲避追捕。

……

第二层的结构并不复杂，除了廊道、白纱和格子屋，就没别的多余东西，但廊道和格子屋整体离地高一截，轻纱又特别阻碍视线，这导致发现不对劲前来追捕的人马找了半天，也没抓住那条溜入妄宫的滑鱼，反而在第二层和第三层，都发现了‘被破坏‘的通风管道口。

猎犬看着那一片狼藉，眼皮子狂跳，向自己小弟啐道：“还不滚去告诉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