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3 章 强龙压不过地头蛇

“什么？小寻寻，你说那些箭头是你刻的？”凯撒一个没站稳，跌进口袋深处，“还有记录、重现……啥的，我怎么听不懂啊？”

卫寻抓住纪淮递过来的手，一个借力，越过青石城垛，稳稳地站定，“我的意思是，这座坊市，极有可能通过保存当时的声音、动作，在未来某一刻放映出来，利用我们恐惧惊疑的心理，一点点摧毁意志。”

“然后就像纪淮说的，这里房屋的设计如同迷宫，但凡意志不够坚定，肯定就迷失在这里了。”卫寻推测着，“我当时边走边刻箭头用作标识，因为受到坊市的影响，一直以为听见的声音是真的……”

“后来在阁楼上看见一模一样的自己，一度怀疑自己的存在。要不是坊市的手段太急切，将我曾经刻的箭头重现在眼前，我也没那么快脱离出来。”

“所以你们在宫殿门上看见的那些箭头，十有八九是我刻的，只不过被坊市移到门沿，用来引诱你们。”

正说着，卫寻和纪淮站定在台阶上，面前的宫殿恢宏沉寂，半阖的槅门边，如蚂蚁行进般的凿刻痕迹映入眼帘。

这段时间内，坊市竟然没把它们换地方。

凯撒听得一愣一愣，等兀自消化完，就见纪淮和卫寻在低声交流。

“有些箭头里还留着碎屑。”纪淮用指腹划过凹槽，带下细碎的木屑，“就像原模原样复制过来。”

卫寻凑近看，“之前我还以为是一种类似于海市蜃楼的投影呢，后来摸到自己刻的箭头，才觉得这种不是虚幻。好神奇……这还能自己移动。”

卫寻的新奇大过于错愕，一旦接受城池是活的这个结论，许多无法用常理解释的事情也变得能够接受，“纪淮，你还记得角色扮演里那个自称‘小凡‘的NPC吗？”

“嗯，在游戏里一直把控着流程。”

“其实更早的时候，我和凯撒经过S区，里面的清洁机器也十分人性化。”卫寻顿了顿，顾忌到凯撒颜面，倒是没说具体，清咳一声，“这回在坊市里迷路，脑海里也有道声音故意干扰我。”

“不过这声音，比起小凡，还是太稚嫩了些。”卫寻说：“倒叫人看出破绽。”

她简要一说，结束时，凯撒扒拉着口袋，接口道：“那肯定啊！”

它为自己能插上一嘴而洋洋得意，科普道：“这跟人一样，要经历幼生、牙牙学语、走路、奔跑、成长成熟……”

“如果说机器是刚出生，那坊市里的就才学说话，而小凡就是老油条了！”凯撒理所当然地说：“至于为何会出现这种区别，当然跟练习有关系了。人不开口怎么会说话，不摔跤怎么会走路，不见多世面怎么扩充自己眼界？这座城和城里的一切也同样嘛！”

纪淮了然地笑笑，见卫寻还有些不明白，便说得更细致些，“罪城里每一回月中，都要举办主题游戏，而极乐宫永远是主设计方，这就意味着从建城至今，小凡已经跟几千批次的玩家打过交道。它的行为处事，早已成熟，还能在主题游戏里游刃有余。”

“清洁区的机器，其实并不容易见到活物。它每日重复机械的动作，也不会开口说话，因为不需要。你和凯撒意外进去里面，这对它来说，如同得到新奇玩具的宝宝。所以会表现出孩童的天性。”

“坊市里的这个，还在成长。”

纪淮说：“天机宫的机关城池闻名，多数人不会有事没事过来遛弯，但也有少部分人以及误闯的进来，这就导致最后来坊市里的人数很少，但肯定比S区多，所以坊市靠着进来的人不断提升自己……”

他眉头微蹙，看向卫寻，“或许这次的失误，它下次就不会再犯。接触的人越多，它就越趋向成熟，最终也会同小凡一样，拥有智慧和个性。”

“那我倒是运气好……”卫寻反应过来，有些后怕，喃喃道：“要不是它的手段还很稚嫩，我现在应该迷失在坊市里了……”

纪淮也心有余悸，但好在如今站在身边的人全须全尾着，便平复心底波澜，目光柔和地说：“所以不能小看它的成长速度。”

“嗯。”卫寻乖顺地应下。

凯撒在一旁顾自梳理，“跟迷宫似的坊市，用来制造恐慌的片段重现，故意挑拨离间的声音……哦，还有那只杀伤力极大的怪物……”

“这么多别出心裁的设计，就为了把人往死路上逼……”凯撒倒吸口气，抱着爪子不爽地说：“我不喜欢这地儿，一秒都不想多待了！咱们赶紧……”

话音未落，像是不满它的话似的，一道轻风从殿里送出，摇得槅门吱呀来回作响，如同轻哼。

那风激得凯撒面上的毛发倒糊一脸。

“啊呸呸呸……”凯撒把嘴巴里的毛毛吐出来，瞪着那狭长宫殿口子，气呼呼地说：“怎么着？敢做不敢让人说了还？我偏要说！偏要说！我不喜欢这地儿，一秒都不想多待了！”

它扯住纪淮和卫寻衣袖，“纪淮，小寻寻，咱们赶紧进去找出口，再待下去，命都交待在这儿了！”

砰——

巨大的拍门声如平地惊雷，卫寻心尖一跳，口袋一沉——是凯撒倏地缩了回去。纪淮下意识地跨步站在最前面，警惕地盯着宫殿。

半阖的槅门大开，连成一排，共五扇，将大殿内部景象袒露眼前。

卫寻也终于明白纪淮说的那句“像蜂窝”的形容是怎么回事了。齐整的隔间堆叠而摞，占满大殿的所有空间，幽蓝月华潋滟流动，隔间里的摆设也变幻无穷。

纪淮防备地盯着宫殿良久，里面却再无下一步动作。连门都懒得关上，仿佛刚才的拍门声仅仅是发泄怒气般。

凯撒捂住颤颤巍巍的小心脏，做好一番心理建设后探出脑门，“这脾气可真够大的，还不让说实话，差点没把我吓撅过去……”

“……”纪淮无奈回头，道：“凯撒，我们还在天机宫里，你可别再当人家面说坏话了。”

不然人家想整你，还不是分分钟的事？

凯撒撇撇嘴，显然悟到了强龙压不过地头蛇这点，终于闭紧嘴巴，不随便说话。

卫寻问：“我们还进去吗？”

坊市已经被他们激怒，宫殿里头还不知道有什么陷阱在等待他们，凯撒说的也不无道理，机关是敌非友，他们贸然进去，可能正巧被瓮中捉鳖一锅端了。

“进。也只能进去了。”纪淮低声说：“外围没有别的出路，就宫殿与天花板相连，很可能是通往上一层或下个机关的枢纽。如果还有别的机关在等待我们，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卫寻没异议，凯撒更加没有。

它指着地上那条血迹，说：“那就沿着这道走呗，咱们不是还要研究下那把剑的来历嘛，我拿到剑的屋子就在隔壁。既然这剑能灭血犬，没数那屋子也有什么道道呢！可能就是出去的关键！”

这番自信满满地推断让人下意识地信服，不过却经不起推敲。

纪淮随口说：“隔间每段时间变化一次，你确定那间屋子还会在原位？”

“或许就在呢……”凯撒照例嘴硬，“连地上的血迹都还在，那打斗的痕迹也该在，离得最近的隔间那就必须在了……”

这可真是胡搅蛮缠。

纪淮私心里，却希望宫殿里的月华能像变幻隔间一样，把打斗痕迹也给挪地方，最好是清除了。这样，卫寻就不会看见那片狼藉，不会用担忧、不认同、沉默的眼神望着他。

脚步不可察觉地停顿一下，纪淮垂下眼睑，悄悄地看了眼走在身侧的人。月华从她莹白的脸庞拂过，像蒙上一层柔软的面纱，柔美而幽静。

尽管她下巴处有未干的血迹，头发凌乱，衣服也皱巴巴。

纪淮收回视线，心虚中又透着股莫名的烦躁。

有细碎的声音传来，不知是从哪里，听得不真切。

纪淮继续走，没两步，衣袖就被拉住，他倏地回神，停下来，顺着那只纤细的手往上看，温声问：“怎么了？”

卫寻指指门里，“我说，隔间……好像不会动……”

她疑惑地看着他，“纪淮，你没事吧？刚刚叫你好几声都没应……”她想到什么，眉头微蹙，“是伤还没好吗？是不是肩上的那个……”

凯撒嘀咕：“药贵得很，还能没效果？”

“放心，基本都好了。”纪淮示意不必担心，随即说：“我只是在想哪个隔间通向出口。你刚才说隔间不会动是什么意思？”

凯撒再次插嘴，举手，“我也想知道！”

卫寻看纪淮确实不像是因为伤痛而神思恍惚，便拉他在一间屋子里站定，跟一人一鼠解释道：“我想，这里的每个隔间，应该都不会动，我们之所以会觉得隔间一直在变，是因为变的都是表面的东西。”

似乎也觉得自己说的话挺绕，卫寻打了个比方，“就像是一个玻璃杯，里面可以装白开水，也可以装可乐、雪碧……但是杯子还是那个杯子，一直在那没变过，变的是里面的液体。”

凯撒已经听晕了，“这什么跟什么呀？”

纪淮没说话，应该是听懂了大半。卫寻说：“你们等等，待会儿仔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