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4 章 滑溜溜的人脸猴

四哥的眼神就跟两探照灯似的将隔壁那只人脸猴上上下下打量了遍，“S区的？”

“啊！”耳拟目光忽闪，“是、是的呀……”

它小心地、再小心地挪动细瘦的身躯，试图将身后硕大的麻袋给遮住——竿子似的人脸猴和鼓囊囊的麻布袋两厢对比，怎么看，怎么可疑。

小六从洞口处抻出脑袋，疑惑地推测：“难不成……你是S区的编外人员？”

耳拟眼睛一眨，心思千回百转：“我……”

“什么编外人员，行迹如此鬼祟……”四哥嫌弃地将小六的脑袋推向一边，然而下一刻，它却扬眉摊爪，清咳几声道：“喂，如果你也是编外人员，就赶紧拿出职位腰牌确认身份，不然，纵使你是S区的，我们也得按照规矩办事。”

它昂昂头，“把你交由廖大人试问。”

——这个敏感的时间点，在食材废弃间遇到一只呆模呆样的人脸猴也就罢了，它背后那藏也藏不住的大麻袋又是什么鬼？古里古怪、行迹可疑！

四哥幽幽地想，反正干扰公务也是一种罪，它们正愁没有攒功劳的机会呢，到时候将这只猴子一绑，也能领个半点功劳吧！

被对面如同见香饽饽似的眼神盯着，耳拟红了红脸，咽了口唾沫，吞吞吐吐地支吾：“呃……那啥……”

四哥不耐烦地掏掏耳朵。

声如蚊蚋般话语飘来，“我……我不是编外人员……”

“嗯——？”健壮的猎犬直起身，目光熠熠。

“我……我是厨师呀！”这话就响亮多了，还伴随着一阵虚影，半大的胸牌被细瘦的手指紧紧握住，上方探出一双睁得大大的杏仁眼，“瞧瞧、瞧瞧，这是我在S区的身份证明，我是个厨师！不是可疑人员！真的！”

小六歪过脖子，一字一顿地复述快怼到眼前的胸牌，“一星厨师……”

后面似乎还有字，从那只细瘦的指缝里漏出一横，小六继续歪过脖子，似乎想从那一横里把视线再挤进去。刚挤到一半，眼前就一晃——胸牌已经被那只猴子给收起来了。

它反应慢半拍，正想发出“咦”地一声，就被对面噼里啪啦的话给打散。

“都看清楚了吧，我真是厨师！”人脸猴正正衣襟，心慌慌地将印有自己名字的胸牌塞回兜里，一嘴叭叭地开口：“童叟无欺，绝对不假！我知道你们肯定要问我厨师不好好在S区做饭，跑这来干嘛对吧？”

小六被带进去，嗯嗯啊啊地点头。

“哎呀，这里是食材废弃间嘛，身为厨师，有时候需要研发新的菜色食谱，我这不是来取些实验用品嘛！”它拍拍滚出在地的大白菜，将其滚了回去，三下五除二地系紧麻袋口，“这些产自良田的肉、菜都是再好不过的试验品，成本低、性价比高、便于练手、也不浪费……”

落在身上的两道目光依旧犹如实质，耳拟回过头，“你们想哈，如果没有厨师几次三番的实验，如何能吃上各式各样的美味佳肴？如果我今天不来取东西，明天！明天你们就吃不上新食物了！”

小六幽幽吐槽：“可这么多年……也没见你们的手艺有何长进啊……”

“欸——”耳拟一脸正气又高深地摇摇头，下一秒，不知从哪里掏出小本本，唰唰翻到空白页，再抬头时，露出灿烂的笑容。

“要给贵族们最好的服务享受是S区的宗旨，两位贵客，正巧在下最近在做问卷调查，《关于内外城贵族餐食味道前后评价建议调查研究表》。”它万分真诚地说：“我现在郑重地邀请两位参与调查，给出最详尽的建议，如此也好让S区更贴心地为您服务！”

小六来兴致了，“那我就要说说你们的做菜水平了……”

“闭嘴！”

一记刀子眼从旁划过，小六和耳拟同时缩了缩脖子。

四哥摩挲指甲，对小六恨铁不成钢道：“你没发现它在扯话题绕弯子吗？你竟然还跟着接上去了，你叫我说你什么好！”

小六：“我……”

耳拟哆嗦了下腿肚子，眼神飘忽来飘忽去，就是不敢同对面一双恍然大悟后控诉和一双看你如何扯皮的眼睛对上。

此时此刻，它那一向不聪明的脑瓜子也没聪明起来，让它逃过被押给廖大人的命运。

呜呼哀哉，今日出门取菜，定是没看黄道吉日！

它急剧地吞咽口水，脑门上噗嗤噗嗤冒汗，一时间，是真想不出如何救它自己和脚边的大白菜们。

就在那猎犬预备跳过来拿下它时，另一道山洞中突然传来天籁之音——

“新指令下达后，连食材废弃间都变得如此热闹了？”阴柔的声音转出来，“妄宫的……S区的……倒也不差我们悖宫的……”

斜上方的洞道透亮，哗啦啦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一张容长的狗脸伸出平台，腿臂上的悖宫标识闪闪发亮。

高下悬殊，四哥不得不后退几步昂头看，这一看让它的注意力完完全全集中到一点上，“悖宫……我道是谁，怎么，编外人员不是最多四位吗？这位兄弟，你带的兵有些多啊。”

那密密麻麻的两列，包围在上方，都居高临下地盯着它们，这令四哥和小六觉得不爽极了——相比于温温吞吞的S区，眼“上”这悖宫，可是它们妄宫需要重点关注的对象！

“哎呦，这恶狠狠的眼神是闹什么？悖妄是双子宫，怎么瞧着跟宿敌似的……”长脸猎犬挖苦几句，随即轻笑道：“我知道了，妄宫的侍卫总归蠢些，我得多担待。”

四哥绷直背：“你——”

“我，我们，又不是编外人员，自然不受人数控制。”长脸适时截住它，悠闲地欣赏底下犬跳脚的模样，“这段路可隶属于悖宫范围，我们作为主人亲点的巡卫兵，在自家宫殿范围内巡逻，自然是想几位就几位。”

身后的卫兵们发出低笑声。

城池里的宫殿，无论哪个，都必有一条道通向食材废弃间，但是这条道上会有多少错综复杂的岔路口就不得而知；有些岔路口或许就是几所宫殿间边缘地带，向来因为人员调度不好配合而少有巡逻，成为灰色地带。

——编外人员的作用就是从每家宫殿调出人手，对这些灰色地带进行巡逻。

但自家宫殿范围内的区域，依旧是各宫殿自行调度。

悖宫与妄宫是距离最近的两个上位圈宫殿，两宫之间只以欲念回廊相接。不过论起与食材废弃间的距离，妄宫可就绕得远了，而悖宫，就有一条直达的道路。

这条路，自然也算在悖宫的宫殿范围内。

“原来是逛到自家后花园了。”正所谓输人不输阵，四哥很快调整表情，回怼过去，“兄弟可不要流连忘返，漏失了闯入宫的小贼。这功夫，赶紧回去看看吧，万一让通缉犯钻了空隙溜过去，那罪过……呵，你以后可就没有如此悠闲的心情逛后花园了。”

小六立马附和：“四哥说得对！”四哥怼得棒棒的！

——谁都不愿意将食材废弃间当做‘后花园‘，上头猎犬的脸色立马铁青，它冷哼：“不劳你费心，悖宫可不会同妄宫一样守卫松散，任由小贼来去自如。这话你们还是自己留着，有前车之鉴的宫殿说这种话真要笑掉大牙了！”

盛宴前妄宫遇贼一事闹得沸沸扬扬，大大小小的宫殿全都知道这等丢脸的事，“不用对我龇牙咧嘴，怪难看的。你们妄宫一向自视甚高，不愿听取兄弟宫、我主人的良言，还将主人赶出去……树敌无数，活该如今孤立无援。”

四哥简直要翻一个大大的白眼了。

不就是主人最近事忙，无暇同悖宫之主“唠嗑”，没时间见它几次。怎么到人家嘴里，就变成故意的了？

哦，主人说的没错，悖宫果然十分小心眼儿。

它爪子一摊，无所谓地说：“主人可是主上钦点的搜捕负责人，孤立无援正常，优秀总遭人嫉妒嘛！不过也是无能地怒吼罢了，不碍事，你们还不是得乖乖听妄宫调度。”

容长脸阴沉下来。

悖妄两宫的关系太过复杂，在外人眼中，它们是强强联手，守望相助；然而私下里却比任何宫殿都来得竞争激烈。

凡事都有比较，更遑论两个如此相像的宫殿之间。

阴柔的猎犬垂眼哼声：“嘴皮子耍得溜。等着瞧，最后的通缉犯定落入悖宫掌中！你们妄宫注定一场空！”

这话将四哥和小六的好胜心给激起来，“谁瞎忙活还不一定！妄宫绝不会输给你们！到时候将功绩甩你们脸上，叫你们再不知天高地厚！”

“哼！”

长脸瞪了它们一眼，懒得与它们多做纠缠，“我们走！与某些犬吵真是降低自己格调！”

“呸！谁降低谁还不知道呢！”小六望着上方离去的黑色潮流，张牙舞爪地挥拳，一直到洞口再无动静为止。

它满身斗志，“四哥，你说我要不要去教训它们一顿，让它们知晓咱们的厉害？哎呦……”

一个脑瓜子赏给它。

“教训个屁！还不赶紧回巡逻的地方！说好要抓捕通缉犯，我可不会输给悖宫那群家伙！”

“哦……”小六懵懵地揉脑袋，视线往回收时突然定住，“哎？那S区的厨师呢！怎么不见了？！”

目力所及，对面的平台空空荡荡。别说那只活生生的人脸猴了，连大麻袋都不见踪影！

“刚才趁机溜了吧……真是条滑鱼……”四哥冷冷撇一眼，随即往来的那条洞道里转回去，“别管它了，再怎么可疑也是S区的人。时间快到了，咱们再不回去巡逻的区域，万一别家编外人员参一笔，我们吃不了，兜着走。”

“哦哦。”

两条猎犬一前一后走入洞道。

小六叼着煤油灯，含糊地说：“也不知道这回，同咱们一块儿的编外人员是谁、又是哪家宫殿的、武力值有没有四哥和小六一半好……”

“……”虽然无语，四哥还是接话道：“今日被分配到的区域是极乐宫和复宫之间的一条小道。反正无论如何，都不会是这两个宫殿的卫兵就是了。”

编外人员会每日抽取除自家宫殿之外的灰色地带巡逻区域，城池里的宫殿大大小小上百个，和谁组队还真难说。

煤油灯光一路晃晃悠悠，行到来时的洞道里，逐渐和另一处昏黄的灯光相接。

四哥和小六抬起头。

主通道的洞壁旁，早已规规矩矩地立着衣着齐整的卷发青年，他恭顺地低首，鼻翼的雀斑埋下阴影。

“大人们好，我是此次的编外人员，安德。”

小六愣住，目光滑向袖臂，“你是言宫的。”

四哥则扫了眼他身后，“就你一人？”

“编外人员不出其四，我出门晚，走之前杜大人就收到讯息，知道同我组队的是妄宫的卫兵，它相信以妄宫的能力，这次只派我一个也能应付。”他柔顺地笑笑，“所以，这条道，言宫确实只派了我一个。”

这算是回答两方的问题。

但四哥和小六都听得舒服，同悖宫那群不会说话的卫兵相比，面前这位不愧是言宫的！

“这条道也不长，确实三人足够了。”四哥满意地点头，连带着言、妄两宫之间的龃龉都暂且搁置一边，“那赶紧开始干活。”

安德：“一切听凭大人安排。”

这话就更令犬身心舒畅了，小六得意起来，指点着说：“刚我和四哥从后面洞道过来，那条就先不用巡逻了。前面是两个拐弯，左边极乐宫，右边复宫，你看你要哪条吧，到点再换回来。咱们分开干，效率高些。”

最后一句，它是询问着看向四哥说的——分开干，就不怕被抢功劳了吧！

四哥欣慰地瞧它——你可终于上道了一回。

安德往前走了几步到分岔口，敛眉正准备说“都可以，大人先选”。余光却被左侧角落中突闪的银光给刺了下。

他心脏迅疾一跳，话语就变成：“大人们辛苦了，刚巡逻完后面那长道。不若我先走左边，靠复宫那条路短，大人们正好歇歇，养足精神才能更好地抓捕…通缉犯。”

真是个不错的提议。

“嗯……”四哥看向小六，后者心领神会，代为勉强地说：“那行吧，我们先走右边的，你自己一人就小心些，遇到不对高声呼救。我和四哥耳朵鼻子灵敏，定会尽快支援。”

路口的青年感激地微笑道：“好的，大人们。”

他稍侧身，给两只猎犬让开足够的通路，“大人们先请。”

“嗯。”

四哥和小六舒舒服服地往前走，声音渐行渐远。

“言宫的人不坏嘛，做事多么得体……不像悖宫那群家伙……哼哼，四哥，你说是吧……”

等到洞道里再无动静，安德才直起身。

他悄然地放下煤油灯，一步一步警惕地往角落里走。

黑暗与光明是分割线，他在两者的交界处，弯腰捡起落在细泥上的物件。

手掌长，杆细，有份量，最前头的银色略带缺口，沾染污泥木屑——是一把平口刻刀。

眼熟的平口刻刀。

安德望向更深处的黑暗，那里不是他们编外人员的巡逻之地，自然也不是灰色地带。如若再往前，就是深埋的机关；再再往前，就是极乐宫之腹地。

看来……他得再调整下方案了……

思绪回转，安德将平口刻刀收好，拎起煤油灯，向自己该巡逻的洞道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