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4 章 第五十七回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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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等了有多久，似乎有一个世纪般漫长。在历经一系列的不可抗因素和混乱的厮杀后，狼狈的两人终于听见了犹如天籁的声响。

【好像也差不多了……】那声音犹疑地数数【那你们就上去吧】

倚靠在岩石后的卫寻松了口气，她抹开额前散落的碎发，小心地往石缝外看去。

尘埃落定，磐石林几乎没变样子，但迸裂的碎石、凝得发黑的血迹……无一不提示在此前的鏖战。她记得第一次风暴时，磐石林的参与者近百，如今是否剩下十个还未可知。

“上面……”卫寻仰头，声音轻细，“我们要跟剩下的在上面对擂吗？”

同那些实打实厮杀出来的参与者们不同，她和纪淮自知力量悬殊，在这场磐石林筛选中，能避则避，靠四处躲藏和一些急智才熬到现在，如果、如果往上一层同它们对上……

昏暗中，纪淮轻轻摇了摇头，“走一步看一步吧。”

通向上方的平台还未降下来，纪淮拉过卫寻，将口袋里的巧克力往她手里塞，“待会儿还不知道会遇到什么，你先把巧克力吃了，补充体力。”

锡箔纸悉索作响，城池里没有巧克力这种零食，这板还是当初她在D区给纪淮的，看着手心里还剩下四分之一大小的巧克力，卫寻苦笑着说：“我有点想凯撒了。”

没有凯撒这个移动的小宝库，她和纪淮真是有上顿没下顿。

纪淮笑了笑，显然也是想到同样的事情。

肚子里空空如也，胃隐隐作痛，卫寻小心地把巧克力掰了一点，然后把剩下的大半给纪淮，皱眉说：“巧克力吃多了挺难受的，我也不是很饿，这些差不多了。剩下的你解决吧，别浪费了。”

她进极乐宫的时候，口袋里唯一的平口刻刀也掉在洞道里。这几天，全靠纪淮带的能量剂和巧克力苦苦支撑。但那些东西有限，她知道，如今这块巧克力是他们仅剩的食物，而纪淮……

卫寻不动声色地扫过他瘦削苍白的下巴。

这几天，纪淮进食的次数和份量绝对比她少。

大半的巧克力回到自己手中，纪淮没说什么，把包装纸翻好，准备放回口袋。

“哎……”一只纤细的手阻止了他的动作。

卫寻又生气又心疼，“都说了别浪费。”

纪淮笑着说：“我不饿。”只是这话没说完，就见卫寻拿回巧克力，三两下剥开包装纸，直接将巧克力递到他嘴边，眼神里满是不认同。

“快点啊。”卫寻固执地拉住他，语调轻软地说：“我手举着很酸的。”

纪淮拗不过她，而对面姑娘撒娇似的语气也让他无力招架。

顿了顿，纪淮说：“你先把你手里的吃了。”

“哦。”卫寻极快地将自己那份扔进嘴里，另一只手依旧举着，像是生怕他反悔。

纪淮倒没反悔，下一秒就捉住她的手腕，也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卫寻就看见那块巧克力落入他手中，掰了一半吃，剩下的包装纸一缠，塞回口袋。

“纪淮！”卫寻气急。

高大的男人仍然捉住她手腕，却弯下腰，对于她喊自己，“嗯”了声作为回应。

身高差被抹除，身前的人注视着她，目光温和澄澈，眼里只倒映她一个。

卫寻心口跳了跳，觉得脸有些发烫，嘟囔道：“我说了别浪费。”

“嗯。”纪淮看着她，“所以我吃了。”

我是让你全吃了！卫寻有些不敢和他对视，“你还留了一半呢。”

纪淮含笑着拉近她，“阿寻……”

什、什么啊……卫寻心口又跳了跳。

“我们要往上走了。”纪淮指了指身侧缓缓下降的平台，眼底藏着莫名的笑意。

卫寻：“……”

……可真会转移话题。

下降的平台不止他们这一个，放眼望去，远处还有三四个缓慢下降的石台，只是间隔距离都较远，看不真切。

其实她和纪淮应该算是两名参与者，不知道为何只降了一个石台。但这对于他们来说，算是十分友好的bug。

纪淮已经直起身，卫寻也收回心神，随他踏上平台。

头顶上方开的洞口方方正正，黝黑幽深，也不知道接下来等待他们的是什么。

“我有一种隐约的预感。”卫寻轻声说：“这可能是我们最后的关卡了。”

……

咔擦一声，平台严丝缝合。

眼前又像是蒙上一层黑布，陷入无垠的黑暗中。

周围极其安静，静得只剩下扑通扑通的心跳声，卫寻放缓呼吸，睁大眼睛适应新生的黑暗。这处地界似乎很空旷，她耳边的碎发因为某处飘来的气流，微微扬动。

纪淮握着她的手，带她站起来。

原地等了几分钟，也没等到别的动静，倒是眼睛因为待久了，变得能适应黑暗——其实这处地界没有那么黑，光石都被嵌入壁道中，透过坚硬的泥沙，散出浅淡的光晕。

只是磐石林上半部的光石太过集中、明亮，一上来有反差，导致人轻微‘失明’。

现在眼睛能适应新光线，卫寻和纪淮便打量四周。

所处的空间旷阔，左手边的壁呈圆弧形，每隔一段都有一扇花纹繁复的石门，石门紧闭，不知道是装饰还是真能打开；右手边一望无际，没有任何遮挡物，即便是远到凝成一条黑线，卫寻也没有看见别的东西。

奇了怪了，同他们一块儿上来的参与者们呢？

难道是隔得太远，所以看不见？

卫寻疑惑地收回视线。

又在原地等了会儿，确定脑海里不会出现任何提示音后，卫寻和纪淮对视一眼，开始往前走。

这里的天花板没有磐石林那般高，大概只有三米，加上横向空间极大，让人莫名有种心慌的感觉。

光线惨淡、安静空旷，呼吸可闻。

卫寻和纪淮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目光死死盯着前方那处阴影，不再前进。

两道刻意放缓的呼吸是她和纪淮的，那另一道浑浊的呼吸……是谁的？

卫寻脊背发凉，一瞬间手脚冰冷。

身边的纪淮握紧裁决剑，戒备地盯住那团浓黑，“谁？”

轻喝短暂而冷厉，卫寻似乎听见了底部细微的叮铃声，转瞬即逝。

浑浊的呼吸粗重几分，从快两米的上方缓慢地往下压，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低头，在渐次伸出来，从那团阴影中伸出来。

没几步远，光线像纱似的一层一层剥离，逐渐露出一对浑浊的黄眼珠子，和腮边打着缕的毛发。

看到那颗显露出来的白色脑袋时，卫寻呼吸微窒，惊愕地低呼：“巴斯坎？！”

这个名字像开关键，那双浑浊黄腻的眼珠机械地转动几下，转到他们身上，流露出几分活气，苍老的声音诡异地打了个弯，感叹道：“啊……好久不见。”

确实是很久未见，自从他们去A区找它帮忙伪造身份之后。

在意想不到的地方，遇到这只雪鸮，纪淮和卫寻心底疑惑，却没有贸然上前，隔着几步远，纪淮收回裁决剑，扫了眼四周，“你怎么会在这？”

仿佛是听见什么有趣的事，巴斯坎从喉间发出咕噜的笑声，重复着说：“在这？”

“哦，两位天真的老朋友……”巴斯坎眯了眯眼，“你们的事情闹得这般大，难道你们自己不知道吗？”

卫寻皱了皱眉。

“身为‘帮忙伪造文书的共犯’，我还活着，似乎已经很不错了。”它幽幽道，语气和从前的散漫自得天差地别，性子也收敛许多，像是想到什么不好的场景，中间还停顿了下。

卫寻和纪淮对视一眼，“抱歉，连累你了。”

他们被法门发现后，城中就下达新的追捕文书，按照内外城戒严的模样，也知道法门势必要抓住他们的决心，只要稍稍让内城巡卫官调出他们的身份，就能立刻发现猫腻，而巴斯坎，首当其冲会承受怒火。

把曾经帮助过她的人拉下水，卫寻心里愧疚不安。

“觉得对不起？”巴斯坎翕动鼻翼，眼睛迷蒙又隐着精光，“如果你要给我补偿，就拿出点血液让我尝尝吧……”

卫寻微愣。

“如此香甜浓郁的血味，隔着血管皮肤肌理我都能感觉到……似乎比之前更好闻了呢……”

纪淮往前一步，把卫寻挡在身后。

面前的雪鸮略睁了睁眼，“不要她的血，你的也行啊，76号。”

纪淮没说话，只皱眉盯着它。

“真是无情的合作伙伴。”巴斯坎低声笑了下，“我被你们害到如今这番境地，连一丝小请求都不愿意满足。你们恐怕不知道我到底遭受了什么折磨吧，从咱们手段阴狠的城主大人，到现在这个供贵族取乐的极乐宫……”

“我一次又一次死里逃生，你们似乎还挺……”它歪过头，想了个形容词，“光鲜亮丽的。”

卫寻本就心存愧疚，干涩地问：“你要血做什么？”

巴斯坎看着她，避重就轻，“好姑娘，看在当初我帮你愈合伤口的份上，再给我几滴血吧……就几滴…哦、不，三滴，三滴就成……”

纪淮却敏感地眉头一跳，“再？你拿过她的血？”

他目光发沉，盯住它，“什么时候？”

巴斯坎把头往后移了移，眼神浑浊，不搭话。

兀自看着比它高一点的人神色变狠，语气不善，“是当初她在你那里留一天的时候吗？你用它干什么了？”

“我能干什么，”巴斯坎幽幽打断，“不过就是闻一闻，那么浓郁的正气，我可抵挡不住诱惑，就当是伪造身份的小报酬了。不过现在看来，我倒是很后悔只拿它来闻一闻。”

纪淮隐下愤怒，“你最好没干什么。”

卫寻轻轻拉了下纪淮，“血有什么问题吗？”

“对于城池里某些生物来说，我们浓郁的血像罂粟，也像媒介。它们除了单方面的沉迷追逐，还可以用血液作为连结和纽带，做许多事情。”纪淮盯着阴影中的雪鸮，简单地给她解释。

只是后半句话低得像耳语，“当初它成为内城巡卫官，和它绑架前巡卫官的孩子，拿人家的血液不无关系。”

巴斯坎就这么静静地等纪淮说完，在听到纪淮最后留下的一句“不用觉得愧疚”时，它看向卫寻，语气哄诱，“好姑娘，我只要三滴血，闻一闻。”

卫寻自然不会答应，撇开视线。

“嗬，”轻笑一声，巴斯坎收起多余的表情，淡淡地看着他们，“廉价的内疚和同情。”

卫寻脸色发白，抿紧唇。

巴斯坎没说错，她愧疚于拉人下水，却只有一句轻飘飘的“对不起”，连人家一点小要求都做不到，至于救巴斯坎出极乐宫？巴斯坎也是知道他们根本办不到，所以才没提吧。

巴斯坎却轻描淡写地转过话题，对着纪淮说：“没有血液，那当初的约定还在吧？”

关于重回内城巡卫官之职的约定。

纪淮皱了皱眉，依旧承诺：“不会作废。”

只是它现在落入极乐宫……

“我当然会让自己活下去，该担心的是你们。”巴斯坎缓慢地说，“我许的是巡卫官一职，你们只要说到做到就行。”

后面的话有些怪异，但卫寻和纪淮都没多想。

这个要求，比因为愧疚而不知如何补偿要好很多。

见纪淮在搭话时依旧戒备地留意四周，巴斯坎浑浊的眼睛幽幽，“你们也不用这么紧张，这里只是候场区而已，可不会有别人来。”

“候场区？”

“啊，你们第一次来，”巴斯坎恍然大悟，笑着说：“极乐宫有个决斗场，专门给城中的贵族们呈现精彩绝伦的表演。只是这表演嘛，不能拉低质量了。所以会在真正表演前，对上台的选手们进行一步步筛选，只有最厉害能干的选手，才有资格登台呢。”

卫寻呼吸急促，心里隐隐成型思绪，只是还差临门一脚。

“恭喜你们，已经通过了前面的筛选，即将进行对擂。”巴斯坎笑眯眯，“这对擂的对象嘛，很不幸，是我。”

它话音刚落，头顶上方突然轰隆隆裂开一道缝，随后那条缝越来越大，越来越宽。

明亮刺目的光线从划开的天花板处刺进来，与此同时，快要把天都掀翻的喧嚣吆喝声争先恐后地钻进来，远处还有冰冷的播报声。

【第五十六回合，红方胜——】

“原来今天已经进行了五十六场了啊，”巴斯坎因这强光也眯起眼，“那咱们就是第五十七场。哦，是不是忘了告诉你们，决斗场……生死不论啊。”

此时的天花板已经分开大半，光线也填满这处空间，卫寻终于看清巴斯坎的整个模样——之前它大半身体隐在阴影里，就露出一颗脑袋——此刻，卫寻却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他们以为的折磨还是太轻。

面前的雪鸮瘦成皮包骨，全身都是翻卷泛白的血肉伤口，翅膀呈现扭曲的姿势耷拉在身侧，足爪上连着生锈的铁链，禁锢在地上——这么长时间它都没靠近他们，原来是根本不能！

卫寻的惊呼隐没在播报声中。

【第五十七回合，让我们看一看，红方是前内城巡卫官——巴斯坎-费越。它可一向是以骁勇矫健为名，振翅独霸内城上空。可惜放逐A区，就此销声匿迹。】

此起彼伏的倒嘘声。

【不过承蒙城主大人关照，给极乐宫添彩头，今天，我们有幸再见这位前内城巡卫官的英姿——】

剩下的话卫寻没听下去，她目光复杂地看着面前的雪鸮。

头顶的隔板已经完全大开，巴斯坎意味不明地笑着，黄腻的眼珠幽深，“生死不论啊……这可不行呢……”

在播报声开始转向蓝方时，它突然高喝一声，盖过冰冷的播报、盖过吵闹的喧嚣，“来人啊！他们是通缉犯！追捕文书上的通缉犯！城主大人的通缉犯！”

巨大的环形决斗场有瞬间的寂静，卫寻眼睛干涩，上头乌压压的一片又一片，直压得人喘不过气来。不知道是谁的一呼，整个场子都躁动起来。

“是他们！”

“通缉犯！通缉犯！”

“城主大人在追捕的通缉犯！”

“快把他们抓起来！”

“通缉犯！”

这场众目睽睽之下的骚动，只片刻就惊动极乐宫的卫兵，圆形场地便的石门大开，一大群健壮高大的猎犬们迫不及待地奔袭而来，扬起的黄沙带起肃杀的气息。

座位上原本观战的贵族们也躁动难安，有的甚至不管不顾地跳下来，直往这边冲。

呐喊叫喝不绝于耳，耳膜鼓鼓胀痛，四面八方都是敌人，他们在场子底下，如瓮中之鳖。

巴斯坎是个什么神情卫寻已无暇去看，她被反应过来的纪淮拉住往外狂奔。

“银子！”纪淮低喝。

口袋里的银网麻溜地钻出来，释放出幽蓝色光幕，“哎、哎，放心，不过就是敌人的数量多了些，我能忽悠。你们快找躲的地方啊，忽悠是一回事，等人家数目多填满场子，我忽悠也没用了……”

卫寻收起心神，目光快速地扫过决斗场边缘，随即指向一扇独独紧闭的石门，“那！”

所有石门都打开，就那扇关着，怎么看都有猫腻，但现在也不是他们能选择的时候，纪淮咬牙道：“就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