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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16 章 久远的记忆

明暗相间的走廊安静下来,连脚下的月光都不再流动。

她蜷了下指尖,“方才那段话,你问过我不止一次。在外界、在城池里你都这样问我。你奇怪我为何每次见到你就一副冷脸、避之不及的模样。前几次我都没有告诉你原因……”

“不是不想说。”她抬眼,目光平和,意外没有刺人的尖锐感,“而是不知道怎么说,以及说了可能会引来更多不必要的麻烦。”

话音未落,一声极低地嗤笑声清晰传来,“你当我是麻烦。”

卫寻暗自吸气,轻声说:“比起你了解我,或许我更了解你。”当你知道我与你曾经有过交集后,那些交集便会是无尽的麻烦。

而现在,为了能拖延时间,她必须要多说话,说些沈遇知不知道的事情,哪怕那些事情早就被她抛却在记忆长河里。

她顿了顿,思绪有些飘远。

真的需要回忆一下……

但只要开始回忆,尘封的记忆就会变得无比清晰,甚至每一处细节都泛着寒凉的冷意。

她记得那是初二发生的事情,连当时的天气都记得很清楚——

五六点的光景,西边是将沉的太阳,绚烂又薄凉的霞蔚浸染半边天空,明日据说会有雨。

她就读的明京初中位于城西,离家有些距离,平日里她都会乘坐k1路上下学,公交车一般都往居民区密集的地方绕,这样经过的站点多,路程就长。

那天一向忙碌的父亲难得空闲,没有加班,便来接她放学,回去的路自然也不会像公交车那样绕远,而是直接从嘉园后方开。

嘉园是城西有名的富人居住区,地段清净又四通八达,周围绿化措施好,既美化环境,又保证了住户的私密性,所以往来车辆也少,道路宽阔清幽。

她还是第一次路过这所谓的富人区,坐在后排,总忍不住往窗外看,哪怕只能看到起伏的绿意和独栋的房顶。

在十字路口等红绿灯的期间,她不经意……真是不经意地一瞥……

看到对面小道上蹲着一个少年,穿着柔软的灰色短袖,发丝轻贴额头,橘色的晚霞毫不吝啬地播撒在他身上,他指尖触摸到的地方,是一只偎在鹅卵石上的白兔子。

一切都美好柔软得不可思议。

然后在车子启动的那一瞬间,她见到那只好看的手捏住兔子的脖子,将它提起来。

白色的细腿就轻蹬两下,便往下垂。

拎着它的主人站起来,轻巧地扔进了一旁的垃圾箱里。

少年大半张脸显露出来。没有任何表情。

她呼吸微窒,前头的父亲从后视镜里问她:“小寻,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没什么……”她回答着。

大概看错了吧……

她下意识往后看,道上的少年逐渐变成黑点,往嘉园里走去。

应该是看错了……

他只是出来扔一只死兔子而已。她想。

后来,父亲工作繁忙,再也没接过她,她也没有机会路过嘉园,这件归于自己看错的事也没有特别留下印象。

她整个初中都过得平淡如水,除了偶尔同桌会八卦隔壁的私立院校,说他们每年都有去国外交流的机会啊、某某天又办了嘉年华而他们则苦逼地做试卷啊、还有家庭教师因为贪钱借给富人家孩子上课的机会私窃主人家钱财,最后被公安抓走的种种三四年前的陈年旧事……

她一般都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

高中的时候,她考上了市重点中学,重点中学离家近,她可以每日步行上下学,不过那时候为了考x大的美术系,她单数日傍晚都会去画斋培训上课。

那个画斋在市里小有名气,是许多学美术的学生的首选地。

每隔几个月,培训老师就会布置作业——给定一个主题,自选形式进行绘画。结束后也会在画廊展出。

有一回的主题是天使,照例,她在画作展出后,挑了一个宁静的下午在画廊待着,一幅幅欣赏本轮的画作。由于有些画出自老师、社会上艺术爱好者,所以一下午看下来,她总能因此学习到很多。

那次的画展中,有一幅画她印象格外深刻。

不是说画得有多好,线条有多流畅,只是画中的内容与色彩的运用与旁的格外不同——

画里的天使隐没在虔诚的教徒间,主教的高座在它触手可及的地方,它的面容同穹壁圣洁的天使们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大半张脸垂在阴影处,没有露出天使们湛蓝纯净的眼眸。

周围的教徒虔诚而狂热,每一张脸都清晰可见,表情、神态,都徜徉在金色的音符里。

除了角落的天使。

明明看不到它的神情,却能感觉到它的视线,一直黏在主座上,狂热的、阴暗的,复杂又混沌。

主座上是大天使,洁白圣羽,眉目悲悯慈祥。

这副画的名字是《下一个》,她当时留意过角落的署名,很随意的几个字——

沈yz。

“沈”字端正俊朗,yz就张狂潦草许多。

无论再怎么刻意,一幅画中总会留有作者的“痕迹”,那是画家内心世界的一角,她其实并不喜欢这幅画,只是画作的欣赏需要包罗万象,所以有记下署名,准备后续再比对研究下。

不过很可惜,直到她后来毕业,也没再见过有那个署名的第二幅画。

想来并不是画斋的学生,只是社会上某个突然参加一下画展的陌生人罢了。

她十八岁那年家中巨变,父亲的牺牲给她带来沉痛的影响,她虽然考上x大,却也没有多喜悦,规规矩矩的念书,基本上每日都是宿舍、教学楼、食堂、图书馆来回往返。

她沉默了许多,也不愿意去扩大自己的交友圈,比起曾经的鲜活和一往无前,她像是将那些明朗的特质一并收起来,此后都不敢触碰。

大二的某天,她去图书馆借书。

那时中午,三楼的阅览室没有几个人,她想要的书在飘窗那片区域,几列书架后是休息的地方,沙发摆在飘窗旁,光线很好,有几缕阳光甚至移到书架后,她的脚边。

她没有去休息区,就在书架前停下,正当她要取书时,就听见书架后方一声低吼。

“靠!”那人似乎踢了下桌子,刺耳地移动声在静谧的图书馆如平地惊雷,她差点没拿稳书。

休息区大概本来就有人,之前说话声音还克制着放低,现下估计说到气头上,隔着几个座位一列书架,她也能将他们的谈话听得清清楚楚。

“那老狐狸也太偏心了!怎么什么项目都交给他?!不就比我大一岁!现在你看看,已经完全把他当成继承人培养了!问过我的意愿了吗?!靠!”

“宁沪湾的项目是我先看上的!是我!现在说交给他就交给他,连个竞争的机会都不给我,这还是亲爹吗?特么我真的要被气死了!”

发声的那人正烦闷地来回走,她觉得窥探别人隐私不好,哪怕她是误闯进来的,于是准备拿了书就走。

只是拿书后,她万万没想到会再见到一个面熟的人——

取书完露出的空隙恰好对着飘窗的方向,几年前偶然瞥见的少年似乎没有多少变化,或许是骨架长开,面庞更加立体,神情淡漠,同那时如出一辙。

她脑子里莫名跳出那日傍晚的事情,就这么微怔间,对面的谈话又往下进行了些。

前面的人似乎气愤对方没有反应,一把从他笔下抽出草稿纸往旁扔,“沈遇知!我现在气得要死,你怎么没反应呢!”

沙发里的人搁笔,无语地翻了个白眼,语气微凉,“什么反应?项目被抢了,你不会抢回来吗?”

对面的人头发炸毛,“可那不是他抢的啊,是家里那老狐狸自己给他的!说起这个我又要疯了,怎么他什么都不用干,老爷子在后面追着给他喂饭啊!”他顿了顿,警告:“你可别跟我说‘要疯去别处疯’的话啊!”

被叫沈遇知的人还真没说这句话,他只是抬眼,静静地看着对面的人,就这么幽深安静地看了一分钟,周围的空气都安静下来。

片刻后,他勾起一边嘴角,极轻地扯了下,“项目被老爷子抢了,那就从老爷子手里抢回来。还要我再重复吗?”

对面的人似理解又似不理解,面庞都涨红了,“你、你说得再详细些。”他率先强调:“我笨!你不能因为我笨跟我发脾气!”

沈遇知没发脾气,靠在沙发里,边漫无目的地翻书,边说:“你家老爷子不喜欢惹事的,不喜欢花里胡哨的。这段时间你改改形象,不要乱来,多去他面前刷好感,再使些手段,让你哥出点岔子。”

他翻过一页书,“先将宁沪湾的项目从你哥手里空出来,再从公司选点人去争,记住你不能出面。总之,最后得是你放得下心的人拿到这个项目。”他笑了下,“你也没几年了,别因为一个小项目就失去竞争的资格,要放长线钓大鱼。”

对面的人此时也冷静下来,应该是听进去话了,顺势坐在桌子上,摸摸下巴:“你这么一说,背后倒是有很多可以操作的地方,玩阴的我还玩不够我那‘正直’的大哥吗?”

他心生一计,笑得肆无忌惮,“你可不知道,我那大哥最近谈了个女朋友,搞隐秘的校园恋爱呢,还挺认真,估计想自己表现好让老爷子同意吧。那女的,还够不上我家门槛。我哥算盘打得好,老爷子又总对他心软,没数最后还真让他俩结婚。”

“哦?”沈遇知轻轻挑眉。

“但是怎么可以呢?”那人语调轻幽地说:“我非得提前捅出来,但又不想这么轻易了,你说,我要不先玩玩那女的?我这脸也长得不错吧,到时候大张旗鼓追追她,我大哥做不了的事情,当然由我代劳咯……”

沈遇知了然地笑了笑。

她站在书架后,顿时不想再听下去,只觉得有些人在他们眼中就跟玩物似的。

她轻手轻脚地后退,决定飘窗旁的书就能他们走之后再去拿。

对面的声音依旧断断续续往她耳朵里钻——

“上回那不听话的人,我也给了些教训,估计以后见到我,就要喊爷爷了,哈哈哈……”

“喂,你今天帮我这么大一个忙,我可要好好感谢你。”

“别像上次那样感谢就行。”

“嘿嘿,不会……”

一直退到电梯口,她才感觉到周围空气顺畅了些,远离那片区域,她的神思又聚回来。

她读大学之后,因为换了个城市,除了邹喻,连那些高中、初中同学都不再联系,更别说看见那些熟悉的面孔,这回偶然间见到的人却一下子把她拉回很多年前的傍晚。

她现在依旧不能确定当时那个少年到底有没有对兔子下手,只是经过这一回,她是彻底不想跟对方有瓜葛。

不能说因为见两次就厌恶,而是觉得,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她叹了口气,将口袋里手机上的录音键按掉,再删除文件。

明明他们之间的谈话各种不对,可是这些模棱两可的话完全形不成证据,更别说她也不知道那位大哥的女朋友是谁,那个被教训的人又是谁——她没法提醒,也没法伸张正义。

勇敢并不等于鲁莽,她一直都知道。

对此,她注定只能做个偶然的过路人。

她无奈地叹息,挑了角落的位置坐下,没一会儿,就见刚才那两人出来,进电梯离开。她又等了几分钟,才起身回到飘窗区域。

天气确实好,阳光包裹着她,驱散阴霾,脚下踩上纸张,发出悉窣的声响。

她弯腰捡起,却猛地顿住。

废弃的草稿纸上勾勒建筑的雏形,横是横,竖是竖。

右下角是习惯性署名——正如她每张画稿都会有独特署名一样,那里写着——

沈yz。

字的样式,弯勾的形状,除了成熟锋利了些,没有丝毫改变。

沈遇知,原来他就是沈yz。

真是令人……不知道说什么好的巧合。

她取了书,将草稿纸扔进废纸桶,暗自祈祷,以后别再遇上了。

但有时候,比起悖、妄两宫间,她觉得外界更像是赫卡忒回廊,该有的交集一个不落,哪怕这交集她并不想遇到。

很不巧,第二年的春天,沈遇知就站在了她面前。

沈遇知确实皮相好,在学校也是风云人物,但她明白,面前这个向她绽放俊朗微笑,做自我介绍的人,不过是将她当作其中一个玩物罢了,她没有凭一己之力让对方收心的幻想。他们气场不合,连交集都不该有。

所以,在沈遇知话还没说完时,她就打断,表明自己的立场。

本以为什么都不表现的冷淡能让对方不再关注自己,没想到这个交集到了现在。

上面这些事她没跟任何人说过,现在为了拖延时间,她也只能全部说与他听。

“或许是我方法不对,让你产生不必要的误会。对于你来说,那天才是你第一次见到我,可从那天起对我的印象就是冷淡、清高,你作为不知情的一方,我这样有些不礼貌,我要说声抱歉。但是……”

卫寻抬眼看他,对面的人似乎从她讲初二的事情时就神情恍惚,现在就在几步远外站着,不知在想什么,“你我都知道,你并不喜欢我,我们三观不同,以后也不会在一起,你在我身上放太多的关注和时间并不值得。”

“这些事情我原本没想说出来,因为无论哪个,都奇怪得要命,难道要跟你说我见过你扔死兔子?还是画诡异的画?抑或是……”

卫寻突然不敢再说,因为她看到周围的雾气又浓烈些,这条走廊怪异地波动起来,却在片刻后稳住,比之前更加凝实,她甚至有种感觉,那些本来打不开的檀木门,现在能打开了!

沈遇知的情绪也十分不稳定,他一只手撑在墙上,一只手抵住额头,似乎很痛苦的样子,周身侵染狂躁抑郁的气息。

他突然嘶吼着说:“你闭嘴!”

卫寻被吓得后退半步,却在瞬间,心口急跳。

墙呢?

她背后的墙呢?!

她心脏跳得厉害,一股不可思议地念头从脑海里冒出来,她紧张地看了眼正弯着腰的男人,以生平最快地速度朝后方睃了一眼。

没了!

卫寻简直要在心底大叫,墙没了!

后面是条笔直的走廊,和前方的一般无二!

她血液都沸腾了遍,死死盯着几步远的沈遇知,开始慢慢地一小步一小步地后退。

沈遇知的状态太奇怪,他身上似乎有两种气息在纠缠交织着,都凶狠得想把对方吞噬,但是此刻,卫寻无暇去顾忌他了,也不想去细思后面的墙为何突然消失,她只想先逃离困境,不然……等沈遇知回过神来,被吞噬的一定是她!

卫寻精神高度紧张,一边警惕对面,一边努力不发出声响地后退。

不过她过虑了,直到退至很远,沈遇知也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卫寻深吸一口气,最后目光复杂地望了眼,便快速拐过弯跑开。

浓雾愈发纠缠晃动,笔直幽蓝的长廊在光影中扑朔迷离,然后某一刻,勾勒出精细的双开檀木门,一只苍白的手握住了门把。

沈遇知直起身,神情明明灭灭,似被拽入一段深渊中,面庞浮起一层回忆和战栗。

他颤抖地推开门,把自己关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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