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0 章 你被解雇了

耳拟一路火花带闪电似地跑回怠宫。

它人和心都慌乱得厉害，可到底还是留了心眼，挑了没卫兵的路走，从小门拐进去，这才撑着膝盖，呼哧呼哧喘气。

宫殿黑黢黢，只由街边的路灯光勾勒出模糊的轮廓，大片大片混沌的黑沉沉压下，直把宫殿都整个吞进去。

耳拟已经见怪不怪，它熟门熟路穿过花园，从窗户翻进屋，再摸索着前进一段，悄声推门。

暖黄的光拥满整间卧室，正提手点蜡烛的老管家循声回头，往后望了望，却没见着熟悉的身影。

它攥紧手心的蜡烛，“我家主人呢？”

“木、木晹大人，它、我……那个……它、它……”脑海中有无数想法和话语都憋不住要涌出来，争先恐后得让耳拟一时间都组织不好语言。

老管家颤巍巍地放好蜡烛，坐下来，说：“我问，你答。”

“好，好！”耳拟舒了口气。

“你们去荒芜宫了？”

“是的，没错！”

老管家闭了闭眼，“我家主人进去了吗？”

“去了，哦不，可能…或许……”耳拟挠头，“我也不知道。我就是跟往常一样给荒芜宫推销菜品，就在门外，后来被撵走了，我就回路口找木晹大人，但没找到。”

“你们从前是如何约定的？”

“也没啥约定啊，”耳拟苦恼地说：“之前几次，我推销完新菜，木晹大人总在拐角等我，不然就是我等它，可这次不一样了，我都等了一天！哦对了管家，木晹大人回来了不？”

耳拟傻傻地问了最后一句，只得到老管家无声地摇头，它心又沉了沉，“难道它们说的是真的……”

“说了什么？”

“说木晹大人被戾君大人给扣下了。”耳拟不安地咽了口唾沫，“我…我也只是听了一嘴，没数我听岔了，是荒芜宫守门的嘴碎，肯定……当不得真吧？”

像被抽拔出所有的生气，老管家一瞬间倾颓到椅子里，它抬起苍老的眼睑，眼里有一闪而过的水意，“你真的做出这个决定了……”

“啊？谁？”耳拟摸不着头脑，它只是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木晹大人若真的被荒芜宫扣下了，可怎么办？荒芜宫这事做得不地道啊！啊呸，荒芜宫怎么能扣留怠宫呢，这不对呀，咱们得赶紧跟城主大人说！可万一是我听岔了呢，那我岂不是成了挑事端的小人了，我肯定会被半人马惩罚的！哎呀到底怎么整啊！”

它抓狂地来回转圈，身后有道缓沉的声音打断它。

“不要告诉城主，也不要告诉任何人。”

耳拟扭头，就见老管家已直起身，目光黑沉，“今日发生之事，都烂在肚子里。不然，你连一星厨师都没得做。”

耳拟下意识地捂住胸前的徽章，它不怕死不怕冒险，却独独害怕这件事，它心里翻江倒海，却在那双眼睛下愣是发不出反驳的话，只能弱弱应着：“知、知道了。”

它直觉自己不答应，下一秒老管家就能说到做到。

“耳拟。”悠长的叹息落在耳边。

耳拟慌乱地应声：“哎？唉！”

“回去吧。”

“回、回哪儿？”

“回S区，你被解雇了。”

耳拟瞬间瞪圆眼睛。

“接下来的事情，不是你该参与的了。”老管家将早已准备好的信塞进它上衣口袋，拍拍它的肩膀，“回去吧，做你的厨师，把一切都忘掉，我怠宫，保你无恙。”

半刻钟后，耳拟揣着雇主的解雇信，愣愣地站在怠宫门外，生平第一次出现迷茫的情绪。

……

纪淮站起身，手举高，缓慢地做拉伸。

在这里蹲守几日，浑身筋骨都叫嚣着不满意，哪怕荒芜宫的通风管道又高又宽，可也免不了昏暗光影对精神的压迫。

从他找到鱼竿开始，他就再没离开过——原本找账本的事情也被暂时搁浅，同鱼竿相比，尚不知在何处的账本显得更加单薄，他几乎是立刻就做出决定。

先把鱼竿拿到手。

那是他们最后一样工具，当所有工具都找到后，罪城之心也会有所下落，那这一切才算真的不远了。

至于辅助的引路粉……实在没有就不强求了。

他敛下目光，脚底的血腥和嘶吼已经到了白热化的阶段，这几日，那些猎犬也一直待在笼子里，吃喝都由侍从送上，为了确保血犬的蜕变，它们也尽心尽力陪着，那鱼竿，自然也是从不离手——

偶尔在平民掌中，偶尔被贾乙接过去，呼啸着鞭笞在血犬身上，浸满深褐色的浓浆。

纪淮在等，等一个时机，能让他拿到鱼竿、全身而退的时机。

为此，他充满耐心。

只是今天，此时此刻，沉静的通风管道似乎有些嘈杂。

纪淮贴耳到地面，片刻后，闪身离开原地。

另一条通风管道传来接二连三的脚步声、说话声。

一列队伍，大咧咧从管道中行经而过。

天窗下的侍卫似乎知道是发生何事，大声吼着，“能不能踏轻些，你们把土全特么踏我头顶上了！”

上头的猎犬不甘示弱，特地脑袋伸到天窗处回怼：“关我们屁事，你就不能看着点天？”

“谁家眼睛长脑门上？！”

眼看矛盾就要进一步升级，前头的领队呵斥：“吵什么吵？还不赶紧搬东西！”

上头的猎犬缩缩脖子，“是，文大人。”

“都给我提好了，这些东西比你们精贵多了！”文三娘看着大小不一的银箱子，对搬运者怒呵道：“没吃饱饭吗一个个耷拉样子，你们有啥好愁的，能有我愁吗？”

说起这个，文三娘就觉得憋屈。

它冒着大风险从A区来荒芜宫，路上因为“暗道”缩小，差点被挤死在山腹中；到了宫里又接手一块烫手山芋，还非让它运出去，运啥运？巡逻兵眼皮子底下运吗？真当城池只开荒芜宫，可以大摇大摆啊，真这样它也不用被贬了！

以上这些就算了，它也不敢跟主人吐槽。

可扣留怠宫之主又是什么事？这要是上达天听，它这条池鱼还不跟着灭亡？唉算了算了，大人物之间的斗争，它还是滚远点好。

这不，它急匆匆地缩短进程，只求赶紧离开荒芜宫，连桌上的纸条何时消失、又被扔哪去了它也不想知道了，反正就四个地方，外城能有比它更熟的吗？

于是，人间清醒的文三娘，正带着搬运箱子的小啰啰，急走在通风管道里。

荒芜宫的通风管道，本就是为运东西而改建的，上一任城主在位时，戾君就发现了“特别的通道”，能通向不同外城。于是，在此基础上，它也将地面上的生意转到地下，在山腹里，建立起刑狱和配套通风管道。

往常，文三娘总是从通风管道出去，再经过几处“暗道”——尚未被知晓的山腹中的道路——七拐八拐出城。

但因为来时暗道被莫名缩小，文三娘此时还想不出等离开通风管道后，该往哪里走比较好。

毕竟现在山腹里，巡逻兵多如牛毛，它如何才能完美避开，这件事简直让它炸毛。

得走且走，文三娘顶着乱糟糟的头发，即将踏出通风管道的境界。

嗯？

嗯？嗯？

鲶鱼脸上生出不可思议的神情，随即，转变为巨大的狂喜——

眼前的通道笔直顺溜，浓黑成墨，浑不散发着阴暗深邃的气息，但这气息对它来说再熟悉不过。

是经常会突然间开在A区山腰中，偶尔也在B、C、D、F区出现的“特别的通道”。一旦它出现，就意味着这条路肯定通向外城，无论哪个区。

这一认知，让处于绝路的文三娘骤然惊喜，它站在荒芜宫通风管道的边缘，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就踏上去。

身后第一次见识的侍从惶惶喊：“文、文大人，咱们要走这条路？”

“喊什么喊，还不赶紧跟上？这路好得很！能直接带我们出外城，你们这群土鳖子！”文三娘呵斥，于黑暗中伸出带蹼的手，不耐烦地拽侍从，“快点！”

一条队伍颤悠悠，又充满信心地没入幽黑的洞道里。

纪淮目光直直送走最后一位侍从，在那段路上停留许久，喃喃：“原来是这样……”

他恍然后，轻声嗤笑：“真是好运。”

于拐弯处做好标记，他毫不停留，转身迅速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