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分担

过道里有风,林窕埋首在江延怀里，手指紧揪着他的衣服,呼吸有些沉,混着风声,不甚明晰。

江延也没再多问什么，温热的掌心贴着她的后背轻抚安慰。

这一处虽然人少，但也不代表没有人，没多久就有脚步声和说话声靠近。

林窕及时从他怀里退了出来，缓了缓呼吸，神情很平静。

她伸出手,葱白细长的手指替他捋了捋刚刚被自己揪得皱起的衣摆,话语没有一点说服力,“没什么，我就是想你了。”

江延被她这一系列操作惊到了，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轻啧一声，屈指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崩了一下,气笑了，“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个傻逼？”

林窕抬眸看着他，眼尾湿红，声音带着浓浓的委屈和控诉之意,“是，你就是个傻逼。”

“……”

江延愣了愣，意识到问题好像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伸手摸了摸她的眼角，指尖沾上她滚烫的泪，心尖发紧，像是被人用针尖扎了一下，酸酸涩涩的。

他往前走了两步，也不顾不上周围到底有没有人，轻轻地抱住她，低声哄着，“你到底怎么了？”

林窕没有动，额头抵着他的肩膀，很小声的叫着他的名字，“江延。”

“嗯？”他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我在这里。”

“我刚刚看到一些东西。”林窕看着他，声音有些哽咽，“很不好的东西。”

江延顿了一瞬，眼皮跟着一跳，很快反应过来，“和我有关的？”

林窕抿唇，没有说话。

很明显的默认。

江延看了她一眼，不知道是该松了口气，还是该怎么样，勾着她的手指，低声解释，“不要信，都是假的。”

“我没出轨，也没随便招惹别的小姑娘，我只有你这一个小姑娘。”

“……”

林窕不知道他的思维发散能散到这个程度，眼神愕然又疑惑的看着他。

仿佛在问他，你在说个什么玩意？

江延看了她一眼，也有些疑惑，“难道不是有人跟你造谣我出轨了？”

“……”林窕一时之间不知道自己该摆出一个什么样的神情，犹豫了片刻，选择坦白，“不是，是你初中时候的事情。”

江延愣了愣。

他在来溪城读初中之前其实已经在别的学校读到了初二，只是那时候因为于风烟的缘故，不学无术，天天逃课，成绩一塌糊涂，后来发生了些不好的事情，他休学了两年，之后才转到溪城这边。

在休学的那两年内，江延也没有浪费时间，于风烟给他请了家教，把他之前落下来的课程都补了上来。

所以在转回溪城之后，江延在学校师生眼里一直都是品学兼优的好学生，也没发生过什么不好的事情。

江延往深了一想，福至心灵，问了句，“是我以前的初中？”

“是。”她小声回答。

他又问，“说我持刀伤人的事情？”

“……是。”

听到这里，江延松了口气，指腹在她手背轻轻摩挲着，“伤人的事情和我没有关系。”

他顿了顿，又继续道，“但他受伤这件事确实因我而起。”

初中时期的江延逃课抽烟泡吧打架，什么好学生不该做的事情他都做。

年少气盛，性格冷冷脾气也冷硬，不知道审时度势也不知道服软，在外招惹了不少麻烦。

初二上学期的时候，江延和朋友在校外网吧因为争抢机子的原因，和职高的男生结了梁子。

往后的一段时间之内，两伙人时常发生摩擦，江延不喜欢麻烦，索性直接约了架，一局定胜负，谁输了谁低头，以后大路朝天，各不相干。

也就是那一次约架，出了事。

职高的人做事下手都不太干净，有人私自带了刀，在混乱之中捅伤了自己人，刀刀见血。

平常都是小大小闹，很少有见血的场景，一见到真伤到了人，两伙人顿时乱作一团，一哄而散。

江延一开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直接被朋友拽着胳膊往巷子里跑。

临走之前他回头看了一眼，看到躺在巷子里的男生，犹豫片刻之后，甩开朋友的手，折身跑了回去。

朋友朝着他的背影，大声吼道：“你他妈回去就是找死你知道吗！？”

江延停下脚步，指着那个受伤的男生，略显稚嫩的脸庞皆是怒意，“我要是不回去他就死了！”

朋友僵了一瞬，听到不远处的警笛声，腿一个哆嗦，就往巷子口跑，没跑几步，又认命一般转过身，追着江延的身影跑了过去，边跑边骂，“老子他妈欠你的！”

两个都是半大孩子，没学过急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叫了救护车之后，江延伸手握住刀柄想要把刀拔出来，但一看血流不止，他又去捂住伤口，两个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好在警察和救护车来得很及时。

受伤昏迷的男生被送往医院，江延和朋友被带去警察局，后面就是调查和搜集证据的事情。

太多的细节江延也不清楚，只知道他被于风烟从里面带出来的时候，那个男生虽然被抢救过来，但是成了植物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醒过来。

而学校方面虽然因为江家的缘故没有让他退学，但关于他伤人的传闻已经穿得沸沸扬扬。

不知道是谁偷拍了照片，也不知道他在警局的照片是怎么泄露出去的。

江延没有费心思去查，因为这件事没过多久，方海就去世了，他休了学，浑浑噩噩了很长时间。

……

林窕听完整件事情，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

她其实对事情本身没有很在意，因为她相信他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没有任何原因的信任他。

只是故事里，他提到他的家庭，他已经去世的父亲。

林窕一时间有些混乱和茫然，想到之前胡杭杭他们提到过的那个会为难他的父亲，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

江延说这些的时候，心里挺平静的，也没什么想法，初中那时候的自甘堕落是他自己选的路，没有什么可后悔的，好在后来及时迷途知返，为时也不晚。

只是他不知道林窕在听到这些之后，是什么想法，见她一直沉默，心里也有些慌张。

“你……”

沉默了一段时间之后，江延刚准备说话，又听见胡杭杭在喊他过去集合，“延哥。”

林窕从思绪之中回过神，对上他有些慌乱的目光，讲不出的心疼，抿唇道，“我没有不相信你，我只是在想你到底还有多少秘密是我不知道的。”

“你说过的，我有什么不高兴的事情都可以和你说。”她握住他的手，“我希望你有什么事情也都可以和我说。”

“我希望自己是可以和你一起分担的女朋友，而不是一味的躲在你的背后，做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女朋友。”

“不管以后你是什么样，我都会一直陪着你。”

江延没有想到林窕会这么说。

不是指责不是质问，不是声嘶力竭的控诉他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而是告诉他，不管你是什么样，我都会陪着你。

江延以前觉得自己的心挺硬的，要不然也不会过了这么久，还一直对于风烟的所作所为感到耿耿于怀和不能释怀。

可在这一刻，他感觉空了许久的内心，在某个角落开了一道细小的缝隙，然后有什么东西填充了进来，冷硬且满是棱角的内心一点一点被软化，逐渐变得满足而温暖。

江延紧紧握住她的手，眼眸轻阖，盖住眼里翻涌的情绪，密长的睫毛微微颤动。

良久之后。

他轻滚喉结，低声说好。

他们两在楼道里磨磨蹭蹭了半天，等到出去的时候，男生组就剩下最后他们那几个人了。

六个人一齐站在跑道上，江延站在最左边。

他今天穿了件纯白色的长袖T恤，黑色长裤，蹲下身的时候，背脊紧贴着单薄的衣衫，脊骨凸出，线条流畅。

哨声响。

六道身影唰地飞了出去，其中那道白色身影遥遥领先。

林窕站在起点。

看着他一直往前跑，光影落在他身后，仿佛跑赢了光。

-

五十米结束之后，下课铃应声响起，一节课的时间，三个班的学生全部都已经测试结束。

只不过有一小部分人第一次测试不及格，被留下来重测，孟昕作为体育委员，之前一直帮着周礼记成绩，也拖到了结束才开始。

林窕因为刚才五十米的时候表现突出，被周礼拦住帮忙记录剩下同学的成绩，江延也留下来，在旁边陪她。

第一次五十米测试没及格的都是女生，人还挺多，四个一组，往后站了六七排人。

林窕和周礼站在终点线，中间隔着点距离，江延坐在林窕后边的架子上，周围三米之内基本上没有人。

一组结束之后，四个女生过来找林窕报成绩，看到坐在后边玩手机的江延，声音哆嗦又激动。

林窕一开始还没注意，等到第二组女生过来的时候，才意识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等到记完最后一个女生的成绩，林窕拉住其中一个小个子女生，好奇地问了句，“你们是不是怕我啊？”

“啊……没、没有啊。”说完，余光往她身后瞟了眼。

林窕顿时领悟，笔尖往后边指了指，“那是怕他？”

小个子女生又摇头，声音更哆嗦了，“……没没没没有。”

说完，人就跑了。

“……”

林窕往旁边挪了一步，视线看着跑道起点处，见空又看了眼江延，“你要不要先回避一下？”

江延眼皮轻掀，看了她一眼，“怎么？”

林窕捧着名单册，随便翻了翻，“你难道没发现你坐在这，周围都没有人敢过来了吗？”

“……”

江延原本也没什么在意的，只是在看到对面有人拿出手机偷拍的时候，还是收了手机站起身，从架子上跳了下来，遮住她面前的大半光影，淡声说：“我去球场。”

“行。”

林窕始终没看他，避嫌避得相当明显。

听见他低笑一声之后，才停下手里的动作，举起名单册挡在面前，偷偷朝他眨了下眼睛。

江延眼皮一跳，觉得要完。

女朋友随便一个wink，他都觉得是勾引。

什么也没说，人就走了。

林窕有些莫名，但很快又有新的同学过来找她报成绩，等到记录完，站在一旁的周礼笑着问了句，“早恋呢，小同学。”

林窕不自在的摸了下鼻尖，往旁边挪了一步，小声嘀咕了句，“周老师，您不觉得您有点八卦了吗？”

周礼爽朗一笑，倒也没再说什么。

很快到了孟昕那一组。

跑步是孟昕的短板，八百米晃晃悠悠还能凑合卡个及格线，但像五十米一百米这种需要极强爆发力的，孟昕基本就没及格过。

以前高一体测，都是她软磨硬泡，让老师改了成绩。

这一次。

周礼看了眼秒表，又看了眼孟昕，很淡的笑了声，“你这个成绩要说是走出来的，也不是没人信。”

孟昕：“……”

林窕也没忍住笑了。

周礼也没多说什么，撂下两个字，“重跑。”

孟昕来回跑了三四趟，直到暮色将尽，也没跑到及格线。

其他人都已经结束，只剩下孟昕一个人，林窕捧着名单册坐在旁边，提议道：“周老师，孟昕短跑是真的不行，要不然我替她跑吧。”

“不行。”周礼看着从起点晃悠过来的人，很冷漠的说了句，“下周继续跑。”

孟昕简直想骂娘，但做人要学会审时度势，“周老师！你放了我吧，我是真的跑不了。”

周礼把名单册拿了过去，随便看了几眼，问道：“你高一体测是怎么过的？”

孟昕一顿，面不改色的撒谎，“……就跑过的。”

他笑，“那不是能跑过吗，下周继续。”

孟昕：“……”

我日。

等到周礼走后，孟昕直接问候了他祖宗十八代，“这人是不是有病啊？不就是个体测！！他干嘛这么较真？”

林窕低头在给江延发消息，闻言笑道：“可能周老师比较看重你吧。”

孟昕惊了，“难道不是比较针对我吗？”

“……”

傍晚时分，远处天边细云密布，夕阳的光芒透过云层洒向大地，整个校园被暮色笼罩。

林窕和孟昕刚走到球场附近，就看到胡杭杭他们拎着衣服从里面出来，看起来很激动。

江延走在后边，低头在发消息。

下一秒。

林窕的手机震动了下，他给她回了消息。

-结束了。

林窕没有回消息，而是叫了他一声，“江延。”

几个男生纷纷抬头看了过来，她和孟昕走了过去。

胡杭杭脸上的笑容还没有完全收起。

林窕问：“胖胖，你怎么这么高兴啊？”

“我们刚输了球。”

“……”林窕愣了下，再三确认他刚刚说的是输了球，而不是赢了球。

胡杭杭笑嘻嘻的接上下半句话，“下个月学校有联赛，延哥跟他们约了比赛，要给我们报仇。”

林窕觉得稀奇，江延不像这么爱出风头的人。

这个疑问在吃饭的时候得到了回答。

“你不是觉得他们比较怕我。”江延摸出钱包结账，最后多出来两块钱的零头，他从桌上拿了两颗棒棒糖，和服务员说：“不用找了。”

他转身把两颗糖都递给林窕，接着解释，“我寻思着参加篮球赛，好像可以维护一下我的形象。”

他看着她，一本正经，“积极向上，团结友爱。”

“……”林窕没想到是这个原因，手里攥着糖，一时间没回过神，“你说真的假的？”

江延看着她，抿直的唇角弯了弯，“假的，也是真的，半真半假吧。”

今晚打球的那几个男生，江延以前也跟他们打过架，那时候在初中，他跟关澈两个学习好样貌好，在学校很受女生欢迎。

但江延性格比较冷，很少有女生跟他表白，顶多往他抽屉塞个情书，关澈不一样，见谁都是姐姐妹妹叫不停，身边莺莺燕燕一堆。

初三那年，关澈拒绝一女生的表白，结果第二天就被人堵了。

挨了一顿打之后才知道，关澈拒绝那女生是那伙人其中一人的亲妹妹，被他拒绝之后，回去寻死觅活的。

那时候的小男生年纪不大，脾气倒是挺大的。

关澈莫名其妙挨了一顿打，自然不服气，叫上江延和班里其他男生，在隔天把他们一伙人给堵了。

江延的寸头就是因为这次打架受伤才剃的。

今晚在球场意外碰到，几个人对那时候的事情还耿耿于怀，但这个年纪已经不适合用约架来解决，正巧下个月有篮球赛，索性就约了球赛。

江延本来没想着答应，但后来转念一想，他来学校这么久，还真没参加过什么集体活动。

除了两次大考拿了第一之外，也没给人树立过什么好的正面形象，参加个篮球赛好像也没什么坏处。

林窕听完他的解释，来来回回看了他几遍，忍不住笑了出来，“其实我觉得你这个形象可能一时半会还真拉不回来。”

“就你那个一人单挑别人一个班男生的传闻，已经在咱广大同学的心里根深蒂固了。”

江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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