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 第二十四章

邱宅内，卢利嘉、徐志连同所有相关一干人等全部被带回异事办。许木深和邱禘英做了一次简短地对话，谈话后邱禘英接受了她父亲已死的现实，并表示邱家会对外宣称邱裕青死于疾病，后续事宜邱家也会自行处理。

可笑的是邱裕青并不是因为这次换命失败导致的死亡，而是他的身体早就因为多次的换命而导致腐朽不堪，加上此次换命拖延的时间过长，身体支撑不住先行衰亡了。只不过因为卢利嘉的邪术导致他魂魄暂时没有离体。

也就是说在生命的最后时光里，邱裕青的魂魄待在自己的身体里，眼睁睁地看着、感受着自己的身体一点一点的腐朽，一点一点的衰败，这也算是另一种意义的自作自受吧。

卢利嘉被带回后先是对他身上的法咒反噬伤做了包扎和护理，这可不是一般的伤害，普通的医药是不起作用的。他的修为差不多被反噬消耗殆尽，无法自我疗愈，许木深给他包扎后他便一直一言不发。

异事办的人把目光对准了徐志，这个人比起卢利嘉更狡猾，更懂得识时务。一番突击审问之后，徐志顶不住压力开口了。

一切都是骗局和圈套。十年前徐志和卢利嘉来到梁州，打算把梁州作为□□的一个大本营，他们注册了公司，慢慢开始在各大名利场物色合作对象。当时正陷入疾病痛苦的邱裕青闯入了他们视线，邱裕青为人刚愎自用，见利忘义，极度的自私。

一开始邱裕青对卢利嘉的说辞并不感兴趣，他并不是个对宗教或者什么修身养性的东西感兴趣的人。但是当卢利嘉一眼看出他正身患绝症命不久矣，并说出自己的东西可以完全地消除病痛并且延年益寿时，他动心了。

虽然邱裕青花大价钱找寻到了适配的供体，可以做移植手术，但是他还是不放心。卢利嘉则告诉他，根据他的命格，这次手术怕是凶多吉少，但是他有办法让他不仅手术成功还能恢复健康。

卢利嘉提出的方法就是换命，他从他的信徒中挑选生辰八字和邱裕青匹配的人，将对方的命换给邱裕青。

黄列打断徐志的讲述，问道：“那些信徒就甘愿奉献自己的生命？还是说卢利嘉用了什么法子迫使人就范？”

徐志挑了挑嘴角，对黄列说：“这位长官，你太小看的卢大师对信徒的吸引力了。这些信徒都是追随了他多年的。对他们而言卢大师所说的话就是真理，为卢大师献上生命是一种荣耀。”

“荣耀？当材料的荣耀？”黄列忍不住吐槽道。

徐志摇摇头：“你不懂，卢大师为他们描绘了美好的死后的世界，他们在那里可以获得灵魂的救赎。”

黄列不屑：“这么讲他们就信了？”

徐志脸上浮现出一个讽刺的微笑：“这些皈依者是主动追随卢大师的，他们相信这是自己的选择，要知道人对自己主动选择的东西总是会不由自主的维护他，哪怕后来发现是错的，也为了避免承认自己当初选错了而闷头走下去。”他顿了一下又补充道，“你信不信，卢大师在选择换命的信徒时，不少人还争着抢着让他选自己，好让自己能早日登上极乐。”

当年邱裕青虽然也知道有些人会为了延续生命走些偏门路子，但是也从未见识过这类换命之事，他不敢贸然答应，但是随着手术日期的临近和哪怕用金钱也抹不掉的疾病带来的痛苦。他还是决定铤而走险试一试。

手术很成功，而卢利嘉换命的过程也很成功，那个无知信徒的寿数被移花接木送给了邱裕青。康复后邱裕青甚至觉得自己的身体比生病之前的状态还要好。

邱裕青不仅给了卢利嘉大笔的金钱也开启了他们的紧密合作，他把卢利嘉介绍给自己亲密的生意伙伴或者想要打通的人脉关键人物，卢利嘉通过他接触到了更多手握金钱或者权力的上流阶层人士，也逐步扩展□□的规模，招募信徒。

但是卢利嘉也告诉他，因为之前换名给他的人并不是他的血亲，所以换命所维持的状况并不能持续太久，最多十年他就需要继续寻找可以换命的目标。但是如果能有一个年轻的，和他又血缘关系的至亲，愿意为他续命，则换命后可一劳永逸。

此时邱裕青的小儿子已经十几岁了，看他犹豫，卢利嘉则说他可以找个女人再生一个，或者生好几个都无所谓，反正对他而言百利而无一害。

于是何琪便掉入了这个一开始就设好的圈套里，她傻乎乎地以为自己找到了人生的指引，却没想到从一开始她便是邱裕青眼中的工具，而孩子不过是他续命的材料。

这些年徐志跟着卢利嘉，帮他管理信徒和打点人脉，捞了不少钱，而卢利嘉早已陷入自己的自创的思维怪圈，觉得自己就是接过父亲权杖的救世主，自己无所不能，迟早有一天能让天下人都臣服在□□的教义下。

徐志把大部分通过邪术所作的恶都推给了卢利嘉，表示自己也就是个跑腿的，主要都是在帮卢利嘉打点一些俗物，而真正草菅人命的是卢利嘉本人。

黄列听了微微一笑，对他说放心，他们会让每一个人为自己所做的事情付出代价的。出门后则对旁人说道，徐志这边已经没有更多可问的了，直接将他转交给警方，之后的事情警方会调查清楚的。

卢利嘉躺在病床上，依然没有开口。黄列去找许木深帮忙，许木深说要他主动开口几乎不可能，这种人有自己的一套逻辑并能够自洽，哪怕他输了也不过是觉得自己时运不济，而不是从根本上错了。

许木深想了想：“如果你坚持要了解他的心路历程的话，只能我直接进去看看，不过要找艾九来帮忙。”

黄列说：“行吧，我去打个报告，这种事得上面批准，最好能找到他为什么选梁州作为大本营。”

两日后许木深、黄列、杜艾九三人来到卢利嘉所在的病房，清退其他人后，黄磊向两人点点头。

进入人的神识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稍不注意就会引起精神错乱和记忆紊乱，所以异事办如果出现需要采用进入人神识的手段查案，那么一定需要严格的手续层层审批。

许木深现在的能力并不能直接进入卢利嘉的神识，她需要杜艾九为她搭建一个虚幻空间，将卢利嘉进行催眠，让其进入一个精神完全放松的状态。

片刻之后杜艾九对许木深点点头，许木深盘腿坐下，立马入定。她渐渐进入一片虚空的神识海洋，片刻之后四周出现一些影像，从模糊到逐渐清晰。

周围的景象是异国的某处老旧小区，正对面一个看上去十几岁的黑发少年正在和一位中年妇女争吵，似乎是妇女擅自丢掉了少年的一些资料。这个年轻人正是十几岁的卢利嘉。

他收集的有关□□的资料被阿姨发现了，全部被扔掉了。阿姨怒骂他是要走上跟他父亲一样的邪路，他则是说不该随便动他的东西。二人不欢而散，少年卢利嘉背着书包冲出家门。

四周画面暗淡了下来，等到再清晰时场景又变了。眼前的卢利嘉长高了一些，他拎着大包小包走出房门，后面中年妇女追出来说：“你要继续读那个该死的什么教的东西就别回来了！”当年的卢利嘉大吼：“用不着你提醒！”

卢利嘉离开了自己居住了十多年的“家”来到远方的大学校园。他把全部的精力都投入研究□□上。

作为一个从小寄人篱下，缺乏关爱的少年，他对这个只在幼年时见过几面的“父亲”尤为好奇。从小的严苛的家庭教育让他迫不及待地想到得到认可，他毫不犹豫地将他的“父亲”推上了神龛。

他成立了一个□□的小型协会，招揽会员，不断地寻找资料论证自己的观点，越来越坚信自己的道路是正确的。

从另一方面不得不说，在修行上，他的确有些天赋。比起他那个只知道利用所谓的教义沉迷于酒色中的父亲，他称得上一声“天才”。

当他在一个旧书店淘到的一本破烂的符咒书上找到那个神秘的换命阵法时，他觉得这就是天意。

他开始利用自己掌握的能力和权贵们做交易，积累自己的财富和力量。但他并不满足，他记得自己父亲是在哪里跌倒的，他想要纠正这个“错误”。

当他踏上这片土地时，他觉得机会来了。这片土地现在正在开放，在全力吸纳着来自全世界的力量，只要他小心地行事，没有人会注意到他手中握着怎样的武器。所以当有个合作方推荐他去梁州，说那里是个更适合他的地方时，他毫不犹豫地就来了。

许木深留意到那个建议卢利嘉去梁州的人，看上去没什么特别的，就是一个普通的生意人，而且他言谈之中只是考虑到梁州市正在引进外来人才，这对卢利嘉来说更有利。

当四周景象慢慢全部消失时，现在的卢利嘉站在许木深面前，他盯着她问道：“你是谁？”

“来阻止你的人。”

“我是不灭的，你能阻挠我一时，无法阻挠我一世。”

“哦。”许木深懒洋洋地答道，“那你想要什么呢？钱？权？色？还是说像你们那些小册子里写的成佛成仙？如果是前面那几种，有的是人类会阻止你。如果是最后一种，劝你省省吧，不过是白费力气。”

“你怎么知道，只要继续修行就可以……”卢利嘉说到这愣住了，他眼前的这个年轻女人的外貌开始发生变化，片刻之后一个身穿古代轻甲，手持长剑的女子出现在他眼前，她头发披散着，全身沾满半干涸的鲜血，面颊上甚至有刀伤，浑身散发着漆黑的怨气。

她开口：“天界早已崩塌，众神归于混沌。我在世间游荡数百年，见过你这样的人太多太多。成佛成魔都没有可能。”

她见卢利嘉沉默不语，也不再管他的反应，直接从他的神识中离去。

房间内，杜艾九和黄列看许木深睁开眼，黄列赶忙问道：“看到什么了吗？”

“一些陈年往事。”

“我是说他来梁州的目的，谁让他来的，背后有没有更深一层的主使。”

许木深淡淡地说道：“不过是一个走火入魔钻了牛角尖的修行者罢了，哪来那么多主使，他身旁聚集的各类人倒是各个心怀鬼胎。”她想了想，“倒是有个人跟他建议过来梁州，不过要查的话你只能找个肖像画高手来，我给他描述一下，看看有没有线索。”

许木深起身：“这个人估计是废了，看好他吧。”说罢和杜艾九径直离开。

三日后传来消息，卢利嘉死了。这个曾经一度在信徒中叱咤风云，双手也沾满鲜血的□□领头人就这么静悄悄地死在自己的病床上。等大清早看护的人进去给他换药时，人早就僵了。检查的结果是符咒造成的伤势过重，引起的并发症导致的死亡。实际嘛，谁知道呢？

许木深给邱长钧，现在应该叫何长钧了，做了检查，小孩的魂魄在之前的咒术仪式中受到了不可逆转伤害，只能慢慢养着。许木深告诉何琪，可能多多少少会有智力上的影响，但是不会妨碍正常生活，不过如果她要追求望子成龙或者干一番大事业之类的可能就要失望了。

何琪笑着感谢她，说自己吸取了教训，也受到了惩罚，现在根本不追求什么大富大贵或者飞黄腾达，孩子能健康平安长大就是她最大的心愿了。

邱裕青的大女儿邱禘英前两天找到她和她达成一份协议，邱禘英愿意出一笔钱，这笔钱可以供何长钧读完大学。条件是何琪将何长钧生父的秘密烂在肚子里，今后也不能以任何理由让何长钧和邱家人牵扯上任何关系。

何琪答应了，原本她就打算和邱家所有相关的人和事都斩断关系，现在有人愿意出一笔钱何乐而不为，况且小钧今后还要疗养和读书，这笔钱正好可以用上。

而邱禘英那边，当许木深告诉她她的父亲是牵扯进□□才导致的死亡时，她便下定决心要争取到邱氏企业的大权。她之前已经和老二暗地里沟通过了，两个之前针锋相对的亲姐妹这次联合起来直接拿下了公司的大部分控股权，邱太太和老三只分到了少部分完全不重要的业务。

老大老二联手行动，雷厉风行，谁也没料到她们俩会联手，老一辈的叔伯们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而邱太太只能咬牙切齿地骂老二不孝，邱应凤暗地里笑着，股权在手，谁怕谁啊。今后要是再斗，也是自己和老姐的事儿，用不着别人插手。

因为这次事件的严重性，异事办的高层打算亲自来梁州跟进后续处理事宜。许木深一听说姚老头大概率回来梁州，立马拉着杜艾九把正一堂一关，贴上一张：家中有事，三日后回的纸条溜了。

两人顺便跑到梁州市70公里外的碧髻山游玩。正值年末，碧髻山游人如织，挤得要命。许木深生平最怕人多，在人群中被挤得头晕脑胀，心想还不如待在市里，大不了就是得忍受姚望仙的碎碎念。

两人挤出人群来到了安善寺，安善寺的主持圆止和尚和许木深有些交情，这次来梁州后还没来和他打过招呼。许木深走进寺里正打算拉住个小沙弥问问圆止和尚在不，就听见里面一个熟悉的声音：“姚施主特地来弊寺看望真是费心了。”

只见前方殿内一个身穿褐色僧衣的老和尚陪着一个须发皆□□神矍铄的老头走了出来，老头背后跟着黄列和一个年轻男性。

杜艾九还在后面一手端着碗红糖糍粑一边抱怨老板给的太少了，这景区的价格太贵，一边看许木深停住脚，问：“怎么不走了？前面堵车了吗？”结果越过许木深肩头就看到了圆止和尚送姚望仙出门。

“流年不利”许木深脑海中立马浮现这几个大字，正打算转身立刻离开，就听见圆止和尚笑眯眯地喊：“许施主？”

许木深只能无奈地和杜艾九走上前去和众人打招呼，姚望仙看见许木深立马摆出一副一切都只是凑巧，绝不是我提前算到你会来这儿所以来堵人的表情：“小许啊？这么巧，你和小杜也来烧香啊？”

杜艾九在心里想：烧你个大头鬼。烧给谁看呐？

许木深打了个哈哈，说趁着跨年她们俩来凑凑热闹。

姚望仙说异事办梁州分部最近顺利解决了几个大事件，自己作为领导自然要来慰问一下。末了又把和黄列一起跟着他的年轻男子拉过来：“对了，小杨你还不熟吧？他当年来得晚，你肯定不认识。”

年轻男子对着许木深拱手道：“许老师，在下杨清梅。”

许木深听黄列说过梁州这边调过来一个姓杨的办事员，想来就是这位了，不过的确不熟，不知道姚望仙为什么还要特意介绍一下。

姚望仙压低了声音：“小杨之前供职于四值功曹。”

许木深听到四值功曹四个字挑了挑眉，嚯，还是个天界老同事。

姚望仙用食指点了点脑袋又说道：“他这里记载的旧事很多，有什么不清楚的问他便可。”

许木深歪了歪脑袋问姚望仙：“姚大，你是不是提前知道了什么？”

姚望仙呵呵地笑道：“你别想太多。”又拍了拍她的肩膀，“有你看着封印我很放心，要知道这几百年每到这个时候我都睡不好。”说完便和老和尚道别，招呼黄列和杨清梅离开。

经过许木深身边时，黄列无奈地对她摊开手耸了耸肩，然后摆摆手走了。许木深留在原地摸着下巴陷入沉思，杜艾九问他想啥呢。许木深：“我觉得我又要被坑了。”

一旁的圆止和尚念了一声佛：“许施主何必在意还未发生之事，不如当下烧柱香。”

杜艾九叹了口气：“老和尚，别人就算了，你也来这套，烧香？烧给谁呢？”

圆止和尚笑眯眯：“香其实是烧给自己的，让自己平静祥和，何必带着过多的功利心去烧香呢？”他拿了三支香递给许木深，“据说敬香的过程中人能更好地倾听自己内心的声音。”

许木深接过香，突然想到，很多年前自己曾问过师父一个问题：神到底需不需要祭拜和香火呢？她记得师父平淡地和她说道：如果需要，那神和人又有什么差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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