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一往情深

秦志道：“快将这牛皮打开，我们要看看里边装着的人到底是不是失踪的刘老三。”

“哎，这就来。”仵作放下自己背着的黑木箱子，从中取出一个小包裹，是松木屑，他用火折子将松木屑点燃，又取出白手套给自己带上。

手艺到底如何暂且不知，但这做派倒是挺足的。

知府秦志摸着胡须，得意道：“老爷子年纪虽大了些，但人家祖上三代全是做仵作的，处理尸体有一手。”

晏倾没作声，眸子内闪动着松木屑燃烧发出的光，他在这一瞬间想起了那个亲手解剖了自己表妹的女子。

也不知她现在过得如何？

轻笑出声，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胆大的女子。

只可惜，他二人的缘分始终浅了些，既然无法给出承诺，还不如从来没有建立羁绊。

借着仵作处理牛皮的功夫，秦志与晏倾套近乎，问道：“不知大人要在此处待多久？”

“会多留几日。”

“要是大人不嫌弃，不如择个良辰吉日，由我做东邀请大人一块儿去吃酒。”

沈熠伦对上司这般阿谀奉承的模样十分鄙夷，但他并不表现出来，被秦志扫了一眼后，他也跟着劝道：“大人夙兴夜寐，也该找个机会休息一二。”

“休息可以，但酒就不吃了，本官不喜欢饮酒作乐。”晏倾淡笑着婉拒。

沈熠伦道：“下官应该像大人多学习，这种勤俭的精神值得咱们全部官员学习。”

秦志也跟着拍马屁，好一会儿后才停下。

“自上次一别后，大人似乎越发清瘦了，可千万要保重身体，我家秋儿一直念叨着让您多多珍重。”沈熠伦话落，用眼神留意晏倾的反应。

晏倾依旧是滴水不漏的笑，根本窥不出半点情绪，道：“多谢大人关心。”

“咱们同在朝中为官，都是同僚，问候一句也是应该的。”

沈熠伦不知晏倾为何态度这样冷淡，之前他在沈府绕着圈子也想去见沈滢秋一面，怎么这么快就忘记了？

要是晏倾不记得沈滢秋了，那他的升官梦岂不是要破碎了……

沈熠伦心都凉了，于是半点儿说话的力气也无。

小心地将剪下来的鱼线用夹子放在了帕子上，仵作将整块牛皮掀开，包裹其中的是一个男子，此人面目全非，但身上的衣物还在。

“快来看看，此人是失踪了的刘老三吗？”秦志第一个跳起来。

有认识刘老三的衙役上前，强忍着不适将人仔细看了一遍，道：“此人一定是刘老三，他的模样我怎么也不会忘。”

刚说完，就头朝着另一面吐了出来。

胃中的所有食物全都吐了出来，太臭了，尸体在牛皮中装了一晚上，血腥味浓郁不说，还保温着产生了另外一种奇怪的味道。

起初觉得还可以忍受，可呼吸几口空气以后，沈熠伦也无法忍受，说了句“抱歉”就冲出去，扶着柱子狂吐。

他早上吃的那些小米粥和菜都白吃了，现在全吐了。

口中一股酸涩的味道，抬头抹了抹嘴边的渣滓，沈熠伦看向殿中俊美无双的青年，青年浅笑着道：“沈大人可还好？”

“还好，还好……”沈熠伦压了压有些上涌的难受，这时才知晓为何晏倾不愿意吃早饭了。

往里走了几步，他忽然感慨：能这样熟练，也不知这位晏大人经历过多少次此种情况？

耕牛被偷盗，那个负责养牛的村民虽然不是连环杀人案的同伙，可失职也被秦志罚了杖责十五，不算太重的惩罚。

至少被打了十五板子后，那个养牛的村民还有力气自己走回家。

站在殿外，晏倾凝眉细思，不远处的水坑漂浮着一块沾了泥土的木块，他不说一句话，走过去将木快捡了起来。

干净的指头上沾了泥土，仵作一眼就认出这木块在不久前还被他用来揩泥土，心虚地手一抖，松木屑被铲了起来，差点儿把他的胡须给燃了。

晏倾回头看了他一眼，见没什么事儿，又扭头观察这块突兀的出现在此处的木块。

用水坑里的雨水洗了洗木块，这块木块的断裂处并不整齐，因此并非是有人故意这段丢下的，不规则的断裂，更加像是无法承受重量，才突然断开。

泡过雨水，再加上被仵作楷了泥土后，木块上的大多数痕迹都没了。

“尸体上可有受伤痕迹？”

晏倾突如其来的疑问，让仵作愣了一瞬，随即道：“有，在右腰处有一块痕迹，看样子是活着的时候磕的，被磕到的那块皮肤还呈现出青黑色。”

“你看看，像不像是这块木块磕到的。”晏倾把木块拿到了仵作面前，二人又蹲在尸体前，仔细地作比较。

仵作面上还蒙着一层口罩，避免嗅到难闻的味道，可晏倾什么防备也无，他直直地暴露在难闻的气味前。

这是一个好官，仵作心道，更加认真地帮忙查案。

“倒是有这个可能，这个木块像是从推车上掉的，是有人将他从车上推了下来，却因太重了，所以失衡，才将木车的一部分折断。”

晏倾赞成了仵作的判断，道：“雨势太急，木块折断掉落的声音并不大，所以才被凶手忽略了。”

他又问道：“你能一个人抬起这个人吗？”

仵作不敢确定，道：“试一下吧。”

二话不说，直接上手去抬这具尸体，仵作虽然年纪大了，但他身子与晏倾相比较，并不算瘦。

虽然费了一番力气，但还是勉强将尸体抬了起来。

晏倾指挥着他往前走，可走了没几步，仵作便摇头，示意自己没有力气了。

“放下吧，你抬起他的时候，他的脚是拖在地上的。”

仵作歇了一口气，额上还是冒了热汗，他捡起牛皮，看到一处也有被地面剐蹭过的痕迹，说明之前凶手也是拖拽着尸体走了一段路。

晏倾也看见了牛皮上的痕迹，道：“凶手应当比仵作稍矮一些，但力气与其相差不大，甚至还要大一些，牛皮上的痕迹比将才凶手鞋子剐蹭的痕迹要轻。”

“不过，这也可能是因为受力的点不同。”

站起身，晏倾并不会因为没有太多的线索而感到沮丧，他道：“再继续查下去，一定会有其他线索的。”

比一般鱼线要细两股的鱼线，缺失了的木块，个子不高但力气很足的男子，这些都是他目前找到的线索。

可惜这个仵作并没有告诉他关于尸体更多的线索。

如果此刻沈滢秋也在，就好了，她一定会有更多的猜测，没准儿就会给他新的启发。

这个想法刚一冒出来，晏倾忙摇头，飞快地将这个想法抛之脑后，他怎么又在想她了。

来此处是处理公务，绝不是为了她。

所以，一定不能再想起她了。

可诗书里说的好——“缘不知所起，一往而情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