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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这天陈宗贵像往日一样,吃了早饭就往村支部办公室去,远远就望见支部大院的宣传栏前围着一堆人;而且还陆陆续续有人往那里走。

“什么事?”陈宗贵心里问。

“宣传栏那边……,看什么?”

宣传栏除了贴报纸和通知外没有什么稀奇的东西。

可是人越聚越多,一定是什么新鲜事。

陈宗贵听到众人在议论什么,当陈宗贵到跟前时,议论的人立马闭了嘴。

没有发觉陈宗贵来的人还在宣传栏前小声地读。

陈宗贵默不作声地凑到宣传栏前一看是小字报,他想,怎么过时了的产物现在又出来了?

陈宗贵粗略地看一遍,一个字也没说,就到了办公室,办公室只有文书一个人在清扫卫生。

“书记看见了?”文书问。

“看见了。”

“又来那一套了,什么年代了,还干这个。”文书说

“叫行的结果,不满意,不甘心啊!”陈宗贵说。

“他妈的,什么东西!……写小字报,说我们支部黑手操纵叫行。办法都已经提前公布了,叫行也是公开的,谁出价高就是谁的。看看,还说我们黑手操作。”

田本元一进门谁也没打招呼,就直接嚷嚷起来,看样子真是气极了。

田本元正在气呼呼地嚷嚷着,王淑芬从外面进来就说“是谁在宣传栏上贴小字报,纯粹是污蔑。”

田本元接着说:“我一看见就生气了,真是刁民。如果真有意见到支部来当面提,咱给解释。还搞wg那一套,……他妈的狗腚贴门神——没门儿。现在就去撕了它。”说着田本元就往外走。

“本元,大清早,睡了一宿还有这么大的火气。我在外面就听见你的大嗓门了!”田嘉禾进来了。

“小字报,宣传栏上贴了小字报。我要去撕了,我要去撕了,叫他妈的写!”

“啊呀,我以为是什么事呢?一张小字报有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一张小字报吗?让他骂,让他贴;你别理。你让他贴,你不理;他就没劲啦!再说,咱做正了;就不怕他写小字报。如果咱做得不正,你怕他写小字报也不行。表哥,你说呢?”

田嘉禾看着陈宗贵问。

“嘉禾说得对,身正不怕影子斜。再说一人难服百人心,这么大个村子,什么人都有。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啊!”

陈宗贵说着,笑了笑。

“本元,讲个故事听。”

田嘉禾在办公室里来回走着讲起了故事来——

一个秀才,跟一户人家为一件小事吵了起来。对方五个儿子,一个个生的得高大威猛,力大无穷。街坊邻居说他家是一门五虎,街上没人敢惹。秀才家惹了,这家老爹带着五个儿子堵上门来兴师问罪。秀才娘子一看六条大汉气势汹汹地来了。一个妇道人家,丈夫又是文弱书生,一儿一女年纪尚小。吓得赶紧要去关门,秀才制止了。叫来小女儿,俯在小女儿耳朵上说了几句,小女儿点点头就跑着出去开门。

小女儿对着六条大汉说:“你们气势汹汹地跑来干什么?”

“让你家大人出来说说。”

“家父说了,有什么事先告诉我,我可以做主。”

“小孩子家能做主吗?快叫大人出来。”

“不告诉我,就不能就见家父。”

“先教训了你爹再说!”

“哦,是来打架的,要打架也得有个样子,就你们这些冒失鬼能打架吗?你们回去做好准备,明天再来!”

“今天揍了再说!”

说着六个人就要往里冲。

女孩镇静地说:“慢,看样子你们是虚张声势。”

“谁虚张声势,怕个穷秀才不成!”

“不是虚张声势,为什么不敢明天再来?今天家父有要事,要打架先过我这关。”

“一个女孩子家……看样子你爹是怕了,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我们明天再来!”

第二天,这六条壮汉果然来了,只见秀才家门前摆着着两张小桌在院门前,一男一女,两个孩子正在读书。

两张桌子挡在门前,六条汉子没法进去了。

于是在大街上喊,两个孩子正在朗朗读书,让六条凶汉喊破天也不理。

时候差不多了,秀才从家里出来出来就叫孩子诵读,不跟六条凶汉搭话。

街上的人越聚越多。

开始是来看热闹,后来就议论起来。

议论着议论着就有人不平,慢慢地有人开腔了:有指责的,有指桑骂槐的。

六条大汉,本来就败劲了,看看惹起众怒了,悄悄地溜回家,气势汹汹去了,狼狈不堪地回来。

“我知道四哥的意思了,你那句话是任凭风浪起稳坐钓鱼船。”田本元也不生气了。

“是啊,咱支部的人包括咱家属,都不管不问,就当作没有这回事,最后他就败劲啦。”

“不管,今晚再贴呢?”王淑芬还是沉不住气。

“今晚再贴是可能的,明天咱还不管;你就让他贴,咱就是不理,迟早他就没劲贴了。他会觉着没意思的,表哥你说呢?”

田嘉禾问陈宗贵。

“嘉禾说的有道理,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嘉禾,你处理这样的事很懂行啊!哈哈……”

田嘉禾听了陈宗贵的话,也笑了。

大家不明白田嘉禾笑什么。

大家达成共识:置之不理。

也正如他们所议论的,小字报连续贴了三个晚上。

支部没有做出任何反应,事情在村中的反响也就悄悄平息了。第三天,管区书记王启亮来了。

他直接找到田嘉禾、陈宗贵、田本元,开门见山说明来意:田庄有村民写检举信给党委,检举支部承包果园叫行时幕后操作,作法不公开、不公平、不公正。

田嘉禾问:“王书记,你这次是党委派来的。我是支部书记,所以一切事我先担着。你说吧,党委要怎么处理?”

“你看看,你看看,还没说上三句话,你就发火啦。党委没有指责你们,也相信你们;但是,有人举报,党委总得做出点表示吧?不能太官僚吧?”王启亮解释说。

“党委总得有要求吧,不然你来干什么?”

田嘉禾反问王启亮。

“要求当然是有了;但是,我看你有情绪。这就不对了,要理解,理解万岁啊!”王启亮说

“理解?写黑信告我状,我能理解?我知道谁我还要去操他八辈祖宗呢!”

田嘉禾语气很冲,可是表情上没有透露出愤怒来。

“老叔,你这脾气得改;看看宗贵表叔,干了这么多年,从来没骂过娘。”

“你宗贵表叔,他真是干书记的材料,是我师傅。当然,我不想跟他学做官,我想跟他学做人。”

田嘉禾的话亦真亦假,让人琢磨不透。

陈宗贵笑笑没有说话。

王启亮接着说:“言归正传,前面怎么叫行的事儿我不问了,我相信一定是公开的、公正的;不会有幕后操作这一说,我在书记面前当时就打了保票。不过,前面的做法,你们还是简单地写写,我好回去交差。”

“这事就这么完了?”田嘉禾做出如释重负的姿态。

“哈哈,你想得也太简单了吧?”王启亮笑了。

“哪还要怎么样?”田嘉禾又有惊觉。

“既然部分群众有意见,好,咱就堵住他们的嘴。重新叫行,你重新叫行,那些人还是叫不到。这他们就没有话可说了,谁要再瞎叨叨;咱就聋汉杀猪——不停他‘吱吱’啦。”

田嘉禾一听王启亮说重新叫行,立马表示反对:“不行,我不同意。我们是公开叫行,我连押金都收了。”

“公开不公开咱就不必说了,押金的事悉数退还就行了吗。”王启亮说。

“说得容易,事情不是这么简单。”

田嘉禾一脸无奈的表情。忽然面带微笑,开玩笑地说:“反正叫行是本元主持的,本元你看着办吧。”

田本元也不认真地说:“好,党委和支部都信任我,我就说了算啦。叫行有效,谁不同意;倒霉!”

几个人都笑了。

“说正事,党委的意思是重新叫行,具体做法,支部自己定。党委的意见只是做参考,你们就重新定个方案,公开征求村民意见,然后实施。有人再有意见就叫他滚蛋!”

“党委的意思是怎么办?”田嘉禾问

“党委并没有明确的意见,我个人参照党委的精神。一是重新叫,堵住部分人的嘴,二是照顾田庄村民的利益。还有一条是干部,尤其是村里的主要干部还有家属尽量避嫌。”

陈宗贵一听“避嫌”二字,立即联想到儿子陈建华。

王启亮的用意很清楚,在座的人都能听出来。

田嘉禾反对:“干部不参加叫行,可以,家属为什么不行?”

“这不就是为了避嫌吗?”王启亮解释。

“避什么嫌,我们本来就做得光明正大,没嫌疑。”

田嘉禾继续争辩。

“就是没有嫌疑,所以更要回避。”王启亮坚持自己的观点。

“二位不要争辩了,我说说吧,不就是我家建华参加了叫行,而且要全叫到了;所以村民们就有意见。既然有意见,下次重新叫价,我就不让建华参加了;事情不就了结了吗?”

陈宗贵说话时大家都不插嘴,气氛立即变闷了。

“我先阐明我的态度,党委的要求我只能服从,官大一级嘛,但是我保留我的意见。”

田嘉禾表示无可奈何。

“好,只要服从就是对的,有自己的意见嘛,也是可以理解的,你们二位还有什么要说的?”王启亮问陈宗贵和田本元。

田本元抢先说:“我跟书记是一个态度,保留意见。”

陈宗贵说:“我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陈宗贵的儿子不参加下次叫行。”

“哦,你们三个人都算同意了,就这样定下了,我可以回去交差了。”

王启亮算是做了个总结。

“本元,这事还是你操办吧,你和文书一起重新写写叫行的办法,明天就公开出去,后天接着叫行。”

田嘉禾布置给田本元。

“我是真心的不乐意;但是,没办法,只有服从的份儿。咱是磨坊里驴——听喝声。”

田本元发牢骚。

“谁都一样,都被指挥的狗一样溜颠儿跑。”

王启亮随和道。

事办完了,会议也就结束。

陈宗贵站起来说:“我有事先走了。”

田嘉禾也起身走了。

最后,田本元跟着王启亮也出来了,走到一个偏僻处。

王启亮站下,四周看看没有人,这才贴近田本元说:“这事,宗

贵一定有意见。当时就怕他发火,他一发火事情就坏了。”

田本元说:“和四哥都分析了,宗贵这人不会的。”

“万一他不同意事情闹起来了,怎么办?党委可没有说要重新叫

行。党委的意见很明确,只要公正公开就一定维护支部的做法。”

“行了,反正事儿已经办了,而且办得很顺利。”

田本元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现在是这样说,万一搞砸了;我得罪了人不说,在领导面前没法交代。我真是在冒险,全是让你们逼得。”

“知道,四哥对我都交代好了,好好谢谢你。等重新叫了行。我再表示表示,这可以了吧?”

王启亮没有正面回应田本元的话,只是嘱咐:“一定要把事办稳妥,宗贵老书记好说,他儿子年轻人咱摸不透。”

“放心吧!中午在这里住下,办几个好菜,喝几杯!”

“不了,以后再说。”

王启亮骑上自行车走了。

其实陈宗贵是没有什么事儿,他只是想离开清静清静。

他很自然地就出了村溜达到村西小河边。

六叔还在那里放羊,羊栓着,啃干草,六叔眯着眼晒太阳。

“六叔,放羊啊!”

六叔抬起头,揉揉眼:“宗贵,忙什么?”

“没事,瞎溜达。”

“那就过来坐会儿吧。”

六叔斜躺的地方是一个朝阳背风的葫芦口,冬天的西北风把细沙吹进来。太阳一晒,暖暖的,软软的。

“好,坐会儿。”宗贵紧挨着六叔仰躺下,“好舒服呀……”

“不干书记清闲了吧?”六叔问。

“清闲啦……住几年什么也不干啦。也抓几只羊,咱俩一起放羊。”

“你……?闲不住噢。你这种人啊,不能闲,闲起来要出毛病的。”

“六叔,现在就比较清闲,在支部里也没有什么事儿。”

“很快你就要忙啦!”

“没什么忙的。”

“没什么忙的?建华承包了果园,你能不管?”

“这事已经黄了。”

“不是叫行时建华已经叫到手了吗?”

“有人到党委去写检举信,还有小字报,这事能不黄吗?”宗贵一想支部会议还没有对外公布;所以暂时还应保密,也就只好对六叔含糊其辞。

“你没提前跟嘉禾打声招呼吗?”

“没有,要是有的话,那可真是幕后有动作了。”

“其实,我是明知故问,知道你不是那种人;可是你实诚别人对你不一定实诚啊。”

“是啊,人心隔肚皮。我也这样想,为什么建华叫行得成了,就有人写举报信和小字报?”

“宗贵,你跟嘉禾打交道这么多年了,嘉禾这人肚子里的弯弯道道太多,你琢磨不透。书里戏里的招儿他烂熟,而且会用。咱就是肚子里有;但用不出来,他行。”

“六叔,我不清楚别人,我清楚自己。我不跟别人斗,只是凭着良心做人做事。你不跟他斗,斗几次他也就觉得没意思了。这年头,不跟前几年了,斗来斗去,啥意思?没意思,现在是正经做事的时候。”

“你说得对,不过有一点还是要注意的,防人之心不可无啊,要不然光吃亏!”

“吃亏就吃亏吧,本来也没想占便宜。”

“是啊,你干了这么多年书记,没有占集体的便宜,田庄人心里都清楚”

“六叔,这次建华叫行承包果园,我不是很赞成的。他说要试试,证明自己的能力。我也就没阻拦,这不就闹出这么一出戏来。”

“宗贵,你没拦他是对的。青年人就是要闯一闯,有机会就不能放过。时代不同了,你就得让他放开手脚去干。”

“谁能想到,他一个毛头小子竟然全部叫下来。那些把果园看成一块肥肉的人能善罢了?”

“我看这件事,最起码说明建华这小子还行,这你就得高兴。”

“只不过是一出手就不算顺利,还是年轻啦,经历得少啦。”

“宗贵,你要有心理准备。下一步把结果变了,你得好好开导建华,青年人血性足容易冲动。”

“是啊,我也这么想,还真得提前给他打预防针;要不到时候,一发毛真能闹起来!”

“就是,你得提前安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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