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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1 章 屋内小谈

外头断断续续飘起来鹅毛大的雪绒,院子屋内却烘着烈烈火盆温暖如春。

许万千被蒲一深按在床头不许动弹,床帘子被撩上去了,旧屋内的摆设便一览无余。

“这是何处……”

她的嗓子还有些沙哑,蒲一深亲自去向这院子的老妪讨了碗一直温在灶火上的芋头粥,并请对方去堂屋告知许宝几人,他们的小当家的醒了。

“一户农家,你伤好之前,会在此借住几日。”

蒲一深端坐在床头,身上一袭雨过天青的罩衫顺着床榻拖曳在地上,他一只手托在碗底,伸手捞过一个枕头来将许万千的腰身垫高,随后用土瓷小匙舀了半勺绵密软烂的清粥,玉一般莹润的指节捻起匙柄稳稳送到许万千淡色的唇边,柔软干净的素色方帕卷在指尖,许万千垂眸便能嗅到淡淡的皂角清香。

她遮掩在长睫下的眸光闪了闪,嘴唇不由自主地抿起来,蒲一深以为她胃口不佳,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就见少女微微抬眸,目不转睛地瞧着他。

半晌,蒲一深没有再说话。

两双沉静的眼睛对视,仿若秋水汇入泓波,润物细无声。

“我……”许万千刚想要开口,便被蒲一深止住了话头——

“宝叔说那地下的水地龙体内含毒,那赤脚郎中也说你背上伤口毒入心血,想来和那王田八一样,被水地龙幼虫咬后陷入幻觉,他心思不纯,贪欲杂念逼心,故而疯魔竟要害你性命……亿儿,“蒲一深唤她,“你莫要多想。”

许万千的眼眶蓦地红了。

“至于那黄鸳,也不知在地下待了多久,水地龙幼虫不知吸食了他多少的精血,宝叔猜测那他脑中神思早已融入虫体,我虽不知你看见了什么,但恐怕你中毒后窥见之情景与他脱不开联系,亿儿,这并非你之过错,莫要再想。”

“……”

蒲一深太聪慧敏锐了,在这个人面前许万千永远不用纠结犹疑去寻找什么借口,永远不用将她珍视并引以为傲的纯澈真实给遮蔽,因为他都懂,并且若是许万千想听,他便娓娓道来,若是她不想,他便“不知不言”。

许万千一时间竟感觉喉头堵塞得说不出话来,只咽下一声气音,隔着朦胧的水雾瞧着他。

这是许万千醒来后头一次这般精细地将蒲一深上下打量着。

她梦里浑浑噩噩,沉沉浮浮都是血色浓稠的天空,

她在梦中感到自己在控制不住地打颤,脚下是滚涌灼烫的岩浆,她手上拿着一把沾满了血的匕首。可她自己并不清楚那腥气的污血是属于谁的。

许万千拼了命地将那匕首扔进了脚下延绵大地石缝中,可是在“当啷”一声脆响后,她手掌的纹路里却沾染了更深更浓艳的猩红。她近乎绝望地拼命擦磨,跪在地上用碎石划开手掌,越来越多的血渗出来,许万千陡然抬起头,便看见一双怨毒谗邪的老鼠眼从厚重的乌云里探出来,于凌乱苍凉的梦境大荒中紧紧咬着自己不放,几乎她的梦魇盯出一个洞来。

她是被吓醒的。

醒来之后只觉得浑身的筋骨都被铁水熔化又重塑了一般,除了难以忍受的疼痛之外,她感到一股不可抑制的疲惫猛然间撞碎了心墙,冲入四肢百骸,让她只觉得累,累而空空。

也许正是在梦魇深处挣扎穷困的恐惧心死太过痛苦,便使得许万千在睁开眼后,心里就近乎偏执地想要不断贴近无比澄澈干净的事物——

除了她眼前的少年,还有什么呢?

蒲一深变得不一样了。

这是许万千看着他脑海里浮现出的第一个念头。

那场冬雨之前,他更像是佛前惊鸿一瞥的青莲,孤灯残影般立在清潭中,亭亭净植,香远益清。如今雨停雪落,这个人,似乎哪里不一样了,依旧是一柄中通外直的竹,可不知在何时,已悄然拔节生长得更高挑,这个人坐在这里,却仿佛他眼中绽开了一簇簇白日里的烟火,无人察觉到那份俶尔即逝的绝伦惊艳,可谁都忽视不了那同样转瞬即逝的,气势浑沉的轰然“雷声”。

只有许万千抓住了那日光下的烟火,绽开在她眼底也落在她心头。

许万千怔怔地瞧着对方,直到那温热的匙沿轻轻碰了碰她的唇瓣,她才愣愣地张开嘴吞了,浓郁沙绵的芋头融进软米里,滑进她的喉中,带着人间小菜独有的温暖与真实,一口下去许万千险些落下泪来。

“我自己来……”她吸了吸鼻子,朝蒲一深伸出两只手来。

蒲一深让开她的手,轻声说了句,”烫。”

随后像是没有发觉那双眼角晕染的水红一般,垂下眼睫缓缓搅动着稠粥,许万千就静静地瞧着他的动作,在那小匙送过来时立刻张嘴含了,一次又一次用舌尖确认这份烟火暖意的真实。

屋门被许宝大力推开的瞬间,许万千刚刚咽下去最后一口粥,她接过蒲一深手中的方帕用力压了压嘴,那原本就被芋头粥温得发粉的两片唇便呈现出更深的红色,显得整个人气色也好了许多。

蒲一深将她的小动作尽收目中,眼底浮现出既心疼又无奈的淡淡苦笑来。

许宝风风火火地冲进来,将门槛踩得咯吱咯吱响,一面喊着:“醒了么醒了么?三姐儿醒了么?”

他冲得劲猛,跟在他后头的程铁心直接被弹回来的木门撞到鼻梁,只得龇牙咧嘴地捂着红彤彤的鼻头守在外头。

许宝大步走进来,瞧见许万千沉静地靠在床头,这汉子忽然噤了声,原本已跨到榻边的脚高高抬起又轻轻落下,隔空伸出手来比划了一下自家小当家的消瘦了许多的小脸儿。

许万千瞧着他那粗厚毛糙的手指指腹上还黏着黑棕色的栗壳薄皮,五大三粗的汉子竟露出这般踟蹰的一面来,不由得笑了一声,朝许宝弯了弯眼睛:“叔。”

许宝被那笑颜所打动,突然抚掌高声大笑起来,“好好好!醒了甚好,醒了甚好!”他一面哈哈笑着一面随手拉了个板凳,大马金刀地坐在了他二人的对面。

许万千的神色还有些倦怠苍白,但看见许宝便不由得心生亲切,面容上也多了几分生机,许宝详尽地问了她如今身体状况如何,她也都一一作答了,在听见许宝让她好好喝药休养时,许万千的眉头微不可查地蹙了蹙,“我再歇一晚便没什么大碍了,药在路上也能喝,宝叔你莫要因我误了落钩的行程。”

“哎。”许宝摆了摆手,“这个何妨。”又说:“三姐儿此番无碍那是气运造化,可不敢大意,左右这两日下雪赶路不便,就在此处多将养个三五日,待程家二妹她寻得了马匹来再赶路不迟。”

“马……”许万千有些懵懂,“什么马?”

说到这儿,许宝的脸上划过一丝焦虑痛惜之色,低声骂了一句,才拧着眉头开口道:“他奶奶的,那鸟客栈的马厩后来便塌了,马掉进地陷里折了脚,跑是跑不得了。”

“什么!”许万千脑海中闪过那几匹温顺灵气的高头骏马,顿时心痛非常,又听许宝说已找人将它们运回了三琼山去,还唤程银心折返回去护送,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三个人又说了几句话,许宝这汉子不知还有什么事,只坐了不足般柱香的时间便火急火燎地起身要走,许万千无数的话和疑问还未说完便被尽数堵了回去,只瞧他有些紧绷的高大身躯挡在门口,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转过头来对许万千咧了咧嘴:“这地方到底苦得很,三姐儿好生养着,回头到了积阳城,赶上上元节俺带你二人好好热闹热闹!”

说着不等许万千回话便大力推开门走了出去,守在外头的程铁心正关切地朝里探头,还没等瞧见屋内情景便恰恰又被弹回来的门碰在鼻头上,只听他“嘶”地一声捂着鼻子,踉踉跄跄地跑去擦鼻血了。

许万千:“……”

她疑惑地转头看向蒲一深,后者神色如常地垂眸将方帕搁在膝头叠好,那动作端的是雅致自如,随即便听见许万千茫然的声音:“宝叔这是怎得了?”

蒲一深闻言抬起头来,朝那未关紧的门外望了一眼,搁着门缝能看见院子里纷飞的雪花,和枯草折断的荒凉地面。

他收回目光,转眼看见许万千还睁着一双黑亮懵懂的眸子瞅着他,忍不住勾了勾唇角,抬手将她脸侧的碎发挂在耳廓后,淡淡笑道:“宝叔怕是又去劈柴了。”

许万千:“?”

“你未醒之前,宝叔几乎日日都在屋外徘徊,不放心也不敢睡,那灶火上的粥一会儿滚着一会儿温着,光是柴火他便日日夜夜地劈了几尺高,手上老茧都险些磨掉一层。”

“他……”

“可宝叔这样顶天立地的好汉,若不这般又该如何呢?”

许万千低头不语,蒲一深见了,便伸手将她滑落膝头的被褥往上拽了拽,接着说道:“原本他是想让程大哥送马回去的,可又说他拙舌少言,和老祖宗说不清楚你的情形,这才使程家二妹回去。”

许万千忽然抬头,惊诧道:“外祖母?他,他要对外祖母说些什么?”

“姐儿此番险些丧命于此,他身为琼钩老手,竟令许家三姐儿多次身犯险境,自然是要说清楚的……待他回了三琼山,老祖宗未必不会责罚他。”

这下许万千是真的惊着了,心里更加受不了,什么请罪不请罪的,若不是有许宝护住她,她早就死在那黑漆幽深的地下去了!再者而言,她本就是答应了外祖母跟着许宝出来历练的,这才走到哪里,罚什么罚?真罚了宝叔岂不寒心,许家伙计岂不寒心么!

她急着就要掀开被褥下床找许宝去,被蒲一深抬手拦住了,正要开口,院子里忽然传来一声接着声木头崩裂掉落的响动,以及一阵刺破云层的仰天长笑——

“吼吼吼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蒲一深:“……”

许万千:“……我觉着以宝叔这般豁达,即便罚了应当也……不会寒心吧……”

蒲一深:“我也这般认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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