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9 章 第七十九章

顾云一路狂奔，沿路看到了许多百姓一个个神色紧张，背着包袱朝他的反方向疾步快走。他一开始还能狂奔，随着人越来越多，也不得不放慢了脚步。

百姓们人海涌动，几乎是同一时间出了家门，顾云逆着人群往城门方向冲，明明近在咫尺，却好像远在天边。

将领冲出府门，这次一眼就看见了顾云。倒不是他多显眼，而是人头攒动中，他是唯一朝着城门方向而去的人。

将领着急，生怕顾云被挤出个好歹，忙呼道：“大家不要急，一个一个排好队！”

可是，他低估了人们的求生欲。

这些人都是普通的老百姓，乍遇突发情况，本能让他们去争取活着的机会。没有理智的，只想着如何更快地从城中出去，尚有理智的，一开始还能听着指挥，后面将一开始冲出去的人都挤到了队伍的最前方，也急了，疯狂地往前冲。

赵开岳镇守大漠多年，他们习惯性地以依赖他，习惯了有大齐军挡在他们前面，所以一听到沙心城保不住的时候，霎时心神慌乱，根本没有任何理智可言。

他们的大将军都快败了，他们又有谁能抵得住呢？

将领见言语不管用，只能吩咐手边还能调动的将士强硬地阻在队伍前面。这些常年守卫大漠的将士还是有一些震慑力的。虽然此刻微乎其微，但还是给了顾云一些喘息之机。

顾云只感觉人群似乎放缓了，于是加劲冲出了人群。冲出人群的一刹那，他像是一条在岸上搁浅许久的鱼，突然被放进了水里，死里求生地大口大口喘着气。

他的衣襟不知被谁扯开了，头发也松松散散，只剩黑色的发带还顽强地缠在发丝上。他现在既无半点昔日指点江山、挥斥方遒的军师模样，也无上京城神武大街之上巡街游行的科举榜眼的挺拔身姿。

顾云只恨自己没多长两条腿，没生出一对翅膀。

将领隔着人山人海，大声呼喊，然而却如泥牛入海一般不可挽回，他眼睁睁看着顾云一路奔袭到城门口，被两个将士拦住。

他放心了！

没有将军的军令，谁敢在整个时候放人出去？

“来，让让，让让......”

还没等百姓让出一条路，城门打开了一条小缝隙，顾云骑着马，头也不回地往外冲去，密密麻麻的敌军将士人潮涌动，直接将顾云包围。

直到城门关闭时，他也没看见顾云的身影冒出来。

完了！

将领绝望地瘫在地上，仰头望天，这下彻底完了！

他怎么就忘了，军师身上还有将军的兵符啊！

顾云有多大的战力，不光他知道，整个军营恐怕也无人不知了，让他逃命还好，让他上战场打仗，那就不是打仗了。

双方实力相差太过悬殊，根本就没有一战之力。

那是纯粹的送命！

往日在军营里，功夫最差的小兵都能打赢顾云，胡笳的将士本就凶残，这次更甚，顾云恐怕真的没命了。

将领心中悲怆，强行压抑住悲伤：“将所有百姓集中到后门位置，听我号令，一旦撑不住了，你们立刻带着人走！”

将士点头，然后又犹豫地看着他，他知道这些人想问什么，他们是想问他为何不跟他们一起去出去。

将领目光如炬，注视着城楼之上在疾风烈烈之中被吹的张扬的军旗：“誓与此城共存亡。”

顾云的样子是很唬人的，他平日里为了保持威严，特意对着镜子练过。面无表情的时候，是有点不怒自威的。

当他从怀里拿出兵符命令他们开门时，守门的将士都不由得一愣，无关其他，实在是因为那一瞬间的神情太像将军了，还没等他们回过神来，顾云就从打开的缝隙中冲了出去。

顾云的手脚是前所未有的利落，他拿着剑，手腕翻转，利刃专往胡笳人的手筋脚筋处划，他力量不足，硬碰硬肯定是不行的。

平时训练的成果在这个发挥得淋漓尽致，他力量不足，就专练巧劲。顾云身姿灵活，一时硬是将发了狂的胡笳人给逼得近不了身。

赵开岳解决掉手边的一圈人，右手用力往下一掼，红缨枪杵着地，支撑着自己力竭的身体。

他抬手抹掉嘴角的血，看着马背上顾云一脸认真紧张的模样，就像在学堂里接受夫子考核的学生一般，突然大笑起来，眼睛里迸射出许久未见的光芒，那是一种自心底而起的欣赏，也有寓于胸怀的自豪。

这是他的军师！

文能治天下，武能战敌军！

“将军！”顾云驾着马，伸出手想拉他上来。赵开岳稳稳地握住，旋身跃马而上，就这样从后握着缰绳。

“抖什么...”赵开岳察觉到身前的顾云握着缰绳的手在抖，他覆上去，贴在耳边温声赞赏道：“做的不错。现在我就教你什么是真正的杀人。”

顾云是头一次真刀真枪的上战场，他记着赵开岳曾经告诉过他，战场之上，是拿命在拼，片刻都不能放松。

所以，刚才他一直提着一颗心，神经绷得紧紧的。

温热的手掌，带着厚茧，莫名有一种安心感，红缨枪握在手里，沉甸甸的，赵开岳带着他，直接划破了敌军的喉咙，一击毙命，血喷洒出来，有两滴溅在顾云的手里。

血还是温热的。

“看着，你不是要为老高报仇吗？”赵开岳带着他又连续挑了几人，朗声高呼：“杀一个赚一个，杀两个赚一双！”

他本来是让人把顾云带走的，既然他出现在了这里，想也知道，那人必然是没有拦住他。

顾云的泪不受控制地往外冒，向来温和的眼里也带了血性，赵开岳天生就是将帅，知道如何激起人的斗志。顾云心里连日憋着的一股气也在见了敌军好几人的血之后终于吐了出来。

一开始，越杀越狠，但越到后面，斩杀却是越来越费力。胡笳这次派的兵太多了，顾云一开始占了个措手不及的便宜，才有了一时的上风，就算后面赵开岳护着，隐隐也有抵挡不住的趋势了。

赵开岳的身形也逐渐慢了下来，他本来就有伤在身，这会儿更是透支体力。胡笳人瞅准机会，就要给他要害一刀，他将将避开，却没躲过身后的刀。

事实上，他也躲不了，因为身前有一个他要护着的人。

城楼之上，早在赵开岳冲出城的前一刻，林晏兮和陆闻就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刀剑相遇，铿锵声划破天际。

林晏兮侧耳倾听，有气无力，休养了片刻，她撑起半边身子，跌跌撞撞趴在城楼之上往下望。

两方人马疯狂厮杀在一起，地上已经倒下了不少人，血流成河，这样下去，迟早要完，但是她血玉还没拿到手啊！

她脑袋发晕，只想着如何将血玉保住，心里着急，不管不顾地祭出七方锁。陆闻见状，忙将她按住，怒喝道：“你干什么？！”

他虽然不太了解，为何她这次如此虚弱，但是用脚趾头想也明白这必然和七方锁有关。

联想到那个冒牌货说的话，陆闻沉声道：“你当真不要命了？”

“你给我待着！”

说完也不管林晏兮反应，径直就往下走，结果刚一下城楼迎面撞见了将将清醒的沐英。

沐英现在还有点懵，他同朱副将一行人一同被困在高台之上，也同他们一样什么都没看清，睁眼就到了沙心城。

清醒的一刹那，他第一反应就是去找自家大人。

是以，他一瞧见陆闻，便立刻迎了上去，空间传送，对普通人还是很大影响的，沐英脑袋发晕，加上跑得太快，以至于差点在陆闻面前摔了一跤。

陆闻扶了一把，沐英稳住身子，有些不好意思：“大人。”

“都回来了？”

沐英点点头。

既然沐英都在这里，那跟着去胡笳城的那些人多半也都回来了，陆闻往他会死呢后瞧了一眼，看见了原本在高台之上的众人。

他们有些人面上茫然一片，甚至瞳孔都没有聚焦，不知自己身处何方。

门外的激战仍在继续，隔着厚重的城门都能听见厮杀和吼叫声，陆闻刚迈出一步，声音便戛然而止。

四周安静的有些突兀，门里门外的声音在一瞬间全消失了，就连沐英都维持着把着佩刀的动作，一动不动。

陆闻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得，猛地抬头。

七方锁在上，林晏兮整个人被笼罩其下，脚尖离地悬空。她周身灵力缠身，全都无所遗漏地涌上了头顶。随着灵力的不断输入，七方锁的灵力越来越盛。她也变得越发透明。

陆闻这一次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灵力在达到一个顶点时，随后散开，整个战场就像一个容器，而这里面的人全都被灵力浸润着。胡笳那些吃了药的将士，眼底猩红逐渐退却。灵力散尽之时，所有人齐刷刷倒地。

一切归于平静之时，陆闻怔怔地抱着几近透明的林晏兮，嗓子哑得说不出话来。

耳边有人在叫他，全然听不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