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4 章 第 74 章

锦姝和两个嫂子正想着能找些什么事儿来给杨夫人做，就有人上门来找事儿了。

是个让人迷醉的春天的午后，春华绚烂，凌霄花高高爬在墙角，远看是一片耀眼的繁荣，正是一年最好时，可是杨府却是死气沉沉的，似乎就这样消沉下去了。

守门的婆子是在杨家做老了的人，拿了把瓜子儿在门房嗑，瓜子儿皮被井然有序地摆开，叫门声响起的时候，她扔下一把瓜子儿，慢慢悠悠站起来，坐的时间久了，乍一站起来，婆子有些微跛，可是那门却被敲得震天响，她嘟嘟囔囔：“久不来人，一来人就是着急的。”一边大声回道：“就来了，就来了。”

门被打开一道缝，是个梳着双丫髻的丫鬟，婆子眯缝着眼睛，上上下下打量着，问道：“你找谁啊？”

丫鬟身后还停着辆马车，她脆生生道：“找老爷。”

婆子睁大眼睛，又是一通打量：“老爷出征了”

丫鬟回头看看马车，压低了道：“那我们夫人想找杨夫人。”

什么夫人？婆子觉得这丫鬟说话含含糊糊的，这样的午后，她有些困倦了，想着嗑完了那把瓜子儿就去眯会儿，这会儿就有些不耐烦：“哪家的夫人？”

那马车帘动，一个妇人扶着车门窈窕下来，春风吹来一缕浓郁的脂粉香气，直扑到婆子脸上，婆子被这香味引得看去，那妇人袅袅婷婷走来，带着温和的笑意，婆子觉得有些眼熟，妇人已经轻启红唇斥那丫鬟：“什么夫人，该掌你的嘴！”丫鬟忙敛目伸手扶住了这妇人，妇人又扭头对着婆子道：“想不到这么多年，还是婆婆守门，婆婆不记得鱼娘了吗？”

锦姝靠在榻上捧着本话本子看，心绪却根本不在这上头，一方面这一大家子的嚼用不是个小数目，另外一方面总要给杨夫人找点儿事儿做才好。

窗外的麻雀叽叽喳喳，蹦蹦跳跳，锦姝看得出神，大少夫人脚步匆匆进来，惊飞了麻雀，锦姝这才回过神来，赶紧从榻上起来，迎了出去：“大中午的，嫂子怎么不歇会儿？”

大少夫人顾不得寒暄：“那边的那位来了，要见娘。”

那边的那位？见锦姝疑惑，大少夫人轻咳了声：“三弟的……”

锦姝恍然大悟，大少夫人见她了然，接着说：“娘这个时候在念经呢，不能打扰，再说，让她进来能说什么，别给娘徒增烦恼吧。”

锦姝问道：“嫂子见过了？”

大少夫人道：“你二嫂在外面花厅接待着呢！走吧，你也去看看。”

远远就见花厅里坐了个小巧的夫人，她衣着妆容无一不精致，看上去也是养尊处优多年的，大少夫人叹道：“哪里看得出来是个婢女出身。”

锦姝只觉得眼熟，小声问道：“嫂子不觉得她看着十分的眼熟吗？”

大少夫人细细看了两眼：“可不是像娘。”

说话间已经走近了，那妇人看上去十分年轻，并不像四十许人，这些年想必也是锦衣玉食过着的，她十分自来熟，打量了锦姝和大少夫人一眼，恭敬行礼道：“是大少夫人和大姑娘吧，大少夫人好气派，大姑娘这么大了，你在夫人肚子里的时候，我倒是见过你一面。”

她说话十分自来熟，大少夫人侧了身子，受了半礼，锦姝却带着笑打量她，生生受了全礼。

这是小巧玲珑的妇人，手腕细得好似能掐断一般，一把小腰不盈一握，姿态谦卑，可是眉眼间却带着多年上位无忧的优越，许是见了锦姝受了全礼，她轻轻咬了下嘴唇，很快就端正了姿态：“我想见见夫人呢，许久不见，也该给夫人请安的。”

二少夫人看了眼大少夫人，想到这一切，若没有她，就没有三少爷，没有三少爷何来逃婚一事，兴许锦水不会为了争一口气就冒进，哪里有今天的落魄和全家挂心，她这些时日就没个好脾性，对自家人还好，对着这样一个被她归类为祸水的人，怎么能好声好气儿：“娘也不是什么人相见就见的，姨娘还是回去吧。”

这一句“姨娘”让一边跟着妇人来的丫鬟成娟听了都是胆战心惊的，那边府里的人都知道，姨娘这个词儿对着这位是万万不敢说，不敢这么叫的。

锦姝和大少夫人却忍不住刮目相看，要说会说话，敢说话，还得是二少夫人，多说点儿。两人双双向二少夫人投去了鼓励的目光。

妇人道：“之前就听说，二少夫人和夫人最投脾气，是个泼辣性子，今日一见，果不其然。”

二少夫人笑里藏刀：“给人做小的才一味做小伏低呢，父亲也说，娶妻就要娶大气的，小意逢迎算什么？”

妇人有些气苦，轻轻呼出一口气来：“二少夫人说话有意思的紧……”

不等她说完，二少夫人笑道：“所以家里人都爱听我说话。”锦姝和大少夫人都笑了起来。

妇人自然心有不甘，转了话头道：“夫人有午休的习惯，我在这等等吧。”

锦姝道：“我娘轻易不见人，更何况是什么阿猫阿狗的！”

那妇人终于被激起了点儿火气儿，大少夫人这才沉沉发声：“二弟妹，姝儿，怎么和人说话呢，姨娘算不得正经主子，也是生了三弟的，二弟妹也不知道给姨娘看座。”原来进来这半天，妇人一直是站着的。

二少夫人笑颜如花：“看我，就是一张嘴快，就是没眼力见呢！我去找人搬张小凳子来。”说着自顾自走了。

花厅里摆着椅子，大少夫人和锦姝挽着手：“姝儿坐会儿吧，刚才扰了你看书，大嫂还得给你赔不是呢！”

两人坐下了，锦姝和颜悦色问那妇人：“姨娘找我娘为何事儿？”

妇人却也说不上来，只说：“许久不见夫人了，我是夫人身边的人，该给夫人请安的！”

二少夫人一去不复返，锦姝和大少夫人凑到一起说小话，妇人和丫鬟尴尬的站在一边，丫鬟气不过，小声道：“也不给您个座儿！”

花厅就没多大，这主仆俩站得也不远，锦姝和大少夫人都听见了，锦姝抬头笑道：“姨娘可是累了？我娘待人到底是和善的，我屋里的丫鬟一天天站着被说坐下了，连声累都不敢喊呢，我娘就是心软，你说是不是，大嫂。”

大少夫人自然点头：“是呢！唉，既然姨娘累得慌，我不然去看看娘午睡怎么样了，姝儿好生招待着！”

锦姝点头，又一个走了的。锦姝坐累了就站起来溜达一圈儿，看看花儿草儿的，溜达够了就再坐下，自顾自的十分自在，倒是那对主仆，脸色越来越难看。

终于，妇人忍不住问道：“姑娘这样待人，可不是大家闺秀之道！”

锦姝奇道：“大家闺秀之道？你还知道这些？”

妇人见锦姝搭话，侃侃而谈：“我年轻时在夫人身边伺候，自然知道，夫人才是真正的大家闺秀，待人宽和，为人善良。”

锦姝倏忽间变了脸色：“所以就养出了你这么个爬男主人床的丫鬟！？”

那妇人没成想锦姝在这里等着她，心中一惊，强自镇定：“我同老爷，情投意合。”

锦姝逼问道：“这般说，你同我我父亲，是先过了明路，才上的床？”

锦姝用词也并不十分文雅，妇人被说的面红耳赤，咬牙不语，锦姝想到杨夫人这些年，哪怕是半路母女，可是承蒙她庇佑，锦姝也是气愤不已：“你和谁情投意合不好，和一个有妻儿的男人？可见你本身就是品行败坏、水性杨花、轻薄无行、卑鄙龌龊、狗彘不食的浪荡之人！”

妇人被气得七窍生烟：“你……”

锦姝冷冷道：“我什么我，我母亲是大家闺秀不假，她心地善良，待人宽厚，你也是她身边的人，做出那种事儿来，倒拿别人的善良当挡箭牌了不成？居然还找上门儿来，给你留一条性命，已经是我娘的善意，你找上门来是什么意思？”

妇人气得说不出话来，丫鬟在一边吓得瑟瑟发抖，这妇人在小院里一家独大惯了的，哪个敢这般对她说话，就是有人稍有怠慢，都是打发出去的。

“锦姝，放肆了。”锦姝喘口气儿，刚要再说，就听到了杨夫人沉沉的声音。

大少夫人和二少夫人扶着杨夫人进来，杨夫人并没有刻意的打扮，穿着她日常礼佛时穿的素服，发间插着一根白玉簪子，腕间带着一支水润的白玉手镯，十分朴素的样子。

锦姝站起来撒娇道：“娘——”绞着手指头，嘟着嘴倒是一副小孩儿被抓包的样子，她极少如此，今日这般，倒是惹得杨夫人轻轻笑了起来。

妇人见到杨夫人，已经在一边起了势：“夫人——”她缩着脖子，咬着嘴唇，手里握着一方手帕，一副怯生生的样子，不知道的人，只当是她受了多大的委屈。锦姝只道戏班子没看见这好苗子，不然非得将她收了去。

杨夫人这才看向她，皱着眉头道：“怎么，多少年不见了，连行礼都不会了？”

那妇人一副没长骨头的样子，锦姝听了忍不住低头笑，杨夫人佯怒拍她的手背，锦姝忙敛了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