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红桃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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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佐轮从来不会对外人说起自己家里的情况，对任何人都是如此。无论学校的同学、老师，导师，室友。

他们零星一点的消息，都是从他的书面报告上截取来的。

因为，人类的悲喜在本质上是不会相通的，除非，牵涉到了自己。

就好比你跟同学说，我的论文被抄袭了，同学最大的友善就是对你报以微笑，然后鼓励你重新找一个课题。

但是，当你对同学说，这个抄袭者是个惯犯，已经连抄好几篇论文了，而且主要抄袭的课题就是同学的研究方向，或许哪一天就会抄到同学的头上，由于抄袭者发表的论文数量更多，仲裁也许会偏向对方，同学或许会受到伤害。

这个时候再加上，自己也恰好是受害者，才注意到了这个恶劣的家伙！于是，同盟就无形间结下了，同学会成为你最好的队友，不将抄袭者打倒，哪怕你想算了同学也不肯放过对方。

代佐轮深谙这一点，然而代佐轮也不愿意有同盟，因为每多一个同盟，只意味着受到伤害的孩子又多了一个。

他不会劝说韩依云将肚子里的宝宝生下来，他没有这个资格，没有这份自信。他不是孩子的爸爸，也不会成为孩子的爸爸，甚至连成为孩子未来的教父都没有兴趣。

可是当韩依云说起她自己家人的时候，说起她背离了自己的故土，等同于放弃所有的家人，放弃所有的支持。

当年义无反顾选择了爱情，选择了丈夫，以为自己强势的性格会成为一个新的小家庭的支柱，现实却啪啪打醒了她，世间没有童话，童话里不过都是骗人的，成长的过程不就是将小时候的童话一个个打破罢了。

代佐轮却说，“有些人，有些血脉，是不会放弃你的。哪怕，你到了天涯海角，哪怕其中一方灰飞烟灭，而你始终知道，有一个人在冥冥之中守望着你，无论他在还是不在，他的灵魂一直牵绊着你。”

“是因为，有那样一个人？”韩依云诧异。代佐轮看起来木讷而寡言，实在不像一个感性的人。

“他一直在……”

代佐轮第一次在外人面前描述起自己的家人，自己原本的家庭在任何人看来都是无比和美而满足的。

只是当天祸降临的时候，任何的美满、幸福都不足以抵抗，人类的渺小与生俱来，一如它自以为的强大。

韩依云说，“老朝出轨的时候，我一次次的原谅他。虽然他们一家人是住在我的房子里，可我却是在他们的土地上。那种滋味，恐怕没有经历过移民，没有经历过迁徙的人是无法明白的。老朝的妈妈，是个很传统的华人妇女，是那种以夫为纲父子为天的人。所以男人在外面花天酒地永远值得理解，只要他们还愿意护着这个家。可是！”

纵使再强悍的女人，在家人，在感情面前，依然脆弱的像一片薄薄的雪花。

“可是，他们家住在公司分给我的房子里。我每个月大部分的工资都要补贴家里用度。我说要请保姆，他们请来了他们家的小姨，说一样帮忙干事，不如便宜家里人？”

韩依云言语之中尽是不明白。而代佐轮也不明白。

他们一个是看不透，一个是没经历。

“我承认在老宋的问题上是我越轨了……”韩依云承认的倒是坦然，“我一开始也没想太多。他是妻子出轨，我是丈夫出轨，我们就是，烂虾配白菜——是这样说的吧？——天生凑一对。也没打算正确定什么关系。而且他能力不强，我也看不上。可是……他到底是怎么搭上师父的！？”

韩依云抚摸着愈发圆滚滚的肚子。

对的，它已经圆滚滚了起来。

代佐轮目测，他也不会目测，只是觉得它真的比之前硕大了许多。

“我是想过要一个孩子。哪怕一个只属于我一个人的孩子也够。但，孩子真的来的时候，我好怕……”

从窗外透进来的光，愈发的昏暗了下来。

“我一个人养不起来怎么办。我失去了工作怎么办。我必须再继续这样没日没夜拼尽全力的干上30年，将来我在这片土地上，才配拥有一席之地，才能够与老朝的妈妈那样的人一样，拥有话语权，才能够昂头挺胸的说，年轻的时候，我为这片土地，付出过。”

“但是，但是如果老宋和师父在一起了。我了解师父这个人，师父这个人眼里是揉不得沙子的。她和我一个模样，喜欢防患未然，喜欢一步顾十，师父一定容不下我。没了工作，重头开始，带着没有父亲的孩子……我……”

代佐轮听到自己以一个不可思议的平静的声音说着，“为什么不试图与你师父，好好坐下来聊一聊这件事情呢。”他甚至怀疑这个声音不是自己的，而是——阿佑？

“与师父！？”韩依云惊颤的声音都抖了起来，“我疯了吧。现在我是与师父抢男人的坏女人！师父的经历也不简单。她不会理解我的。”下意识的摇起了头。

“可是从你的语气里，分明你对李总监的信任，远远超过了宋总监。”

从她的语气里？代佐轮不明白，她的语气，可她并没有怎么描述过她与李嘉美的关系啊。

他听到自己继续说着，“或许，你可以事实？有的时候，女人其实才更理解女人。只不过因为眼前的利益，导致她们无法让步，可是一旦当女人真正明白了，什么才是永久的利益，她们会做出来的牺牲，愿意做出来的牺牲，简直是惊人的。”

代佐轮的话让韩依云跟着沉思起来。

“对。那个男人，根本不可靠……他有好几次都把师父私下里的机会拿出来在酒桌上重批特批，如果，他真的以后跟师父在一起了，一定不会放过我，一定会把我咬出来。甚至说是我主动倒贴的他，他只是犯了天底下男人都会犯的错误！到时候，我就是师父唯一的祭品了。”

“所以，不如你与你师父摊牌？以李总监的气度，我觉得，某些角度来说，她比男人更局气，更有大局观。也许，她也正需要你的投诚。只有在表明了你的态度，拥有了足够清晰的视角，才能够做出最终最精确的决策。”

“小代，你真的是这样觉得？”

代佐轮不自觉的笑起来，感受到嘴角扬起，他突兀的摸了摸自己的脸，似乎顿时又不明白这个表情是从哪里来的。

“我只是觉得，若论管理投资的眼光，你和李总，要比宋总可靠的多。如果非要让我选一方合作的话，我当然选择更加有sense的投股人了。”

韩依云有些烦躁的揉着太阳穴，“你那个老板，老乔，跟老宋简直一丘之貉。玩的都是一路花数，我觉得他们……”

“依云，我老板他是生意人。没有人比你们这行更了解生意人的了，无利不起早。所以只要让他明白了哪一方才是真正能够给予他更好资源，更利于公司发展的，他一定会做出正确的选择。就像我刚才所说的，需要一个更清晰的视角和咨询。”

代佐轮轻轻的把自己的手掌搭上去，按在对方的小臂上，以一种彷如姐妹之间彼此亲信的语气说着，“我不会骗你的。因为我们是利益共同体。你要相信你自己的直觉，你觉得谁可靠，觉得谁不可靠，有些时候并不是一念之间拍脑袋想出来的。而是，你早就在潜移默化中接收到了外界的信息，在潜意识中进行消化与计算，才会产生不一样的第六感，你要相信自己的分析能力。不要，”他顿了一顿，目光不经意般掠过她的腹部，“让外界的因素，影响了你。”

韩依云敏锐至极，是勤于思考的，会领会他的话的。

……

眼前的黑雾慢慢的加重，分不清是窗子里的还是窗子外的。

似乎天色一直都是昏昏沉沉的。房间内的壁灯也不知何时悄然亮起，只是光芒依然笼罩在雾色之后，朦朦胧胧。

【这个女人要比我计算中的警惕很多。】

【天底下所有女人警惕心都很重。】

【咦？小佐你是怎么知道。】

【别忘了，我从小是跟着女人一起长大的。】

【所以你的心底里，才更希望自己也是个女人吧。】

【你说什么！？】

【我说，你有过那样一个念头。如果你不是个男孩子，而是个女孩子，是个可爱的，和她一样性别的女娃，是不是，结果就会不一样了。或许她会把一些她对玻璃展示柜里那些高档娃娃的爱，分享一丢丢给你？对你更温柔，更细心，接纳你，就像她自己的孩子……】

【够了——！！！不要再说了。闭嘴，阿佑！你到底怎么了？你是破防了嘛？？？】

【我只是，说出了你自己内心，真正的想法。你现在应该知道，那个模仿了你的怪物，跟你一模一样，却会打扮成女装，以女性的视角生活，行动的妖怪，是什么东西了吧？】

那是，你自己啊——

阿幼没有继续说下去，可是代佐轮却听到了。

就像阿幼之前告诉他的那样，只要想了，就会听到？

多么神奇啊！

【我现在，依然被困在你的世界中，对么，阿佑？】

【欢迎，来到代码的世界。】

所以，他见到的，与他对话的韩依云，并不是真正的韩依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