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死亡激素 4

一天中午晓风放学晚了，吃了午饭不睡。银汉说：“快去睡会。”晓风说：“还有十五分钟，不睡了。”“可以睡十三分钟。来，宝宝。”银汉抱着晓风坐在沙发上，扯条薄毯子把晓风包裹上，让他的头枕在自己臂弯里说，“闭上眼休息一会也是好的。”晓风不好意思不从，结果不到两分钟就睡着了。扈美芹过来看，拉开门也不扶一下，银汉坐着不能过去，就捂住晓风耳朵。扈美芹又出去了，关门的时候居然用手扶了一下。银汉一动不动坐了十三分钟，然后轻轻摇醒晓风：“宝宝上学去喽。”晓风睡得两眼红红的，睁眼笑了。“喝点水再走。”银汉兑好开水，尝了一下说：“正好喝。杯子热，水不热。”晓风接过来一饮而尽，银汉已经拿来了书包帮他背上，打开大门。

扈美芹买了一个西瓜放在厦子下面。银汉买菜回来，晓风捧着腮帮惆怅地端详那只西瓜说：“真倒霉，自打西瓜进门就天天下雨。”银汉拿起西瓜洗净一切两半：“乖，现在就吃。”扈美芹出来看见，想了想说：“不是不让吃，天不热，怕吃坏了肚子。”银汉说：“再放就坏了。”扈美芹见银汉又买了西红柿，就说：“西红柿还没吃完咋又买了？这时候菜一天一个价，先买了贵，多花钱。”“西红柿放两天熟透了才好吃，不熟的东西不利健康。”美芹说：“那不一样吃啊，吃的菜还能药死人了？厨房里没地方摆，就放这屋，搁我脚底下就行。”“我找个纸盒子垫着，省得硌坏了。”“不用！就放地上就行，谁家菜还垫起来！”

过了两天银汉炒西红柿鸡蛋，过来拿西红柿。扈美芹正在圈椅上坐着看电视，见银汉过来，连忙盯着看一举一动。银汉发现一个坏的，说：“烂了一个，可惜了。”扈美芹怒道：“你让它烂了干啥！家交给你管，还让西红柿烂了。”银汉心里发堵，她没一点事也不看脚下。好几年没这样了，怎么又这样仗势。银汉够得慌，要出去走走。彩娟赶紧说：“我陪你去，别累着了。”来到体育场，银汉就上不来气。对彩娟说：“回去吧，路上犯病就麻烦了。”彩娟赶紧往回走。

路边有卖西瓜的，银汉说：“买个西瓜给晓风吃吧，他想吃还不敢说。”彩娟说：“买个小的就行。”银汉买了抱着往回走。没走到广川路口就支持不住，放地上歇息说：“忘了推个自行车来，西瓜太沉。用脚踢着走回家，带球过人好不好？”彩娟说：“歇一会再拿，瓤子踢荒浪了。”银汉扶着墙大笑，既而更加不舒服，蹲在地上。彩娟站在旁边等着，并不着急。银汉喘息了一会，扶着墙慢慢站起来说：“西瓜扔了吧，拿不到家了。”彩娟马上弯腰拿起西瓜说：“我拿着就行了呗。”

一早扈美芹说：“我上你姨家去。汉带我去吧，我好些时候没见我姐姐了。”银汉说：“坐公交车去吧，快。”扈美芹说：“坐啥公交车，花那钱呢！骑三轮车去就行。”路上，扈美芹指点着说：“从这个路往东拐。从这边走，我记得清楚。”银汉说：“这个小路不大好走，不如从容里路走，拐过来就行。”“都是从这条路上走，近。”扈美芹不容置疑地命令。走到一半，前面正在挖地槽要建大楼，挖出的土堆成一个大土坡堵住了路。美芹自言自语：“这里盖楼呢，咋法？”银汉说：“顺着这个坡过去吧，绕路会很远，耽搁久了我怕犯病。你上车我拉着你，别腿脚不利索再掉坑里。”美芹说：“行，你带着我，我放心。”银汉拉着三轮车上下坡，加劲保持稳当。待上了大路已是一身汗，胳膊腿都打哆嗦。扈美芹一直看着的，一声也不出。到了鹿存忠家的小区，银汉说：“你去吧，东西不多，总能拎得动。我在外面晒晒太阳。”坐在一根横放在地上的电线杆上休息。“银汉，上家喝点水去。”鹿存忠从砖头瓦块中间寻着路过来了。他戴着一副又大又厚的近视镜，镜片一圈一圈的，就像卡通人物眩晕形象。他带着自然而和气的笑容来到跟前说：“外面风溜，别感冒了，上家去。”

彩娟下了班，家里却没人。扈美芹骑着三轮车慢慢进胡同来。彩娟问：“银汉呢？”扈美芹说：“在后边。汉还没我有劲，光嫌累得慌，我先骑车回来了。”

银汉回来的时候，手里拎着半斤鸡块。彩娟说：“买生的就行，买熟的多贵。”银汉说：“就是生的。你提着，我关门。”“你关上就行了呗。”“要你什么用。”彩娟勃然说：“没有我能行吗！这还用得着我干吗，你们干就行了呗。等你们都不行了，才该我大显身手呢，现在慌什么。”扈美芹跟进厨房问：“买的鸡块？”银汉说：“是。营养太差了，得买点肉吃。”美芹当即大嚷：“还吃啥的肉，这饭不能吃啊？多养人！”“营养不良怎么养人，人是杂食动物，光吃素不行。”扈美芹又平静下来说：“还是大肉好。家里养的鸡死了，不吃那是没法；谁还买鸡吃。”第二天美芹主动买回来三斤猪肉，从那以后每天买肉来。银汉说：“吃够了怎么办。”美芹说：“够啥，过一阵就不够了。”

第二天中午晓风放学回来，说：“完了，这回考试前我没复习，糊了。我妈该吼我呢。回回考完，我就惨了。”银汉说：“小神童，小可爱。”晓风无奈地说：“跟我说冰淇淋的名字。”银汉说：“这天吃冰淇淋太凉，爸爸给你做糖醋炖鱼。”晚饭后，晓风写着作业说：“爸，你做的糖醋炖鱼多好吃，明天还做呗。”银汉说：“好的。你爷爷做糖醋炖鱼最好吃，有滋有味，没吃够过。”晓风两手合拢说：“明天又吃糖醋炖鱼喽。”彩娟冷冷地说：“你还想吃第二遍，小心你姥娘让你吃够。”银汉心里一阵恶心，原来美芹每天买猪肉是这用意。美芹每时每刻都在注意银汉，这天发现他不吃肉，就问：“汉咋不吃肉？”银汉冷冷地说：“你们吃吧，我吃够了。”美芹想笑又不敢笑的神情掩盖不住。

彩娟与美芹看电视时聊天，无意间说起银汉帮晓风写作业。美芹像被扎了一般急切问：“那是干啥？”彩娟说：“作业太多，晓风写不完。”美芹愤怒嚷：“那是作业，家长帮着写算啥。不好好学，看我不打他。”晓风放学回来，扈美芹趁银汉在厨房炒菜，把晓风拉到自己卧室里问：“你爸昨天帮你写作业了？”晓风点头。“你爸咋回事，这是害孩子。”晓风说：“我爸才不会，那些作业我已经会了，做它干什么。”美芹说：“真稀罕，你舅也是这样说。昨天你俩那么大会子说的啥？”“我爸给我讲课。”“他又不是老师，会讲啥课。”“就是讲课。”晚饭后，银汉领晓风进屋写作业。扈美芹一会来看看，一会来看看。写完，银汉帮晓风装好书包。美芹忙拿了毛衣过来打：“这屋灯亮，织毛衣看见了。”晓风对美芹说：“姥娘，我妈说给买鸭子腿吃，都两天了也没给买。”美芹斥责说：“就那么一说，小孩子啥都当真。”银汉说：“承诺了就要兑现，信乃立身之本。”美芹翻着眼皮一脸不屑地说：“啥都当真。”银汉说：“这叫言而无信。”

扈美芹说：“晓风的作业让他自己写多好，你帮他写干啥。”“他写不完。他比班里的同学都小三岁，跟不上趟。前几年靠他自己，老哭，成了个大心事。”美芹勃然说：“小孩子知道个啥！有吃有喝的，啥过不下去的，打得轻！”“怎么能这样对孩子。他在班里年龄最小，所以怯阵。只有因材施教，多鼓励少打击才能成才。他又没错，你打他干什么？我这边一再暗示鼓励，但愿苦心能造就天才。”银汉动了气，转身上厨房。彩娟也跟着去，扈美芹若无其事。

考初中的日期临近，彩娟忽然热心起来，给晓风买吃的、买学习用品，比平时大方了些。晓风也乐意学习，一心想考上重点初中。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复习功课。对于需要背诵的内容，晓风能倒背如流。扈美芹虽然每天少不得上银汉屋里来梭巡，但每次都非常满意。这天过来看，见晓风一边回答着银汉的提问一边在床上窜来窜去，淘气加上进。美芹笑了，放心回屋看电视。

彩娟也提问，银汉对彩娟说：“每次提问，都把回答不上来的题目记录下来。”彩娟说：“就是该记下来，要不下回不知道哪个不会。”次日银汉提问时却找不到彩娟的记录，晓风说：“我妈才不记呢。”银汉去问正在看电视的彩娟说，彩娟说：“你今天从头提问就行呗，天天都得问一遍，要不他忘。”“你做的记录放哪了？你根本就没记录。”彩娟只好切正题：“我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