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恶心

苏景明看着陌生的苏启成，他的一言一语恰到好处，让人找不出错漏，就像是一个真正的慈父一般。

背靠冰冷的墙面，苏启成虚伪的面孔引得苏景明胃里翻江倒海。

恶心。

真的很恶心。

苏景明左手搭在右手肘上，好像身上有些地方隐隐作痛起来。

“苏先生不用这么客气，这件事还没有水落石出，我们校方也相信苏景明同学是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这次让您前来，也想要给您说一说苏景明同学在学校的状况。”

李主任瞧了一眼周宏。

周宏将话给接了过来：“苏景明同学的成绩很好，但是我们发现苏景明同学似乎有些孤僻，不喜欢和同学交流。”

苏启成点头含笑，“这孩子打小就内向，不喜欢和人说话。”

“我们也是希望你们家长能多多关心孩子，现在孩子处于青春期，正是需要家长理解的时候，开导开导孩子的内心。这个年级的孩子正应该是积极向上，乐观。”

李主任在一旁听的点点头，顺带附和两句。

“对，我们学校还是希望学生是全面发展。”

苏启成郑重其事的点点头，“老师们的顾虑我明白，回去我就会好好的开导开导苏景明。”

他说这话的时候，还将视线缓缓的停留在苏景明的身上。

苏景明抿着嘴角，垂着眼皮。指尖无意识的发颤。

背后如同上千只的蚂蚁在游走，头皮发麻的感觉从上向下，一直贯穿到尾椎。

苏景明悄悄深吸一口气，再次抬眼对上了苏启成略带疯狂的眼神。

那是苏启成家暴自己惯用的眼神。

苏启成和老师寒暄完，带着苏景明走出办公室。苏景明全身乏力，脸色逐渐苍白。他缓缓抬眼，教学楼外的梧桐树只剩下了树枝，被风吹散的落叶在空中旋转好几圈，最后才缓缓的坠落消失在眼前。

他还记得春日里疯狂生长的枝芽，是他在盛夏里乘凉的依靠。

一晃而过，春夏已去。

秋色正浓。

苏景明想，他怎么不是这些树叶，这样来年就会获得新生。

苏景明觉得自己的想法极其可笑。

也许他本身的存在就是一个笑话。

默默地跟在苏启成的身后，苏启成的背影看起来很宽厚，手臂上的肌肉线条很结实，连一层薄薄的外套都抵挡不住。

有一瞬间苏景明想过逃走，逃离这个地方，逃到一个没有苏启成在的城市。

走出教学楼，苏启成不满的转过身来，质问：“你就没有什么需要对我解释的？”

“解释了，你会听吗？”苏景明反问。

放学的时间过了很久，教学楼已经没有留下多少学生。

苏景明单手扣着书包带，站在暖阳下。阳光照射在他的皮肤上，让眼下的乌青更加的明显。灰色的校服已经不合身，藏在校服下的身躯单薄而瘦弱。

他的眼里倒映着秋日的景色，鼻尖弥漫着秋日的味道。

苏启成憋着一股气，在学校他也不好发作。克制隐忍内心暴躁的情绪，他沉声：“苏景明，我们回家慢慢在讨论。”

苏景明嗯了一声，满脸不在乎的模样。

苏景明被这阳光晒得头晕脑胀，在看苏启成的背影都有重影。

转过几条长巷，斑驳累累的石墙贴着数不清的广告，市井长巷，人来人往。

上了住宅楼，又遇到争吵的李叔和李婶。

依旧是为了楼下发廊小妹。

苏启成乐呵呵劝了两句，这一次李叔没有摔门离开，李婶也没有在破口大骂。

苏景明扣着书包带的手指微微松动，李婶看着他们热情的说：“不如进来吃个午饭吧？老苏肯定没有做饭，让孩子大中午和你跑一趟，怪辛苦的。”

苏启成摆摆手，“没事，家里做了饭，特意去接景明回家吃饭。”

苏景明听闻，下意识的往后退一小步。

谢绝了李婶家的好意，父子俩到达家门口。

还未等苏启成掏出钥匙打开门，苏景明的右手手腕被苏启成狠狠的抓住。

苏启成一个用力将苏景明拉的靠近自己。

苏启成的脸瞬间在苏景明的眼前放大，他的眼里带着震惊，也带着恐惧。

“苏景明，参加一个竞赛就把自己的名声搞臭，你是有多大的能耐去盗取试卷？”他几乎是咬牙切齿，浑身的戾气藏也藏不住。

“我没有。”

“为什么你学会了狡辩？和你妈一个德行！”

“我说了，我、没、做、过！”

“你妈也是这样！你也是这样！你是觉得我苏家的脸足够让你丢得起？！”

苏启成忍了一路，他的内心爬满了太多的尖刺，总要找一个突破口的宣泄。

还没忍到进屋，苏启成对苏景明动了手。

这一次，他打的比喝醉时还狠。

再次回过神来，苏景明强撑着腹部的疼痛，他弯着腰，红着眼。嘴里还在重复：“我没有。”

苏启成的愤怒到达的极端，他红了眼，安静老旧的楼道里留下了低声的喘气声。

从始至终，苏景明都没有哼过一句。

他望着苏景明身后楼梯，不过十几层的台阶，在他的眼里变得长远，望不到尽头。

恍惚之间，他看到了一个穿灰色校服的少年。

愤怒麻痹双眼，苏启成抬起脚，在苏景明的意料之中，将人踹下了楼梯。

长巷的住宅楼，岁月斑驳的墙面，墙外不可分割的人间烟火。苏景明往后倒去的同时，对着苏启成笑了笑。

好像是解脱。

却又不是。

耳边忽然响起了自己对任伟说的。

我没有立场，他生我养我，就当做偿还。

苏景明想，如果有一天苏启成想要自己的命。

他也愿意给。

仿佛这一瞬间像是按下了暂停键，苏景明的脑海里闪过很多的画面。

看到了幼时还未曾变故的家庭。

客厅的窗帘永远都是程慧最喜欢的淡蓝色。

苏启成会陪着自己坐在沙发上看最喜欢的迪迦。

幼时的苏景明窝在苏启成的怀里：“我以后要做迪迦这样的英雄，带着光和正义。”

那时的苏启成也是真正意义上的慈父，他会摸着苏景明的头，耐心的说：“好，我们景明带着世界上所有的光和正义，成为别人的英雄。”

那年的光景，像是昨天一样，清清楚楚的刻在苏景明的脑子里。

岁月总是匆匆，一年又一年，春夏秋冬过了一次又一次。

我好像还活在梦里，却又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苏景明不知道后面发生什么，他只知道在最后，自己跌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还有人在他的耳边轻轻的喊了一句：“小英雄。”

是深渊里最深处的角落，裂出一条缝隙，透进了一股温温柔柔的光来。

救护车的鸣笛声响彻在长巷的每条角落，来往的人潮停留在住宅楼的下方，堵得水泄不通。

苏启成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

他失魂落魄的跟上救护车，手脚都还在微微发颤。

一旁的护士看出了苏启成不对劲的模样，轻声的问道：“你还好吧？”

苏启成立马睁大眼睛，瞪着护士看。

“我……”他吞吞吐吐，“我儿子……还有他那个……”

护士经常见到因为紧张说不出话来的家属。她轻声细语的安慰：“你儿子和他同学都会没事的，你别太紧张。”

苏启成眼神飘忽不定，用力的搓着手指，脑袋嗡嗡作响的厉害，耳边不停的回荡起另外的声音。

“苏启成，你为什么要救他？”

“你不应该是最恨苏景明吗？”

“为什么要救他，让他去死就好了阿！”

忽然，苏启成猛地拍打自己的脑袋，吓得旁边的护士连忙过来拉住他。奈何苏启成的力气太大，险些将护士给弄倒压到在急救床上躺着的苏景明。

“你干什么？冷静一点！”

“快，镇定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