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3 章 征途（五）

白止戈是在惴惴不安中度过了黑夜，做了一夜的噩梦。

梦中他又回到了他与狐千裘初次交手的地方，自己不受控制亲手杀了他，低头看着染满鲜血的双手，当即丢掉了手中的玄雷剑，再看狐千裘在震惊中倒在了地上，一直在质问他。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白止戈吓得出了一身的冷汗，爬起来看外面天色微微凉，碧穹还在桌子上沉睡，这一次他能听到碧穹的呼吸声，瞧了一眼周围也没有狐千裘的来信。

长舒一口气，他的脑中乱成一团，自己除了前几次不受控制时，有点冲动，但最近他情绪一直稳定，从未对任何人有过杀意，许是太过紧张的缘故了。

披上外衣朝着观星台的方向走去，那里视野宽广，去那里走走也不错。

走近一瞧，观星台上还站着另一道身影，站在他的身旁轻声道：“舅舅？你怎么在这里？”

林玄陵转过身摘下了兜帽，露出了一头白发。

“舅舅！你……”白止戈欲言又止。

林玄陵看着渐渐隐入朝霞里的月亮，已有些力不从心，“安澜，我昨夜在此推演星象，从无数次的推演中我见到了四种世界!”

“舅舅费劲心力看到的世界是怎样的？”

林玄陵望向广袤的天空，晨风吹拂这他的发梢，只听他叹息道：“人族拼死而战，妖魔退回渡海梵天。”

“又一种人死灯灭，却又因后世之人精神世代相传，陷入无止休的杀戮中！”

白止戈还是不明白，他与狐千裘想的是将云胡引到人间来，借各大仙门之手将其诛杀，妖族一旦失了云胡这位妖王，他们便会自乱阵脚，听狐千裘说，魔族这边江海潮应是会听云蘅的意思，只要云蘅报了仇，他应会收手。

林玄陵转过身瞧着外甥，伸出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若战局失控，妖魔二族犹如困兽反扑，不择一切代价，也会将人族屠尽，安澜，舅舅有一个私心。”

白止戈，“什么私心？”

“你这名字意为止戈为武，可又姓白，将来怕是要以杀止杀了。”他通过接触看到了安澜的另一面，“以杀止杀，你要除掉所有挡在你面前的魔，包括现在的那位君主！统领魔族再与妖族对抗。”

“我……我不想。”他不想狐千裘看到这样的自己。

林玄陵，“安澜，大道三千哪一条路都可选，只不过代价不一样罢了！”

白止戈瞧着天边宛如火焰般的朝霞，给世间镀上了一层暖橘色，“舅舅，事物变化万千那你又何必在此推演，顺应天意不好吗？”

“神族赤侯的血脉只有你有，你若出事赤侯这一脉便再无人了，舅舅只是希望你能好好活着，改变结局。”他幻成一团微微发光的昙花消散在了原地，光芒也不似从前那般明亮。

宋炼见林玄陵歇息，她才安心离开。

这个呆子说他要推演天命，没想到竟如此损耗自己的修为，方才她见林玄陵站在观星台身心摇摇欲坠，几次想要出手相助，但他这好面子的人，又岂会接受自己的帮助。

白止戈反复回想着舅舅在棋室对自己说的话，还有方才说的大道理，若真到了无法控制的局面，神族赤侯又怎？

他一定要站在狐千裘的身边，守护天道！

……

狐千裘像是在水中闭气许久，睁开眼大口大口喘着气，空气灌入肺中他猛地咳嗽了几声，再看自己身边跪坐着一个巫医。

云蘅也捧着书坐在离自己的不远处，他抬眼看了一眼狐千裘，“巫医，他如何了？”

“回魔后的话，军师已无大碍，这一旦被梦魇缠身也是致命的！”

云蘅淡淡道：“你退下吧！若君主那边问起来，你就说本君与安澜仙师有要事商议，他若是生气发脾气，让他冲着本君来！”

巫医已头冒冷汗了，君主是个醋坛子的事魔族人尽皆知，这还了得？

“这是在哪儿？好像已不再魔族宫廷了。”

云蘅轻轻啜了一口滚烫的茶水，“昨日本君差小侍寻你，发现你在屋中闭气昏睡，本君已等不及与你商议了，昨天下午清点魔族大军，大军现已拔营向渡海梵天的结界出发了。”

糟糕，坏事了。

云蘅从袖中取出一点光晕放到了狐千裘的手上，“你可知此物落到了君主的手中会如何？他眼里容不得沙子，若知晓你的身份还与此人将宫廷闹得鸡飞狗跳，他必捉拿你交到妖王的手中。”

云蘅对军师一直有所怀疑，他隐藏周身的法力骗得过妖魔，但骗不过曾为修仙者的自己，在自己生辰宴上闹了这么一出，还能倒吸地气既不是江海潮也不是江逐日，一人一魔还和君主打过架，只能是这个安澜仙师还有那个画师了。

打开千里传信瞧了一眼，幸亏不是什么大事。

“多谢云蘅替我掩藏身份。”

云蘅，“本君的目的很简单，本君只想报仇！你若是敢骗本君，君主还有妖王不会放过你，本君也会踏平人间！这都是他们欠我的！”

狐千裘暗暗不爽，让云蘅这么一个任务给拿捏了。

……

白止戈还在翻看着阵法，时不时揉揉眉心已有些疲倦了，碧穹迷迷糊糊爬了起来抖抖身上的土，土渣子落得哪儿都是，“诶？头好晕啊！”

白止戈看向碧穹，“你总算是醒了，我还以为你和千裘都出事了。”

碧穹又拍了拍灰尘，将自己抖利索了才罢休，“也不知他出了什么事，这身上的修为说弱就弱了，害的小爷我睡了这么久。”

他拿起比自己大好几倍的图纸仔细瞧了瞧，手法进步了许多，“画符咒和阵法最好是一气呵成，这线条不能歪歪扭扭的，否则这威力会削弱不少，再接再厉。”

白止戈戳了一下碧穹的后背，轻声道：“你既是千裘创造出来的，你可能与他对上话？比如……直接千里传音对话的那种……”

碧穹被人戳了一下很不爽，当即将白止戈练习用的纸撕碎，一屁股坐在了原地。

“呵！小爷我……当然不会。”

白止戈盯着碧穹一阵思索，碧穹既能独自寻到他，那他若是也捏出来一个泥娃娃，那他让这个碧穹带着泥娃娃去寻他也不是不可。

说干就干，当即从院子里捧了一抔土回来，用茶水和泥，泥娃娃自带一股淡淡的茶香，碧穹在一旁瞧着不以为然，甚至嗤之以鼻。

“你这手法还不如狐大爷呢！”

白止戈没有理他，待塑好泥身，便开始准备捏面相了，用细小的雕刻工具削去脸上多余的地方。

白止戈将魔气渡给泥娃娃，他睁开眼就是白止戈的小号，与白止戈本人容貌上差不了多少，他彬彬有礼朝着白止戈行礼，又对着碧穹微微颔首作揖行礼，说话慢吞吞的。

“在下……额……在下”他好像还没有名字。

碧穹这“小恶魔”笑嘻嘻的凑过去双手捏着他的脸，“你叫白狗蛋！”

“在下白狗蛋见过白公子，还有……这位正在扯在下脸皮的……丑狗蛋！”

泥娃娃很是嫌弃的扒拉开捏着脸的手，碧穹恼羞成怒，还未够到他的衣角，泥娃娃已站在了白止戈的面前，轻笑一声：“我虽然被创造出来的迟，没你早，但又不是傻子，也不知你是真傻还是假傻！”

“你才傻呢！小爷我聪明的很！”

白止戈有些欢喜，不知狐千裘看到这小小的一只泥娃娃会是何模样。

白止戈唤他思量，思量已明白白止戈的心意，“我这就替你去寻他！”

碧穹也想要跟去，却被思量一脚踹倒在了桌子上，“丑狗蛋，你还是好好待再这里吧！”他头也不回的朝着窗户的方向离去。

可恶，被他给装倒了！

“你给我等着！”

魔族大军在黑暗中缓缓前行，狐千裘正寻思怎么给白止戈报信，他乘坐的帐子里，有什么东西正拱着帐帘的边角，一掀起来就看到一只泥娃娃费劲的爬进来。

好家伙！白止戈？

“在下思量，奉你心上人之名前来作伴！”

狐千裘打量着他，老秋气横，脾气也差不多，不过这脸怎么有点变形？思量见他不怀好意的打量着自己，当即用广袖遮住了脸，只露出一双眼和额头来，“还不是丑狗蛋干的好事！”

“丑狗蛋？”

“那只泥娃娃……”

狐千裘也忍不住想拿手指头戳戳他，这要是将白止戈变成这般大小，欺负起来定是好玩极了。

“止戈派你来做什么？”

思量拍了拍脸，试图将变形的脸拍回去，“替他聊表相思情，可谓是行也思君坐也思君，在下思量是也！”

他盘膝而坐坐在了狐千裘的对面，合上眼打坐，狐千裘一直在打量他，思量随了白止戈脸皮薄，双颊浮上一层淡淡粉，他能与白止戈相同，心跳“噗通噗通”加速。

白止戈竟觉得屋子有些热，当即推开窗，让冷风吹去自己身上多余的热量。

思量睁开一只眼小心翼翼看去，狐千裘没有在瞧自己了，暗暗松了一口气。

“我见魔族大军向着渡海梵天结界出走，按照白止戈给我的记忆，妖族大致方向在南边，而我们现在在这里！”他拿着自己绘制的小地图，连半个手掌大都没有。

“不日抵达幻海城附近，而妖族会顺着这条路向东北而行，若我猜得不错。”他用手指点着幻海城外最大的一片郊区，“云狐还有江海潮会在这里碰面！”

狐千裘费劲的看着小地图，“罢了！还是换个大点的地图吧！”

狐千裘从身后抽出一张大地图，丝绸一样柔软的地图盖在了思量的身上，他费劲的从里面爬出来。

这狐千裘就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