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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7 章 037

白星回面上一窘,丘山惠同容也缓缓而来,听见史呆子的话,隔着十几棵树的距离,大笑不止,显得十分不厚道。

至于史易,人压根没察觉到他俩之间的“明争暗斗”,正兀自收捡地上的碎片,裁布仔细包裹,把伴随自己多年的兵器就地掩埋,边动作边道:“这么些年来,我隐约感觉到我的‘白刃式’触及瓶颈,因而希望能通过更高深的武学功法实现自我突破,为此不厌其烦寻找。”

“百年前,天下武林唯至尊庾麟洲独领风骚,然其殁后,中原大乱,志士豪杰疲于奔走,救民水火,对武学一道的追求逐渐式微。淝水一战,‘暗将’庾明真阵亡于寿阳城楼下,自此庾家人再未现身武林,传闻庾麟洲习练百家武而至大成功,其搜集的秘籍,尽数藏于龙坤斗墓,据说只有当今坐镇拏云台的东武君得到真传。”

“继承衣钵的纯心赤子毕竟只有一个,对于我等庸碌凡人,上苍不赐机遇,只能想想别的法子。皇天不负有心人,两年前,终于让我在老爷子的故居找到他留藏下来的手札。”史易落下最后一抔土,鞋底重重一踏,将凹凸不平的表面夯实,整个人精神气足,言词颇为振奋,“此次前来,我一定要找到攀龙客的《辟兵九说》!”

白星回掏了掏耳朵,反问道:“就因为这个不远千里?”

活了十七年,从没出过滇南的他对史易的理由感到不可思议,将那些旁支末节给剪除,说到底,只是为了一口气,不是义气,也并非意气,或者称之为豪气,或许又叫做精气,比起复仇,追杀,躲债,避怨这些江湖老生常谈的东西,显得十分可笑。

也不知从何时开始,人们将醉心于武学的人喊作痴人,武林中多了机关算尽与明争暗斗,而老老实实练武功的反倒显得另类。

这一句问话教史易听来颇为不忿,他强忍刺耳,极力纠正:“身为江湖人,追求至高武道,难道不是应该?”

“应该?”

白星回摇摇头,道:“那多累!我可不是江湖人,我只想当个富贵闲人,随便练两手,不惹事不怕事就够了,天塌下来,有的是人扛。”

“随便练练?”

史易急眼,若非手中无刃,只怕此时已然拔出剑鞘。左黯黯将他手臂抱住,慌慌张张挡在两人中间,同时又大小声连唤了好几句太子殿下的大名,不停给白衣少年挤眼色。

“阿那奚”三个字叫史易回想起白星回的身份,那股积在胸臆中不散的怒火渐渐平息,他自嘲一笑,冷声自言自语道:“你说得对,你不是,你不是江湖人,堂堂盘越国太子,怎屑与粗人为伍!不,不不不,即便你想,你也不配当江湖人,身在江湖,不追求武功精进与武学至高,还算什么江湖,还算什么武林?”

他说完,对着脚边的烂木头踢了一脚,撞了白星回一把,从旁快步走过。

——

白星回躲着史易,故意选了与他离着远的小路散步消食,孟不秋怕他哪根筋搭错,为争意气在瘴子里乱走,便跟在后,隔着两丈留意。

少年倒没有发蠢坏事,只是一会踩一脚枯叶,一会踹一脚碎石沙砾,边走嘟囔,瞧着并不痛快。

他知道孟不秋离自己很近,嘴巴上的话其实故意说给孟不秋听:“我就挺奇怪的,在教中也没见谁为了武功要死要活,新任的巫谢祭司不会武功,但不妨碍大家喜欢他,听说前两年还屡破江湖奇案;怜惜姑姑瞎了眼,武功就此停滞,甚至大不如前,但出尽奇计,仍能灭南武林的威风……”

白星回觉得,自己不该在意,可举的例子越多,史易的话反而一直盘亘在脑海中,顿时无名火冒,捂着脑袋甩了甩:“不想,不要想,不……”泄了气,他干脆转过身来,气鼓鼓冲着孟不秋道:“他冲我发什么火,还说我不配当江湖人,每个人的活法难道非得一模一样?”

孟不秋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问:“你觉得武功重要吗?”

“不重要,”白星回张口就来,但很快又不满意地改口,“但没有的话,有时候却要命。”他抬起头来望着孟不秋,整个人委屈巴巴,道:“你也觉得我错了?”

孟不秋说:“你没错。”

白星回嘴角往上咧。

“……你只是没有意识到。”

孟不秋来了个大喘气,白星回脸色瞬间垮下来,不服气地追问:“我没意识到?没意识到什么?”

“巫谢可以不会武功,巫姑可以就此止步不前,那是因为他们还有别的倚仗,小白,那你有什么呢?如果连武功也没有的话,你有什么呢?或者换个问题,你觉得史易有什么呢?”孟不秋语气极轻,可落在白星回耳朵里,却如雷霆震怒。

他有什么呢?

他一个富贵闲人,什么都没有,说得不好听,即便想靠脑子,也没有那分智慧,如果再脱离长兄双亲,更是庸人一个。

至于史易……

都叫呆子了,也称不上诸葛智囊,只有一腔蛮力,和一颗坚定的心,武功对他来说就是最好的追求。

孟不秋与他直视,难得温柔:“小白,你很聪明,其实你心里已经明白,只是你不愿意承认。谁也没想到祸事会忽然临头,你不得不放弃从前已经适应的安逸,将责任背负一身,但在此同时,你内心深处,其实固执地不愿意去扭转心态,因为你是被推着走,被少教主的名头、被道德、被情感推着走,而非主动求变,我想,教主夫人之所以会留你在孟部,就是因为了解你的脾性。”

“我……”

“你不是在意史易,更不是在意他的话,你在意的是,那个怕麻烦又欠缺勇气和动力的自己。”

白星回怔怔的,说不出话来,因为身前的人已经将他想说的,悉数掏了个干净。他猛地蹲下身,恨不得将自己埋进地洞里:“你说得对,我没错,这不是对错的问题。”他搓了把脸,抬起头来,开口时音色发虚,底气不足:“你会不会觉得这样的我,让人很失望?”

“为何要失望?你方才不都说了,每个人的活法不必一模一样,只要你自己能够坦然接受。史易如此,也非是外人所迫。”孟不秋顿了顿,陪他一块儿蹲下,情感所致,忍不住想伸手去摸一摸他的脸,但最终仍在犹豫间不动声色缩了回来,叹道:“小白,你要记住,外力所致,终是一时之变,唯有内心所就,方才是永恒。”

“内心所就,方才是永恒?”白星回低声复述。

讲道理这事见仁见智,说到底还是看个人,孟不秋一向奉行点到即止,不打算啰嗦,说完便长身而起。

垂头耷脑的白星回忽然抓住孟不秋的手,大方迎上他的目光,眼底如火烧般炽烈。这会子,他没有如往常般唤其大族长,而是喊了名字:“我明白了。孟不秋,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会找到方向。”

“起来吧。”孟不秋趁机将他手指紧紧扣住,拉拽起。

白星回脚麻,鞋跟踩在软泥上没着力,一个滑铲险些坐在地上,幸亏孟不秋眼疾手快将人捉住。

只是,脚边那一丛白色的小花没有那般幸运,被踹得根茎外翻,十分可怜。

花非名花,少年也不是爱花之人,但他瞧见那株幼小的生命依旧在风中垂垂挣扎而不肯认命倒下时,他心头忽然一刺,顾不得掸去掌中泥渣,不由自主伸手将花护正,小心植回土中。

孟不秋忽然问:“你喜欢?”

白星回笑了一下,没有正面回答:“再有五个月,乌蒙塔寨里的凤凰花树也该开花了,不知道那时能不能赶回去。”

他的话像是没说完,孟不秋在旁静候,没有多嘴。

两个人找了块干净地方坐下来,白星回果然又接着讲,只是跨度有些大,瞬间跳回到幼年:“那些凤凰花是你命人准备的吗?还有半夜灶上热着的糕粑。”

孟不秋手一抖,但面上仍强自镇定:“不是。”

白星回当着他的面长呼了一口气。

可孟不秋又说:“是我亲手准备的。”

“啊?”

“我那时可还不是族长,哪有人手给我使唤。”既已点破,也就没必要再回避,说开便是,孟不秋以他的视角,将那些困扰白星回多年的往事如数道来,语气虚无得像是在说一场醒得不合时宜的美梦,最后以一声沉重的道歉收尾——

“对不住。”

白星回纳罕:“为何要道歉?”

孟不秋淡淡道:“因为我擅作主张。”

所有的困惑都被解释清楚后,白星回并没有如释重负的感觉,相反,心却像浮在云上,漂在汪洋里,生出一粟困于沧海的无力感。多年的相识告诉他,孟不秋可不是多事的人,他这么做一定有理由,可理由会是什么呢?

白星回从自己身上找理由,可越想,头皮越如针刺般疼痛,那痛感不密集,却如波如浪,绵密不绝,使他不由自主将后槽牙咬紧。

孟不秋注意到腮帮上紧绷的肌肉,明白过来他在忍耐,顿时跟着紧张:“小白……”

白星回佯装轻松:“只是头痛,可能是受了风。”

孟不秋却根本不信,厉声道:“白星回!”

“我没事!”白星回霍然抬头,露出灿烂的笑容,而后双手撑在大腿两侧,垂眸看鞋边搬家的蚂蚁,嘟哝道:“又不是什么坏事,你该告诉我的嘛!”

那一笑,将到嘴边的话都惊忘了,孟不秋两手撑按在眉骨上,不甚疲惫:“我能感觉到你的不安,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你突然很回避我。”他怕自己的情感会成为负累,更怕自己会再度给他带去不幸。

白星回认真地纠正:“不是回避,是害怕。”

“你怕我?”

孟不秋不敢相信,他一直以为那是厌恶,或是本能的逃离。

瞧他以为自己在开玩笑,白星回来了精神,喋喋不休解释着:“你不是苏尼么,我真以为你会巫术,能占卜出我的小心思,不然凤凰花和糕粑你怎么知道的,还有不能喝酒的事,巫姑都不晓得!”

孟不秋语塞:“我……”

“……最诡异的一次是,巫姑告诫我和哥哥不得上南山,但那天晚上我就梦到奉灵洞,并且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就在洞口。”不枉他听说书听了几百场,白星回讲的绘声绘色,不明白的还以为是哪家文客新出的鬼怪志异。

“你说你梦到自己在奉灵洞口醒来?”孟不秋却一反常态,激动地打断他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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