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26

这个突然出现在我背后的男人，戴着一张金属面具，只露出一对犀利的眼睛和尖尖的下巴。他朝我轻笑一声，便挥袖而去，缓步走向水边亭中。

他朗声道：“在下乃樊宁城城主，齐三闲。各位能来府上一聚，实在是齐某之幸。”

旁边的人纷纷开始凑热闹，一连串的自我介绍下来，我一个都没记住。

齐三闲面不改色地一一应承下来。

“城主，你说的，若是谁能认出宝物真面目，此物便是谁的，这话是真是假？”

“哈哈哈哈，这个自然。不如我们再加一点赌注？诸位可从我府上取走一件珍贵之物，若是此物足够珍贵，齐某自然会拿出各位心仪之物交换了。”

我拉过城主说悄悄话。

“长乐宗。”

“？”

“你不懂？”

城主露出礼貌而不失尴尬的眼神，扯回自己的袖子。

我完美的推论居然错了？到底是哪一环出现了问题？？？

恍惚间，管家上来说宴席已经备好，请各位入席。这就是万恶之首，让我误会城主府就是一切源头的那个人！

向拓忽然来到我身边细声低语道：“两位是想要到隐市？城主并不知此事，接引乃是由在下负责。如有怠慢，还望海涵。”

这么说，城主只是一个工具人而已咯？

城主，惨。

向拓亲自带着我走向另一条小路，还在说什么的城主和宾客被我们抛在身后。随着我们的脚步，水声渐盛，一片人工制成的水幕从假山上倾泻而出，水面光滑平整，在日暮的晕染下犹如华丽的丝绸。很难想象，长乐山的隐市就在城主府后，只要穿过水幕，就是一片繁华景象。

“宋罹，你不是没见过隐市吗？看，这世上最繁华的隐市之一就在你面前了！”

不同于净綝山下的破隐市，这方隐市已经打通了所有通道，不需要印子，只要穿过界门，就能来去自如。我们进来时正是掌灯时，从中心开始，一团一团莹白的光芒依次亮起，如潮水般将暮色吞噬殆尽。光华映照着河岸，河面上也泛起了点点明光。一时间光华煌煌，恍如仙界。

东南西北四个区域，向拓为我们大致介绍了一番。

“这么多人，难道向总管都要一一介绍过来么？”

“当然不是，二位是城主府的贵客。”

“除了城主府，还有四方入口可以出入，首次入市的修士也可以在入口处购置地图，会有我宗弟子加以说明。”

我们刚走到街道上，一队守卫“踏踏踏踏”地跑过来，“向师叔，你回来啦！！！”

向拓朝他们点了点头：“嗯，好好巡视。”

他们就“踏踏踏踏”地跑开了。

他们手上似乎有一个星盘模样的法器，边走边停地样子像是搜寻着什么。过了一会儿，守卫又从我们身边经过，看到是我们，腼腆一笑又离开了。

第三次再遇见，那就不是能用巧合解释的了。

“怎么回事呀！”守卫们摸不着头脑。

向拓只好向我们告辞，拿过星盘和守卫们走远了。临走前还不忘留下樊宁城的地图。

我对自己迷路的本事很有自信，就将这地图交给了宋罹。我相信他能带我们走出迷途。

走了一会儿，我们居然走进了一条奇怪的街道，灯光暧昧，衣裳轻薄的女人向我们挥手。

“仙长，来玩呀。”

怎么仙山还会有这种营生？！虽然说修士也有七情六欲但是这这这……我眼睛都看直了，宋罹掰过我的头，毫不留恋地把我拖走了。

“你再盯着看，她们就要把你抓进去了。”

“是抓你吧？师弟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宋罹似乎冷笑了一声，“你看起来才是那种会傻乎乎地被花言巧语哄骗把自己所有钱财都花在青楼里的人。”

说的也对。

但我没钱啊。

没人能从我空无一物的乾坤袋里再掏出点什么！

我们在这片灯红酒绿的街区晃荡许久，我开始怀疑宋罹是不是已经被街上若有若无的香气蛊惑。

他一把捏住我正准备说话的嘴。

女人柔软的声线顺着夜风飘了过来。

“……姐姐，最近城里暗潮汹涌，卫兵搜查甚严，还是待在隐市罢。”

“不行，买药的事情不能再耽搁了。明日闭市我和妈妈说一声，你就不要去了。”

回复的女子声线稍低，冷冷清清，与最初作声的甜腻女声截然不同。

是两个青楼女子在说私房话。

我颇为鄙视了一番宋罹，没想到这个人表面风光霁月的，背地里居然学会了偷听！

甜腻女声笑嘻嘻地：“可是城主女儿失踪一事还未查明？”

“哪里是失踪，明明是私奔。”

两人轻笑，甜腻女声才打住这个话头，“哎呀，是那两个怪模怪样的人。”

“鬼鬼祟祟，怕是第一次来呢。”

我抬头一看，那两人青葱玉指遥遥指着的，可不就是我们。

好家伙，连仙长都不叫了。原本热情的姐妹看到我们已经无动于衷了，开始当着我们的面嗑瓜子。

一个人说最近城里查的挺严的，是城主的女儿还没有找到吗？另外一个就说，哪里是失踪，明明是私奔。

对方笑嘻嘻地止住她的话头：“不可这么说话。”

“你听到了没有，宋罹。”

“听到了。”

“她们说我们第一次来！”

“……我的确是第一次来……”他有些恼怒，“你不许进去！”

“怎么能给人看轻了去！”

宋罹一怒之下揪住我的耳朵，直接把我拽走了。

可明明是他自己先带我来的啊！

“嘶，就是不知道这个城主指的是齐三闲还是长乐宗宗主了啊。果然这种地方消息流通的速度就是快。”

宋罹白了我一眼：“这关你屁事，快点买好东西上路了。”

“那你倒是先带我出去啊？”

他噤声了。

我们在弥漫着甜香的街道上逛了两圈，红色的灯笼点缀着道路两侧，暧昧灯光尽处，我们又遇到了一个熟人。

“怎么又是你们？！”

“我还想问怎么又是你……你们呢。”

没错，正是踏踏踏踏小队和跟着他们离去的向拓。

向拓见到我们神色颇有些惊疑不定，但又没想好接下来该怎么做，表现出来就有些踌躇。这种犹豫已经明显到我都能看得出来了，于是踏踏小队忌惮地看了我们一眼，然后在向拓耳边低语几句，向拓皱眉，道：“此事不可。”

他似乎下了决心，朝我们一揖，“不知两位能否先跟向某到宗门稍坐片刻？”

“听总管这话，看来是不坐不行了？”

“倒也不是，”向拓勉强笑了笑，“只是待其他人知道后，两人可能就离不了这地界了。”

有点欠揍，但是想到长乐宗目前还是五大仙门里最财大气粗的那个，至少长乐宗没派人出来诛杀妖邪，我们此行首先要低调，我就默默忍了。

宋罹看我不想动手，只凉凉地说了一句：“你们倒挺霸道的。”

“当然不是，只是两位身上可能带有关于我宗一样极为重要之物的线索，故而……不得已为之。”

向拓越发羞愧，我就越觉得这人不对劲。强迫我们还要表现得很不好意思，这就是长乐宗的为商之道？

“向师叔愿意跟你们说这么多就是给你们面子了，”踏踏小队耐不住寂寞，上前助阵，“也不看看自己的样子！”

“闭嘴！”向拓扬手就打掉了踏踏的头盔，头盔下那双大眼睛里布满了茫然不解，然后“哇”地一声跑走了。他的兄弟们跟了过去，几人又“踏踏踏踏”跑远了。

……

我试探道：“难道你们宗主也失去了什么珍贵的宝物？”

向拓苦笑，“当然不是，宗主修为已臻化境，怎么可能有人能从他身上偷东西。在这里的确不方便详谈，不然这样吧，两位到隐市来必定是要采购，不如将单子给我，我让手下弟子去采买，我们寻一处坐下商谈可好？”

我估计了一下身上的盘缠，立刻做出了决定。

“好的，这是清单。我们去哪里谈？”

-

我和宋罹进了青楼。

然而和我们在外面看到的不一样，里面装修得还挺有格调。

向拓为我们各斟了一杯茶。

“二位从城主府来，想必都知道城主近日来大张旗鼓盘查过路商旅之事吧。对外宣称是城主府失窃，但实际上……是城主千金失踪了。”

我点点头，“这个我们已经从别的地方听到了，据说还是私奔。”

“非也，城主少年时曾遭遇大难，一名路过的怪盗救助了他，城主愿意将自己所有的财富当做报酬，但对方不受。怪盗离去时留下一句话，日后他将会来取他心上最珍贵的宝物，城主应允了。

“哪知道，几十年后，自己的掌上明珠不见了。”

“哦。”

所以他才会在府上举办那什么鉴珍会，别人根本不重要，他只是想用别的宝物换回自己的女儿？

“可是这跟你们长乐宗有什么瓜系？”

“城主和长乐宗的关系说来话长，我也不过是受人之托罢了。只是长乐宗也……遭遇了物品丢失的怪事，我想也许能从樊宁城找到一些线索。”

他拿起刚刚踏踏踏踏小队一直在用的罗盘，向我们解释道：“此物便是由本宗长老炼成的法宝，能够在人群中找到与那失窃之物相近的气息，刚开始我还以为是因为我和两位待在一起，才会一直指向我们，直到我亲自尝试了一番，才确认两位身上的确有此物的线索。”

“不知道两位能否将这几日所经何处，经历何事，遭遇何人一一道来呢？”

我皱着眉头想了想，把这几天的事情都回忆了一遍，哪里有奇怪的地方？

城主府？只有在城主府的时候我们接触了三样连法宝都算不上的东西，不过也的确算得上是修真者所用之物。但向拓不也在那里吗？没道理这些拿出来的“宝物”不会经过总管之手。

那个嘴巴红红的书生？那不是也被向拓带走了吗？

依照我多年看话本的经验，一旦这种什么宗主离奇失踪，说明就有什么阴谋隐藏在背后，很有可能是经常干架的敌对门派或者魔族妖兽之类的要围攻这个宗，然后宗主回来只能看到一地残骸，他最宠爱的大长老在他怀里嘴边流血，只来得及留下最后一句话就咽气了。

于是宗主黑化，屠尽敌宗/魔族/妖兽，天上地下唯我独尊。

……草，怎么突然想到自己身上了，狗屁狗屁，童言无忌。

这种话我肯定是不敢说出来的，只好继续回忆还有没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

“啊，我想起来了，入城之前，我好像看到西边天上有什么东西在云层里打滚。感觉像是某种妖兽吧，会不会是某种有奇特天赋的妖兽摸到你们宗门偷走的？”

我一番推理下来，自己觉得精妙绝伦，反问向拓如何。

向拓无奈地叹了口气，语气中带有一丝微不可察地疲惫：“不是的，其实是我们宗主丢了。”

我差点脱口而出，你们宗主也失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