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3 章 明路

在车中这个逼仄的空间里，散发着淡淡的果酒香，应是方才推杯换盏闲聊间，沈忻身上穿的毛呢外套所沾染的味道。

吴弦看了看她乖巧的睡姿，鼻尖轻嗅这股混合得浑然天成的香气，闻起来有种令人昏昏欲睡的感觉，也难怪某人睡得如此香甜了。

他扫了一眼手机上方的时间，九点二十五分，还不算太晚，于是便任由她继续睡着，自己则用胳膊肘撑着侧过身子，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的睡颜，而嘴角上扬的弧度却始终都没有下去。

就这么不声不响地盯了好半晌，偶尔有对向来车的前照灯晃过的时候，吴弦才从木头人的状态里出来——他被灯光刺得眯了眯眼，随后的第一反应就是俯身挡住沈忻，不让她被耀眼的灯光扰了清梦。

不过他大概低估了沈忻此时此刻的睡眠质量，不知是她实在太累还是酒量太差，直到现在都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他再度瞟了一眼手机，已经将近十点半了，可她也仅仅是歪过头换了一个姿势继续睡得安稳。

抬头望了望沈忻住的楼层，又打量了一眼她抱着胳膊窝在一旁的样子。吴弦低头沉思，摆在他面前的路有两条，要么把她叫醒，要么抱她上去。

但这里不是电梯房，只能走上去，倒也不是抱不动，只是在他心底，其实更倾向于第三个选择——将人抱回自己家。

当然，吴弦光是简单幻想一下都觉得有些唐突了她，所以现下他也只是守在车里，开着暖气陪着她，不舍得叫醒，却也没有贸然将人带离此处，说不上来是为了什么，他仍然停留在原地纹丝不动。

忽然，暗了许久的手机屏幕猛地亮了一下，急促的微信语音来电声毫无征兆地响起，瞥见上方名字的一刹那，吴弦眼疾手快地点了拒接，同时也朝沈忻那边靠了过去，用自己的身体和右手捂住了沈忻的双耳，就怕钱雯再锲而不舍地给他打电话。

他点开刚刚的聊天界面，修长的手指在手机键盘上敲得迅速，问她是否有什么要紧事，怎么突然想起来直接语音微他。

钱雯也是秒回：“刚刚就着之前的话题，和张嘉又聊了一会儿，然后她无意间向我透露了另外一个秘密，呃，也不能算秘密吧，总之就是关于你家那位的，还跟你有关的一件事，想不想听？”

吴弦不为所动：“女朋友是我的，她的事同我有关不是很正常吗？”

钱雯：“这么说是没错，但我说的那件事，发生在你俩在一起之前，虽然你知道之后可能不太好受，但我觉得最好还是告诉你一下，免得你以后万一再稀里糊涂地踩雷了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方便接电话么，这事儿一句两句说不清楚，我懒得打字了，电话跟你说吧。”

看到钱雯打的这行字，吴弦回了句“稍等”，检查了一下车子的状态，从车里出来后轻轻地把车门带上，自己靠着门边，这才给她发了个OK的手势。

与此同时，钱雯的电话拨了进来。

接下来的几分钟，与其说是打电话，不如说是吴弦单方面地倾听，而他也总算知道了数月之前的那次剧本杀，为什么让沈忻与他之间的联系冷淡了一段时间。

原来并非是莫名其妙，而是因为沈忻恐高，而那次给她带去的游戏体验毋庸置疑很糟糕，甚至可以说是伤害了她。

吴弦一手举着手机放在耳边，在车外沉默着，伫立了良久。

北京春天的夜风依然带着些许寒气，吹得他脸都要僵了，可一想到刚刚听到的某些缘由，他的心口就软得一塌糊涂，那是一种又懊悔又后怕又心疼的复杂情绪。

他不敢想象当初沈忻被迫做出那个与自身意愿并不相符的选择时到底是怎样一种心情，当她被荡至高处时，又是怎样的感受。

他不知道当初的她是怎样看待他的行为的，也不知道她是以何种语气在何种情况下说出那段往事的，更不知道那会不会成为她继当年参加配音比赛失利后又一个难解却不对人言的心结。

吴弦还未细想，却已觉得自己的心脏仿佛被人紧紧攥在手里，一下一下毫无规律地拉扯着，揉搓着，心揪得生疼。

钱雯语速飞快言简意赅地说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吴弦回应给她只有一片寂静，若非通话界面的计时还在继续，她几乎都要怀疑对方是否已经挂电话了。

料想吴弦的心情不会太平静，钱雯便觉得满心满意足——她打这通电话告诉他这件事，本来也是存了替沈忻抱不平的心思的，谁让沈忻是好姐妹呢。

况且，吴弦展示在人前的形象素来都那般淡定淡然，能有个如此拨动他心弦的人，与他相熟识的人都觉得非常有趣。

不过说到底，她也是盼着他俩好的，因此在揣度了一阵他的心理活动，想象了一下此时此刻他那精彩纷呈的脸色，自己在心里暗暗爽过之后，钱雯就收起了伤害值输出模式。

吴弦听见她说：“说实话，如果换做是我，咱俩估计连朋友都没得做了，也就是忻忻，居然能放得下，而且还成了你的女朋友。光凭这一点，就能看得出来你在她心底的分量究竟有多重了。”

电话彼端的人估计有些亢奋，说话的声量虽然不大，话里的情绪却热情饱满，搞得吴弦下意识地将通话音量调小，猛不丁就调到了最低档音量，但却并不妨碍钱雯说的一字一句皆排着对整整齐齐地钻进他的脑海。

她说：“虽然可能不是太有立场说这句话，但我身为她后来居上的闺蜜，忍不住想要表达一下我真实的想法。借用网友们的一句话——你们这对要是不结婚，绝对说不过去。”

吴弦无声地点了点头，是啊，她很好，对他更好，是值得他相守一生的珍宝。

“那是自然。”

他挂断电话，在既温柔又冷冽的晚风中深深吸了一口气，微冷的触感让他清醒了不少，当眼角的余光扫到半躺在副驾驶上安睡的沈忻时，方才令他犹豫不决的事忽然出现一条明路——他想将这个人带回家，一辈子。

打定主意的吴弦将车子从空档换至前进挡，随着夜色中一抹灯光的亮起，白色的车身缓缓驶出这个旧小区，行上主路融入无边的夜色，而吴弦也终于顺从心意将人拐回了自己那个不算小的小窝。

沈忻是被一阵温热的触感给弄醒的，刚一睁眼就见吴弦托着一块毛巾朝自己的脸呼过来，她下意识地就一躲，打算避开毛巾的袭击，结果被人一把按住，反抗无效，毛巾上的热气熏了她一脸，沈忻低低地呜了一声。

吴弦觉得好笑：“给你洗脸，你躲什么？”

沈忻欲哭无泪：“要先卸妆的啊吴老师，你这样一整，更麻烦了。”一想到这个，原本刚从睡梦中醒来还残留的一点睡意瞬间就跑光了。

“化妆了吗，没看出来，毕竟你素颜也这么好看。”

沈忻：“虽然你对我颜值的肯定让我很开心，但我今天出门之前打了个底的，还有眉毛和口红。”淡妆再淡也是妆，必须要卸妆才能洗脸的。

但她没理由生气，毕竟吴弦也是一片好心。

见她一声不吭似是在埋头生闷气，吴弦笑出了声：“好啦，不逗你了，在你睡着的时候，我已经帮你卸妆了。”

见她一脸惊讶的表情，吴弦拍了拍她的头：“很意外？好歹也是参加过那么多线下活动的人，对于化妆，我还是有基本分辨能力的。”

沈忻：是哦，是她傻了，居然会以为这是个只会根据嘴巴颜色的深浅来判断女孩子是否素颜的钢铁直男。

虚惊一场的沈忻仰起头，这才注意到这里不是自己家，又环视了一圈，淡淡开口：“这是你家？”

吴弦神色无比自然：“嗯。看你睡得太熟，就没吵你，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醒，就把你带回来了。如果你不想在这住下，那我现在送你回家。”

说着便作势似乎像是要弯腰去够床头柜上的车钥匙，沈忻连忙拽住了他：“都这么晚了，就别来回折腾了，影响你休息，明天不是还要干活儿吗？”

话音刚落，吴弦就转过身来应了一声好，伸出一只手将沈忻拉起来，大拇指又在她脸上揉了一把，说：“既然醒了，那就自己去卫生间洗漱。”

沈忻呆呆地“哦”了一声，走到洗手台看见摆在上面的东西，别的不提，洗手液、卸妆水、洗面奶是有的，虽然不是自己常用的牌子，但用起来也不错。

洗完脸，吴弦又递过来一套很有设计感甚至还有点华丽的睡衣，即便他说了这是之前合作方送的联名款当中的一套，沈忻还是觉得八成是吴某人的蓄意已久，于是一个不小心就面红耳赤了。

尤其是在听到他说这是特意留给她以备不时之需之后，便越发害羞了起来。

沈忻从进去洗澡开始，一直到从浴室出来，都在唾弃自己刚刚竟然被那样一套游戏联名款的国风睡衣给撩得想入非非，实在是太没有出息了。

而且重点是，她刚才居然没有趁着残留的酒意，自诩风情万种地反撩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