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你看，像不像你？

一回到车上，阴凉馨香的空气让她的精神舒缓不少，顾不上跟宸王打招呼，先拿起茶几上的小茶壶给自己斟了一盏温热的解暑茶水，一口饮下，舒服。

“准你出去放隼，你倒是一跑出去，就不知道回来。”宸王冷冷地看着她，没好气地责备道。

她暗自吐了吐舌头，忙又斟了一盏茶，讨好地放在宸王面前的茶几上。

“一会儿要去查看犯了疫病的村子，你老实跟在本王身边，不要乱走，否则染上瘟疫，就把你留在这里给乡野村夫当老婆。”宸王抿了一口茶，薄唇里飘出淡淡的威胁。

她听了不乐意地撅了撅嘴，但也知道宸王只是吓唬她，所以并不生气。

队伍很快进了一个村子，准备跟着宸王进村的几十个黑甲骑士已经用浸泡过药水的黑布蒙住了口鼻。唐无忧跟着宸王下车的时候，小厮立即呈上了两条同样浸过药的黑布。

宸王让小厮给他系好黑布，又仔细检查了唐无忧的，确定她的口鼻都遮挡严实了，才由向有德导引着进了村子。

村子里一片萧条景象，在夕阳的余光中更显得寂寥，路上一个行人都没有，有几家院门口还插着白幡，似乎在办丧事。

向县令此时也用白纱蒙住了口鼻，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痛心疾首地说：“唉，西边的那些蛮子太缺德了，打不过咱们大玉的军队，就想用歪门邪道战胜咱们，在湖城周围这些村子里散播疫病，搞得人心惶惶不说，还得让衙门出一大笔钱给他们请大夫、抓药、安葬病死的人，搞得衙门财库压力也很大。”

宸王深邃的黑眸冷冷瞥了他一眼，道：“本王之前曾独自微服去西边靠近蛮子的地方考察过，却并未见到染上疫病的村子，倒是在湖城周围分布了好几个，想来这些蛮子也知道兔子不吃窝边草。”

向县令肥胖的脸上几不可见地抖了一下，随即点头哈腰地吹捧：“以王爷之尊贵，居然独自微服考察，当真是英勇无双、体下爱民！难怪深得皇上信任倚重啊！”

宸王回给他一声似笑非笑的冷哼，见一家院子敞开着大门，便迈步走了进去。

小院不大，靠围墙插着一圈白幡，正屋里传来低低的啜泣声，从大门就可以看见堂中停着一口做工粗糙的棺材。

一个披麻戴孝的年轻妇人见有许多人进了院子，有些惊慌的止了哭泣，愕然地从凳子上站起身，不知所措的看着黑甲武卫们靠墙依次站岗，一位貌似大人物的蒙面男人在众人簇拥下走进堂屋。

“你、你们是谁？要干什么？”她结结巴巴地问。

向有德立即端出县令的架势，挺直胖腰，板着脸道：“不要慌，这是从京城来的大人，来看看此地闹瘟疫的情况，好酌情给你们拨银子赈济！”

妇人一听，立即拉着还在哭的幼子一起跪在地上磕头，嘴里哭喊道：“青天大老爷，您救救我们娘俩，救救我们村子吧！我们村里人都快死光了！”

向县令立刻一副于心不忍的样子，不顾传染的危险，上去搀扶他们母子，一边道：“唉，别跪着，孤儿寡母怪可怜的，起来好好说话，这位大人定能给你们做主的~”

宸王冷冷看着被向县令扶起来的母子，淡淡问道：“你们村子闹疫病多久了？”

妇人一边擦泪一边答道：“有小半年了。”

“平日里可有什么人接触西面的异人蛮族？”

妇人摇摇头：“我们村里都是老实种地的农民，没有人走商，哪里会接触什么异人蛮族呢？就连来村里的人也都是互相认识走亲戚的，怎么就能凭空传染上疫病呢？真是老天要灭了我们村吗？”

“你瞎说什么？！”向县令训斥道。

那妇人被吓得不敢再多说话，她身边年幼的儿子此时已经不哭了，一双稚嫩的大眼睛愤恨的盯着向县令，突然大声道：“娘！才不是天要亡我们，是这个狗官要害人！我亲眼看见县衙的王二往咱们水井里倒东西！”

“你放屁！”

“胡说八道！”

跟着向县令的两个衙役立即上前挥拳去揍那个小孩，妇人尖叫一声急忙用自己的身体护住孩子。

“诶！别打别打！”向县令立刻用胖胖的身子挤上前去阻止，又转身对宸王解释道：“小孩子不懂事乱说的，之前下官是派人给各个村送药来着，一些多余的药粉就让他们倒进水井里，亦能预防疫病，这小家伙怕是误会了，啊哈哈！”

宸王只冷冷看着这出闹剧，不置可否，然而唐无忧看见他背在身后的双手紧紧握拳，似乎在隐忍什么情绪。

一旁的南溟立即笑道：“你说是就是咯~~~向大人别担心，我们肯定是相信你的。”

“官官相护，你们不得好死！我爹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年幼的孩子咒骂道，稚嫩的大眼里满是仇恨。

“你这死孩子还不闭嘴！”妇人也急了，扬起手狠狠打了儿子屁股几下。小男孩眼中当即涌出泪水，却倔强的咬着牙不肯求饶。

唐无忧在旁边看着不由心疼，可也明白没有证据不能胡乱给人按上罪名，尤其这人还是朝廷任命的地方官员。

宸王寒冰一样的黑眸盯着那孩子，却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低沉声音对唐无忧道：“你看，像不像你？”

唐无忧一愣，却听见宸王大声命令道：“朝廷命官岂容尔等污蔑？来人！把这对不知好歹的母子给本王抓回去，关进囚牢营，让他们吃几天苦头！”

“是！”两个黑甲武卫立即应声上前，一人抓住一个，不顾他们的哭喊挣扎，强硬的拖出院外。

向县令没想到宸王会直接抓人，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一时有些尴尬。

宸王淡淡笑道：“你这些辛苦，本王都看着了，你放心吧，朝廷不会让认真做事的官员受一点儿委屈。”

向县令连忙躬身拜谢王爷垂爱。

此时院子外面已经聚集了一些看热闹的村民，见此情景，一个个横眉怒目，却摄于黑甲武卫的威势，不敢多说什么。

宸王并不在意这些人的眼光，威仪赫赫地领着一众人等回到马车旁边，上了车，对北苍命令道：“回营。”

“是！”北苍应声驱动驷驾的豪华马车，在众多黑甲骑士的护卫下绝尘离去，只留下一群愤恨咒骂的村民。?

***

向有德动作很快，隔了一天就颠颠儿跑来黑甲营地，邀请宸王晚上去他在湖城东郊的别苑“吃顿便饭”。

豪华马车里，南溟一脸鄙夷地道：“这个老贪官，随手就能拿出八千白银一千黄金行贿！还有闲钱给自己建造别苑，这是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

宸王冷冷地道：“民脂民膏填不饱这老东西的胃口，大概是动了朝廷拨给镇西军的饷银。”

南溟冷哼一声，道：“何止饷银，怕是还惦记着让朝廷拨银子给他赈济瘟疫呢，真是活够了！现在西边要打仗，李硕跟朝廷要粮饷，看向有德怎么补这笔亏空。”

“他补不了，所以想拉本王下水，想让本王替他向朝廷遮掩。”宸王道，“东槐已经探明，他的私账藏在城东别苑，这次咱们过去要带回来的不仅是银子黄金，还有这些账本。”

唐无忧早知道宸王对向县令起了疑心，因为从疫病村子里抓回来的那对母子并未被关进囚牢营，只在隐蔽的角落给了他们一间帐篷，军医检查过未染疫病，便好吃好喝的养着，宸王还亲自过去问了一次话。

想来宸王当时之所以那样抓他们回来，是为了保护他们不被向县令威胁，或是杀人灭口。

她今天穿了一件颇有异域风情的米白色高领对襟长衫，流畅的线条勾勒出她纤细而又饱满的身子。下身套着一件水蓝色灯笼裤，以金线编织着纷繁复杂的异域花纹。整套衣服上下各处镶嵌着晶莹剔透的蓝宝石，价值昂贵。脚上是一双金色的小皮靴，靴筒里插着她用惯的两把匕首。

这身衣服是宸王为她选的，理由是方便行动，如果打起来，她比较好逃。

马车行驶到向家别苑的时候，向有德已经领着一家老小和府衙里的亲信们在大门口恭候多时了。他亲自扶着宸王马车的车辕，导引着马车穿过几道院门，来到主屋楼前，马车后几十个黑甲武卫从大门口一路排列到小楼门前。

唐无忧随着宸王下了马车，环顾四周，一盏盏彩色纱灯之下，庭树如盖，雕石流水，鸟语花香，让她有种置身江南园林中的错觉。在沙漠里要修建一座如此精致绚丽的别苑，还要维持这些花草树木常绿不枯，这要花多少银子？

更别说眼前这栋华美的二层小楼，画梁绣柱，富丽堂皇，无一处不散发着银子的味道。

唐无忧被宸王揽着步入正厅，绕过镂金镶翠的华丽屏风，在主位宽大的罗汉榻上随宸王一起坐下。宸王的小厮和黑甲护卫们静默地立在两边。

宸王穿着一袭黑底绣金锦缎长袍，还是一派天家贵胄的淡漠冷傲，并不愿屈尊跟向县令多说，只让坐在左边席上的南溟跟向县令互相吹捧应酬。

向县令一身草绿色的绸缎便服，虽然同样绣着金丝暗纹，那气质可比宸王他们差远了。他的一些亲信们分别坐在右边矮塌上，也都穿着随意却华丽的便服，看来这应该是一个气氛轻松的宴会。

打扮俏丽的丫鬟们用精美的托盘送上色香俱全的食物，向县令扬了扬手，舞姬们走进大堂，在乐师的演奏中跳起异域舞蹈。

一曲舞毕，向县令和亲信们抚掌喝彩，舞姬们一个个娇羞地散布席间，身若无骨地依偎在男人们身上。

几个姿色较好的舞姬则向主位上正搂着唐无忧饮酒的宸王走来，可还没走上台阶，就被宸王冰冷的眼神吓得一滞。他那千年寒霜一样的黑眸扫了她们一遍，随即毫不留情地说了一个字：“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