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禁地

“神尼快看，我采了许多鲜笋，今日可以做笋汤了！”勿离脆生生地叫着，高高举起手中竹笋。

一身白衣的厚德神尼没有回答，倒是身后的思禅冷声说道：“勿离，不要喧闹。”

勿离也不怕，将竹笋放到神尼面前问道：“听说今天有客要来。可是，神尼怎么会知道，是谁要来呢？”

神尼依旧微闭着双眼，嘴角泛起微笑，轻声说道：“因为知道，她会再回来。”

勿离依旧是听不懂，只得蹲在地上，将那鲜嫩竹笋一个一个剥好，装进了小竹篮里。

刚刚装好了竹笋站起身来，便看到竹林边行过去一辆马车，正缓缓停在冷泉庵门口。

看到马车上下来的人之后，勿离才惊喜地叫道：“姐姐！”

苏瑾听到身后的声音，转身一看，那欣喜地向她跑过来的，就是勿离。

时隔一年，勿离长高了，可是依然是爱说话的性子。一阵叽叽喳喳之后，苏瑾终于听明白了。

跟着勿离手指的方向，苏瑾望向旁边的竹林，那里一前一后立着的，正是许久不见的厚德神尼和思禅。

苏瑾过去行礼，神尼含笑点头，思禅照旧是面无表情。

三人在竹林边的石凳上坐下，勿离乖巧的端来茶水，然后亲热地倚着苏瑾坐下，“神尼说，今日有客要来，没想到竟是姐姐！”

苏瑾一笑，望着神尼问道：“师傅竟能算到今日我会来吗？”

厚德神尼含笑不语，只是看着苏瑾微微一笑，“路上可还平安？”

苏瑾还没回答，勿离又插嘴道：“姐姐上一次在安衢山遇险，可把思禅师傅急坏了呢！”

苏瑾心上一暖，向着思禅欠身说道：“谢谢你…”思禅没说话，只是转过头去呵斥勿离道：“又多嘴了！”

勿离赶忙捂住嘴巴，这模样可怜又可爱，惹得苏瑾忍不住笑起来。

厚德神尼的眼神却望向苏瑾身后，朗声说道：“既然到了冷泉庵门口，施主不妨现身一见。”

笑声戛然而止，苏瑾惊愕的转过头去，身后并没有人。而旁边的思禅已经走上前去，警惕地护在她们面前。

厚德神尼轻笑着制止道：“不必多虑，这一位，怕正是一路护送苏瑾而来呢。”

苏瑾回想着几天的车程，根本没有注意有人跟随。会是谁？

竹林轻响，竹影深处缓缓走出一道身影。

厚德神尼看着他，了然笑道，“既是送了咱们冷泉庵的客人，便也是冷泉庵的座上宾。施主不嫌弃的话，不如过来一同饮杯热茶，以筹施主一路奔波之苦。”

苏瑾看着缓缓走近的人，心中的疑惑与震惊，一同涌了上来。

他脚步轻盈，目若朗星，手中还握着一条马鞭，想来是骑马而来。看着苏瑾惊愕的神情，他轻轻笑道：“苏瑾…好久不见。”

苏瑾望着他，木然地点点头。

原来，一路护送她而来的，竟是牧清野。

“厚德神尼果然名不虚传，这听音辨人的功力，在下佩服。”牧清野望向厚德神尼，拱手行礼道。

神尼谦和一笑说道：“不过是江湖谬赞，何足挂齿。眼看天色渐暗，施主不嫌弃的话，可到冷泉庵男客厢房歇一宿。”

牧清野看着一旁沉默不语的苏瑾，微微扬起嘴角说道：“荣幸之至。”

夜色沉沉，清冷的月光洒在不冷泉的水面上。

不冷泉只是一个一米见方的水池，池水明明冰冷刺骨，却偏偏取名不冷泉。苏瑾慢慢走过去，平静的水面上倒映着一弯明月。

踩着狭窄的水池边缘站了上去，苏瑾张开双臂，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

“不冷泉水深七丈，若是失足落入池中，定是必死无疑。”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苏瑾一怔，缓缓睁开眼睛，身后的人已经走到自己面前，伸出手说道：“下来吧。”

苏瑾看着眼前的牧清野。

见她不动，他伸出来的手，牵住她的手臂，将她拽了下来。

“现在才发现，你真是一个谜。”牧清野看着苏瑾并不愉悦的神情，轻笑着说道，“不要告诉我，你只是在赏水中之月。”

苏瑾的计划被打乱，又不能直说，只得闷闷回答道：“不要乱想，我只是看看泉水而已。”

说着就要出去，一个转身间，右手却被他突然握住。

“你真的…不想听我说什么吗？”牧清野的声音低沉，似乎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苏瑾停下脚步，他手心的温热，是曾经那么熟悉和眷恋的温暖。“我知道你在找什么，或许，我可以帮你。”牧清野低低地说道。

苏瑾一怔，心中涌起一阵烦躁的情绪，甩开他的手，冷声说道：“果然是连太初宫的情报都能拿到的，对于我来历不明这样无关紧要的消息，自然是手到擒来了。”

牧清野叹了一口气，垂下头说道：“我知道你生气。可是，你既然知道我有这个能力…不如，为你所用，岂不是更容易。”

苏瑾摇摇头，“不必了，你那些伤人性命的法子，我不需要。”说着正要走，牧清野站了起来。

“你不想看看…你的母亲吗？”牧清野的声音平静，却让苏瑾心中翻起巨浪。

母亲…苏瑾能够想到的，从来只是小佛堂中，那一个冷冰冰的牌位。苏瑾转过身去，看着眼前的牧清野，他的神情像是在问她，要不要抓住这个机会。

冷泉庵的布局十分巧妙。

虽是小小尼姑庵，却是这样精巧的设计，让人忍不住遐想，这里会不会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苏瑾安静地跟在牧清野身后，绕过了回字形的走廊，走向庵中更深的房舍。

看着牧清野从容的步伐，苏瑾不禁怀疑，他是不是早已提前做好了安排，或者，他又一次利用她，才这样堂而皇之地被神尼请入庵中。

突然，牧清野一把搂住苏瑾，往身后的屋檐阴影下躲去。

苏瑾一惊，正欲说话，嘴却已经被牧清野的手捂住。“别出声。”他低下头，在苏瑾耳边说道。

这样亲近的举动，让苏瑾十分不悦。

可是很快，她看到前方有几个身着素服的尼姑从前面厢房出来，灭了烛火，锁门而去。

看着她们的身影早已消失在长廊尽头，牧清野却丝毫没有要放开她的意思。苏瑾抬起头正要说话，却看到牧清野看着她的眼神。

他的双眼像是浮上了月光，与苏瑾眼神接触的瞬间，脸上哀伤的神情转瞬即逝，“好想就这样抱着你…再也不放开…”他低低地说道。

苏瑾一愣，牧清野却很快放开手，自顾自地向前走去，只留给她一个背影，口里低声说着：“走吧。”

苏瑾闷闷地跟了上去。

只是一个毫不起眼的厢房，牧清野却在这个房间的门口停下脚步，“到了。”他轻声说道，从袖口取出一把钥匙。

门锁“咔哒”一声开了，牧清野推开门，带着苏瑾进去。

屋内只有窗户洒进淡淡的月光，只看得到房间里是书房的陈设，四周暗处看不清楚。

苏瑾小心地看着身边的黑暗，心里想着，这个时代，要是有手电筒就好了。

眼前一道亮光，是牧清野点燃了烛火，在书桌上找着什么。

苏瑾走过去，就着摇晃的烛火，看着书桌上的陈设十分精巧，大约是一个颇通文墨的女子使用的。

牧清野拿起一个画卷，放在书桌上，示意苏瑾打开。

原来是一个女子的画像，苏瑾有些疑惑，牧清野将烛火举到画像前，苏瑾这才看清那个女子的脸。

只看一眼，苏瑾的身体就僵住了，脑海中无数个疑问涌出。

“这就是你的母亲，当年威震四方的镇北大将军孙无忌之女，孙暮雨。”牧清野轻声说道。

苏瑾颤抖着伸出手去，轻轻抚摸着画像上的脸。

那张脸…明明就是妈妈，大滴的眼泪滚落，苏瑾无声地哭了。

有多久了？除了梦中，她已经好久没有触碰到妈妈的脸。那个总是笑语盈盈，谦和温柔的脸。

牧清野静静地看着苏瑾，烛火下的她，紧紧地咬着嘴唇低泣，痛苦又倔强的模样，让他心中也泛起疼痛。

突然，门“吱呀”一声开了，月光映出一个高大的身影。牧清野警惕地站到苏瑾身前，看着门口的人。

那个人轻咳一声，身后又出来一个人，将房内的灯火点亮，房间终于变得亮堂。

“既是客人，为何私闯庵中禁地？”冷冷的声音传来，是厚德神尼，她的身后，是面无表情的思禅。

牧清野拱手行礼道：“原来此处就是禁地，失敬失敬。”

虽是道歉，他的语气中却并无歉意，“不过，我只是带这房间主人的女儿，前来祭奠，怕也是没什么不妥吧。”

原来这个房间，竟是…母亲曾经生活的地方？苏瑾缓缓转过身来，看着眼前对峙的牧清野和厚德神尼，眼中满是疑问。

厚德神尼沉默良久，才轻轻叹了一口气，缓缓说道：“既是祭奠，那就…好好看一看吧。”

说着转身正要出门，又停下脚步，回头对牧清野说道：“这位施主，关于苏瑾的事，你知道的可不少。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