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章 25 欲建国

天色大亮，院中等待召唤的两个侍女对视一眼，其中模样好看些的那个侍女轻声靠近容湘门口，柔声询问道：“姑娘起身了吗？可要奴进去伺候？”

屋内榻上打坐的容湘睁开眼，看了下还熟睡的慕容冲，指尖掐诀往他身上丢了个隔音罩，这才扬声道：“准备洗漱之物，另外拿两碗清粥、四样小菜并两款糕饼作早食。”

“是，奴这就去准备。”两个侍女对视一眼，看了眼天色，纵然心中嘀咕“这时候哪还能算早食”，却仍是麻利地退下了。

屋内容湘听到脚步声远去，转而叫慕容冲起身。

五更天睡的，如今半早晨了，补觉也差不多了，要是还困下午再睡吧。

洗漱时，两人没让侍女近身伺候，他们大半年都是自给自足的，如今已用不着人伺候了。昨日之所以没拒绝谢家安排侍女，也是从一开始就打算让其做洒扫跑腿这类杂活的。

饭菜摆在桌上，是按容湘吩咐准备的，不多不少，恰是清粥两碗、小菜四碟、糕饼两样。

慕容冲打眼一扫，觉得无论怎么看都不如前些天在庄子上时，假阿姐亲手做的。

经过末世缺衣少食的，容湘对食物的种类并不要求，但她追求味道，无论什么东西，味道至少要过得去。

她尝了口粥，绵软细腻，煮得倒是不错，却没有任何味道。她前世是北方人，北方人喝这种清粥都习惯放糖的，甜滋滋的才好喝。

不过，这个时候的糖，多是饴糖、甘蔗饧，或是用蜂蜜、甜味果子代替，得来不易，故而很是珍贵。

“你们叫什么名字？”她慢慢喝粥，看了眼那两个侍立在旁的侍女，一个长得齐整，一个长得普通，身量都是瘦弱的，身高也差不多，瞧着都是十来岁的样子。

“奴唤‘嫣儿’。”长得齐整的屈膝行礼。

“奴唤‘谷雨’。”长得普通的屈膝行礼。

容湘扫过那嫣儿的面庞，又看了眼她被衣袖半掩着的手，便道：“嫣儿日后伺候我，谷雨伺候公子，可明白？”

“奴明白。”两人齐声回答。

“我们姐弟很好伺候，日常起居，比如穿衣、洗漱、整理床榻这些不必你们做，我们自己可以，你们只需要除尘打扫、准备洗漱用品、饭食就好，若有旁的吩咐，会再告诉你们的。”

“是，姑娘。”两人垂头应答，看起来老实听话。

容湘将小菜往慕容冲面前推了推，示意他吃完，接着看向嫣儿：“嫣儿，你去问问你家公子，谢家可有典籍供我姐弟阅读的？”

“不知姑娘说的是家中哪位公子？”嫣儿小心抬眼询问。

容湘一脸诧异：“怎么，你不就是谢幼度的侍女？除了他，难不成你侍奉的不止他一个？”

她方才就看了，这个叫“嫣儿”的侍女，双手并不像谷雨那般粗糙，显然是个不必做杂活的，且谷雨昨日就在，嫣儿是换了侍从才来的，她觉得谢玄那人，是不可能放心随便指个粗使丫头过来，肯定会派个他自己的人来，负有监视任务。

嫣儿张了张嘴，说不出反驳的话，只好低头应了句“奴这就去跟公子禀报”，行了个礼脚步匆匆出去了。

“阿姐不吃了吗？”慕容冲见她只喝了一碗粥，皱眉问道。

“我饱了，你多吃点，饭后休息两刻钟还要练枪的。”容湘将桌上的小菜、糕饼都推到他面前，提起“练枪”，她便转头吩咐，“谷雨，去找杆枪来，枪杆不必太长，适合我家弟弟用就好。”

“是，姑娘。”谷雨应得快，但心里明白，这等武器，想要寻来还是要请示主家，不是她一个奴婢能做主的。

乘着人都打发走了，容湘看向还在吃饭的慕容冲：“凤皇，我要跟你说声‘抱歉’了。”

“阿姐？”他投以疑问之色，见她用眼神催促他用饭，这才继续咬着糕饼听她下文。

只听她先叹了口气：“先前不是说，等你再长大些，若想要复国，便可启用我安排的那些人？”

“嗯……阿姐，我不想复国。”他初始有些犹豫，可真的说出口后，反而坚定了，便认真重复了一遍，“阿姐，我不想复国。”

从前他起兵反秦，是为了复仇、为了泄愤，那般充满了鲜血尸骨的一条路，他已走过一遍，如今有假阿姐护着他，他贪恋这份温暖和顾惜，不愿再重来一次了。

容湘轻笑着，目光温和地望着他，眼底渐渐流露出郑重之色：“好，我知道了。其实，昨夜我已经向他们发出了不少指令，所以，这些人怕是无法再受你之命复国了。”

“阿姐，你想做什么？”慕容冲眸光一颤，心中发紧追问道。

“只是不想再受制于人，不想再因无力反抗而不得不妥协，亦不想再被迫做些什么，仅此而已。”她说得简单，可他们二人都清楚，想要做到太难。

如此乱世，谁人又敢说能做到？

位高权重如桓温、苻坚，胸怀理想如王猛、谢安，心有抱负如慕容氏……哪个敢说自己可以做到？

此时慕容冲才恍然，昨日入城后她为何问那样的问题，他的回答是“军队、权势”，而她则将之替换为“兵权、话语权”。

何谓“兵权”？那是拥有数十万人马，剑锋所指之处，就是他们刀锋所向之地，如臂指使、所向睥睨。

何谓“话语权”？那是登临至尊之位，金口玉言、天下臣服。

假阿姐她是想……

“阿姐想复国？”他问出了口。

“不，不是复国，是建国。”容湘纠正道。

慕容冲不解，这二者有何区别？

容湘却不再回答，这两者当然有区别，复国，复得是慕容氏的“燕国”，而建国，建的是一个新的国家。

“凤皇，今日之后我怕是会忙一些。”

“阿姐，需要我帮忙吗？”慕容冲暗忖一瞬，看向她。

“暂时不用，目前能做的，我昨夜已安排好了，往后只要静待时机便好。”容湘笑了笑，又伸手摸了把他的头顶，“你啊，好好长大便是。”

两人说着话，就见院子里走来两人，正是谢玄和嫣儿。

桌上的饭菜已吃得差不多了，容湘和慕容冲对视一眼，起身向用来待客的坐席那边走去。

“姑娘想要借阅典籍？”谢玄进来后简单一礼，敛衣入座问道。

“不然呢？就这么被圈养着？”容湘讽刺地一歪唇角。

“谢家并无此意。”谢玄语气平静地反驳，又解释道，“近来建康城颇多纷扰，我谢家也是担心姑娘二人安危，毕竟二位身份特殊，难保不会有人图谋些什么，姑娘心中想必对此也有数吧！”

“有数、有数得很。”容湘阴阳怪气回了这么一句。

谢玄还有很多解释的话，却被她这样的态度给堵回去了，他看得出来，无论他们怎么说、怎么做，这位都不会相信的。

他只得按下此节，转而说起了读书的事：“姑娘想要借阅典籍并非不可，只是我家藏书多在家学那边，不知……”他目光来回经过姐弟二人，“想要借阅的是哪一位？”

容湘闻言思考了片刻，再看向谢玄时，难得露出个正常的笑容：“原来在谢家家学啊，幼度兄，谢家家学介不介意多收个旁听的学子？”

谢玄一怔，为着她头一次向他露出温和（？）的笑容，也为着她这一声“幼度兄”的称呼，他心里定了定，才如常回道：“此事还需问过叔父，家学乃是叔父一手创建，旁人不宜擅自插手。”

容湘点头表示理解：“如此就拜托幼度兄与安石先生提一提此事，能让我这弟弟旁听便好。”

“阿姐，我不就学。”慕容冲闻言立刻反对道。

他从前都活到而立之年了，哪还有心情跟个真正的幼童、少年般进学？

谢玄看了反驳的少年一眼，问道：“姑娘年纪也不大，何不一道听学？”

“凤皇，谢家教的与我们从前学的应是不大一样，多学一些不好吗？”容湘先安抚了弟弟，这才转向谢玄，淡淡一笑道，“幼度兄忘了？我乃医者，谢家家学莫非还教医术不成？”

谢玄恍然，是了，她除了亡国公主这个身份外，还是个大夫，且医术极佳。让一个出色的大夫学习谢家子弟学得那些内容，确实不妥当。

“如此，那我会与叔父提议此事，还请二位静候佳音。”他微微欠身，说完这话就告辞离开了。

又过了片刻，谷雨领着一个侍从拿来了一杆□□，送到了慕容冲面前。

容湘一如既往地督促他练枪，简单与他喂了几招后，让他一个人练习，这才转身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