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0 章 50 周氏

建元十二年（公元376年）悄然而来，坞堡里关起门来过了个热闹的新年，赵归寻借口也来了，姜还、段忠都在，此外还有几人，他们是容湘安排在洛阳附近的人，时隔多年，他们还是第一次与容湘齐聚一堂。

坞堡内自成一体，关起门来布置出热闹的新年气氛，外人根本不可能知道。

最大的厅堂内，所有人不分尊卑团坐在一起，桌上摆放着各种各样的菜品食物，还有品种丰富的酒，以及蜜水。

“景兴，有个新年礼物，我想你应该会高兴。”容湘看大家笑容满面，赵归正拉着姜还、段忠几个，非要和他们猜拳喝酒，她转而看向相邻而坐的郗超。

“什么？”郗超也饮了几杯，此时正酒意微酣，闻声便看向她。

“去年冬天，我不是告诉过你，你的妻子不愿跟随兄长归家？”

“周氏？”郗超笑意顿住，不解好端端的怎会提及此事。

“那时我已派人去接她了，当然，是以她的意愿为准。”容湘拍了拍手，众人均向这边看来，又跟随她的视线，看向了门口。

就见有人引着一位身着素衣的中年女子进来，她眉目柔和，落落大方行了一礼：“妾周氏见过诸位。”

“嫂子，来这边吧！”容湘起身招呼她。

周氏抿唇含蓄一笑，绕过众人走到了这边，先向容湘屈膝一礼，这才坐到郗超身边，执壶给他斟酒。

“夫君。”她眸光温柔，似有水光浮动，柔柔地望着他。

“嗯，”郗超事先全然不知，此时见到她，思绪复杂万分，唇动半晌，最终只拍了拍她的手，“来了便安心住下。”

“好，我听夫君的。”周氏放下酒壶，用衣袖抹了抹眼角，被他覆住的手动也不敢动，很贪恋源自于他的这点温情。

赵归等人相互交换个眼神，又开始猜拳喝酒，嬉闹声做了夫妻俩的背景，只暗自用余光偷看他们。

当天的团圆宴散后，郗超避了人寻到容湘。

“主公为何这么做？”他与周氏其实感情一般，当年成亲也只是郗家需要与周家联合，如今他“逝世”了，其实回到周家，才是对周氏最好的。

“女子生来不易，她嫁于你多年，哪怕在你‘死后’，家人前来接她都不肯离去，这份情意你当真无动于衷？”容湘问他。

郗超默然以对，得知此事，他自是动容的，但……

“再者，我身边也需要个女子做些事，”容湘又说了自己的理由，末了看着他轻叹，“景兴，要个孩子吧，想来你的孩子，必会与你一般聪慧过人。”

郗超只拱手一礼，转身离开，并未对这番话给予任何回应。

第二日一早，新年第一天。

昨夜喝多了的众人都住在了堡里，直睡到半早晨才醒来，唯二早起的，只有容湘和慕容冲。两人作为修炼之人，如今夜间都是打坐度过的，像昨晚那种没有灵力的酒，于他们而言仅灵力一转便没什么影响了。

经过四个月的勤奋修炼，慕容冲的修为已到练气三层，进阶速度还挺快的。

“来，一人一个，压岁钱，莫要嫌少。”容湘作为主公，早晨见到众人后，给他们一一发了红包。

在场之人接了红包，莫不是一脸懵逼状，这……听过长辈给晚辈给压岁钱的，还没听过主子给属下发的，而且，他们看了看容湘那水嫩的脸庞，咳，以她十来岁的年纪，好像他们给她压岁钱才是正常的吧！

“新年新气象，希望大家今年一切顺遂。”

这话有点一语双关的意思了，众人顿时肃容，握紧了红包拜谢：“多谢公主/主公，属下等定不负所托。”

像赵归等人，各有职责在身，所以，吃过早饭大家便纷纷告辞了，还留在堡里的就剩下慕容冲、段忠、郗超、周氏了。

也不知郗超跟周氏怎么说的，这位还真的来找容湘了。

“先前误会姑娘了，昨日听夫君解释后方知，姑娘竟有如此大才，过往种种，如有失礼之处，还请姑娘海涵！”周氏一见她，便拜倒在地。

容湘投以疑问之色，伸手扶了她起身：“嫂子何出此言？莫不是误会了什么？”

周氏摇头不言，只笑了笑：“夫君让我来姑娘处听用，姑娘有事尽管吩咐便好。”

容湘见她将自己定位为“侍女”，顿时哭笑不得，遂引了她到书案那边：“嫂子别听景兴的，我和他那么说，只是觉得嫂子自幼学文识字，困守后院未免可惜，若能来帮我理一理文书资料，一来有点事做解闷，二来也能帮帮我。”

周氏讶异之色难掩，再看书案上堆积着乱糟糟的纸卷资料，默了一瞬，目光奇异地看向她，心头忍不住颤了颤。

这位的意思是……她也可参与机密之事？

周氏身为周家女，也是受世家教育长大的，其聪慧敏锐之处不亚于有些男子。当有人前往建康，避了人见到她后，说受人所托，可接她与夫君团聚，那时她激动不信之余，又难免疑虑。最终，经过几番试探和询问，在来人也未刻意隐瞒的情况下，她便大略知道这些人在图谋什么，而他的夫君又为何要假借身死离开建康。

她按照世人认可的女子那般默守了几十年，当时，她忽然就悟了，不愿再循规蹈矩地生活，想要任性一次，顺从心意而为。

于是，她来到了这里，见到了她的夫君，以及面前这个女子。

容湘见她似在考虑，又道：“嫂子先试试，若是真的不喜欢，不做便是了。”

“好，我听主公的。”周氏屈膝一礼，改变了称呼。

只此，就让容湘明白她的心意了。

新年过后没多久，一开春各处便有消息频繁送来。

郗超忽然发现，他的妻子比之他要忙得多，每日清晨起身，直到深夜才能见到人，连吃饭都是和容湘在一处，他这个夫君都排不上。

如此过了几日，他实在好奇，在清晨穿衣洗漱时问道：“怎么就忙成这样？主公到底让你做什么了？”

周氏穿衣的手一顿，又加快系衣带的速度，只淡声回道：“主公说，夫君只负责战略部署，旁的事不可相告。”

郗超愣了一瞬，呵，这意思是“机密之事不可告知”？、

等他回神还想追问时，就发现自家妻子已梳洗完，素面朝天出门了，这已不是一日两日了，她如今连描眉的时间都没了。

郗超：“……”总觉得他的妻子才是被招揽来的谋士，而他则是附带的家眷。

周氏一路匆匆到了容湘房中，就见她已坐在书案后翻看起文卷，她心头有些无奈，忙上前告罪：“主公，我来晚了。”

她已尽量早了，可每日来就发现，这位比她还能更早，她有时都怀疑，主公晚间是不是没有入睡。

“不妨事，先用早饭。”容湘一摆手，指了那边留好的饭菜，让她先吃。

周氏也不推辞，坐过去快而不乱地吃起来，一小碟凉拌土豆丝、一小碟清炒绿叶菜，她就着吃了一个拳头大的玉米面馒头，又喝了一碗粥，这餐早饭便齐活了。

碗碟这些，自有堡里做杂事的小丫头收拾，不用她多管。

所以，周氏擦了擦嘴角，又净了手，便到了书案那边。

“嫂子，你看看这个，”容湘递给她一卷文书，“是从青州送来的。”

周氏接过来一目十行看完，喜色漫上眉眼：“主公，玉米推广又进一步啊，真是可喜可贺，只是……”她又面露忧色，“消息会否传至长安，届时岂非便宜了秦国？”

“不会，”容湘摇摇头，“我派人盯着呢，不会让消息走漏的。”

粮种推广从来不是一两个月的事，而是需要几年，所以，从试种成功后，她便已经命人在民间推广了，绕开了世家大族，哪怕平民百姓地少，真正能种植的没多少，可只要在他们中传播开了，等日后他们有地了，再行推广之事时，接受度就会高很多。

“那便周全了。”周氏放松一笑。

“嫂子，即日起我们开始整理律例吧！”容湘沉吟道，“最迟今年冬天，这些律例就要开始试行，所以，其中不妥之处必要修改完善。”

周氏慎重以对：“好，主公所言甚是，律例之重要，乃国之基石，万不可轻乎以对。”

容湘点头称是，转身搬来两个大箱子，先打开了一个：“先从这个开始吧。”

周氏去取箱中一卷卷用绳子系好的纸册，发现上面还标了序号，于是，她自发自动地将之按顺序码放到书案上，至于书案上原来的东西，容湘已收到一边了。

周氏一错眼，就见她胡乱堆在一处，眼角不由得抽了抽，这个整理法儿……算了，她还是今天抽空再重新理一理吧，虽说那都是些送来的消息，无所谓先后，可到底还是按时间先后、重要程度整理归类比较好，日后也便于查阅。

“先从《耕地律》开始。”等全部搬出来，容湘递给她一卷贴了《耕地律》标签的纸册。

周氏解开绳子，翻开封面，就见到了一笔工整而略显锋芒的字体，她微一愣，问道：“主公，这些……是小公子所写？”

“嗯，这些律例都是他拟定的，我只是提出了些意见和要求。”

“小公子亦是有才之人。”周氏叹道，因着堡中人都这么称呼慕容冲，她便也跟着这么叫了。

从以前在建康，到如今在洛阳，她不止一次见过慕容冲，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对方过于昳丽的容貌，没想到这位还能写出如此一笔字，甚至会修律例。

“我们当时住在谢家，凤皇还在谢家家学念过书，我让他充分利用资源，参考晋律后，按我的意思修订律例，这些初稿就是这么来的。”容湘简单解释了一下。

周氏闻言笑了，觉得这事今日回去可以和夫君说说，让他高兴一下，谢家被人当了梯子而不自知，夫君知晓后一定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