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9 章 59 和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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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方齐聚草棚之下，青年先拱手一礼，唇边含着淡笑：“在下贺铭恩，奉主公之命领军至此，亦代表主公与贵国商谈。”

“见过贺将军！”四名晋朝官员，在为首的王氏子弟带领下回礼，并依次自报家门。

贺铭恩挥了挥手，他带来的士兵便整齐地朝周围散开，呈半圆形护在草棚十步之外，站定后，他们个个身板挺直，宛如劲松。

这一幕看在晋朝官员眼中，均心底一沉。这些敌寇军容实在整齐，行动间训练有素，所谓“令行禁止”不外如是。

“敢问贺将军之主公乃何方俊杰？”领头的王氏子弟有礼一笑。

贺铭恩俊眉一挑，噙着淡笑卖了个关子：“这个嘛……想必不用多久，贵国就能知道了。”

人家不说，他们也不能强逼，只好按下这疑问，双方正式开始和谈。

贺铭恩虽仅有一人，可面对晋朝四名官员，气势半点不弱，他也无意与之扯皮，所以，抬手让亲兵拿来地图一铺，就提起条件了。

“我方要求不多，只需贵国撤去此范围内的军队，将这里全部划归由我方管辖即可。”他修长的手指一划，以长江为界，将北边全部划了出来。

晋朝官员登时怒了，为了风度，强忍着反问：“贺将军不觉得太贪心了？”

贺铭恩老实摇头：“并不觉得。”他坐姿随意了些，淡笑道，“长江以北目前归贵国管辖的范围，乃是荆州、豫州、徐州部分地域，这些年贵国如何治理此地、百姓能否安居乐业，想必也心知肚明，既勉力支撑，又何妨将之让出来由我家主公代劳呢？”

无耻~！

晋朝官员气得猝然起身，终是没忍住，冷笑道：“好一个‘代劳’！你家主公如此能为，何不替那秦国代劳一番？竟不顾路途之远，来了我大晋？”

这是讽刺他们不敢与胡人争锋，就跑来晋国撒野了！

贺铭恩微微仰头看着对方怒发冲冠，仍神色泰然自若，他轻笑道：“你又怎知我家主公不曾为秦国代劳？”想到自家主公挖的大半都是秦国墙角，他觉得，之后晋国得知北方变化，定会很惊喜。

大抵知道这条件提的太狠，眼前的官员根本做不了主，他还好心道：“你们可将我方要求转达贵国陛下，待有结论了咱们再谈，当然，时间莫要太久，”他想了想，定了个期限，“就以两日为期吧！”

贺铭恩示意亲兵收起地图，拱手一礼后转身就走了，行动干脆利落得很。

晋朝官员兀自气愤地站在草棚下，怎么也没想到人家就来提了个要求，便自顾自走了。

“王大人，眼下我等……”

“回城，将对方要求回禀陛下和王公。”为首的王氏子弟恨恨道，“哼，狼子野心，就凭他们也配？”

语罢，这人拂袖而去。

另三位官员也是世家子弟，他们相互看看，大都无奈一叹，深感无力。

配不配的……他们说的就算吗？

想当初胡人染指中原，难道胡人就配了？可现在北方大片地域，还不是尽落胡人之手？汉人亦深受其□□、屡次惨遭屠戮。

如今，建康城破了的城墙和被毁的城楼仍在，即便对方所提要求实在过分，态度也甚为强势，可他们眼下并没有与之硬碰硬的底气，万一惹恼对方，直接用那可怕的武器毁了建康城呢？

“走吧，看看陛下和其他大人是何意见。”三人心中忧虑万分，觉得眼前局势甚为棘手。

等和谈官员回城一禀报，朝堂上果然炸了。

几乎所有的官员都在谩骂敌寇的无耻行径，王彪之还差点被气得厥过去，他这把年纪了，的确经不起大的刺激，第一次朝会就以晋帝司马曜连召太医来救他终止。

待王彪之缓过来，他们又开始进行第二次朝会。

谢安眉头拧成川，听着他人痛斥敌人，他询问其中一位和谈官员：“对方只提了这一个要求？不曾言及其他？”

“是，只此一条，依下官看，对方意图明确，就是为侵占我大晋国土而来。”

“安石，不若由你再与对方谈谈？”王彪之揉着头，制止众人斥骂后，看向了谢安。

“王公之意是？”

王彪之看向宝座上的司马曜：“陛下，建康之危不解，全城上下均寝食难安，如今情势所迫，不妨退让几分，日后再徐徐图之？”

司马曜表情沉重地点点头：“朕明白，当务之急，先让对方撤兵为上。”

王彪之得了这话，又看向谢安：“安石啊，明日你带人与对方商谈吧，若能与之联姻，便可结秦晋之好，对方如不愿联姻，予他们些器物银钱亦可，然割地……”他摇了摇头，长叹道，“终是下下之策啊！”

谢安闻言拱手一礼：“王公之意，我明白了。”

王彪之的意思很清楚，和亲、赔款均可，但割地，只能是最后的无奈之举。

老实说，和亲于大晋的确不痛不痒，即便宗室中没有适龄公主，各大世家亦有适龄女子，若真要和亲，大可册封个公主送嫁；至于赔款……大晋偏安南方，纵然不如从前富裕，也不至于穷困窘迫，只要对方索赔不是很离谱，他们应该负担得起。

谢安得了司马曜和王彪之的首肯，于第二日带着谢玄及之前和谈的其中两位官员，再次出城前往长江边。

这回，出城时就轮到谢安、谢玄心情沉重了，城墙上的大洞、被毁的大半城楼，属实震撼了叔侄二人。

“叔父，这破坏力……闻所未闻。”谢玄瞳眸紧缩，他曾在桓温军中任职，亦见过大型投石车攻城，其威力绝没有这般恐怖，他大概估算了一下，语气十分凝重，“以我军最大型的投石车对比，这种新式武器威力超出五倍以上。”

“差距竟如此之大？”谢安亦深觉震撼，忧虑万分道，“何时又多了这样强悍的一方势力？我辈人可还能看到皓皓明月？”

自胡人入侵中原，他们这些世家为代表的汉人，便被迫辗转迁徙，如他们这样南迁的还能留存，很多没能南迁的，被屠戮、被欺压、被生食……其惨状不一而足。

谢安当初避世而居，有部分原因就是不忍目睹汉人诸般遭遇。

这些年北方混战不断，各种异族势力更迭频繁，如今又多了这样一个武器强大的陌生势力，焉知于汉人是福是祸？

怕只怕又是个茹毛饮血的胡人族群啊！

叔侄俩之后的路程闷不吭声，心情都极为糟糕，等被另两位和谈官员引到之前搭好的草棚，看清江面上陈兵的那些船队时，这心情就愈加低落压抑了。

大概是看到他们了，没多久，就有一名士兵小跑着过来，躬身一礼询问他们的名号、来意，记下后跑回去传话。

未几，便见两队士兵搭了登船梯，并在两侧列队，还来了名小将请他们上船。

“贺将军允许我等登船？为何上次不允呢？”同行的两位和谈官员对视一眼，提出了疑问。

小将闻言一笑，冲着谢安叔侄颔首一礼，答曰：“我家将军说，主公从前与谢家有旧，如今既见到谢先生，如何礼遇都不为过，遂命我请几位登船商谈。”

谢安和谢玄面露疑色，有旧？两人回想一番，均想不起何时结识了能有这等势力的人物。

两位和谈官员投向谢家叔侄的目光暗含探究，亦在心里筛选起与谢家有关系的人，却连个相似的都没能找到。

怀着这样的心思，四人被请上了战船，护送的晋军只跟上去了四个，其他的都不被允许上船。

一到船上，八个晋人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甲板上靠近船舷处摆放的一排漆黑金属筒，个个呈倾斜角，筒口朝向正是建康城。

“敢问将军，这些是何物？”谢玄直觉这东西很紧要，顾不得考虑人家会不会回答，径自出声问道。

“这些啊，”引路的小将并不隐瞒，含笑回道，“我家主公为此物命名为‘大炮’，前几日投向建康城的那两枚炮弹，就是源自此物。”

八人驻足不前，个个目光灼灼盯着这些大炮，心里翻滚着种种疑问：这大炮是怎么做的？材质为何？其炮弹又是何物所造？为何射程能如此远？威力能那么大？

尤以谢安、谢玄疑问重重，他们有心上前细看，又顾虑着对方定会阻拦，只能这么远远看着。仅能粗略判断出，这大炮应该是金属制成，何种金属却难以用肉眼断定，估摸着不是铜就是铁，内部构造肯定是关键，只要弄明白这部分，才能知道原理，进而仿造。

可惜……

“在下见过安石先生、幼度先生。”贺铭恩亲自迎出，笑容满面地大步走来，还未到跟前便拱手作揖。

“安见过将军。”谢安回礼，迟疑地打量这位年轻的将领，“安与将军应是首次相见吧？”

“玄见过将军。”谢玄亦回礼，退后半步，将自家叔父让到了前面。

贺铭恩点头：“确是初次见到先生，不过，我家主公与先生有旧，此行之前，主公还特意叮嘱在下，若是遇到先生或谢家人，务必以礼相待，万不可轻忽怠慢。”

“将军，不若您与安石先生、幼度先生先叙旧，末将带这几位在船上转转？”引路的小将征询道。

贺铭恩闻言，看向谢安叔侄：“两位意下如何？”

谢安、谢玄对视一眼，又回头看向那两位和谈官员和四名晋兵，给了他们一个眼神示意，才转回来拱手一礼：“那就讨贺将军两杯茶了！”

“好说好说！”贺铭恩仿佛根本没看到他们交换眼神，只笑着在前引路，“两位请随我来，船上的待客之地在那边！”

于是，一拨人分为两边，谢安叔侄被请走喝茶，其他人则想尽可能多地仔细看看这艘战船。

只是……究竟如了谁的意，且还难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