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8 章 第118章 已至

夏季将至,聚居于此的人们看着绿莹莹的草原，个个面露微笑。水草丰美意味着今年放牧会轻松些，不必跑老远去寻找草场。

牧荣淳带着贺铭恩等人,跟着释连一行缓缓向他们的营帐行进，目之所见除了一团团帐篷，就是满眼碧色，连着湛蓝的天际，让人观之心旷神怡。

“这些年过得可好？食物可曾充足？冬日可曾难捱？”他忽地出声询问。

从心底而论,牧荣淳本人是不会关心这些的，但他心知,阿姐一定想知道。

释连微愣,继而感叹摇头：“此地苦寒，冬日长、夏日短,只是勉强度日罢了！”

他说得简单,可只凭着“冬日长、夏日短”一句便能推测出这“勉强”二字的深意。

贺铭恩扫过连同释连在内的这行人，他们虽个个裹着皮毛,看起来很是暖和，然穿过华夏棉衣、羽绒裤的人，很清楚这也只是看起来暖和而已。

牧荣淳默然一瞬，又指着他们粗制的那种□□头：“这些是你们自己打制的吗？可是在领地内寻到铁矿了？”

释连一时未曾回答，铁矿是个敏感话题,不管是矿脉方位还是矿石冶炼,都不足为外人道也。

见他不答,牧荣淳也不强求,只随着进入营地,点着目之所见的一切询问,比如那边熬制的可是乳酪？那些可是族中平民？他们穿的衣服是麻制成的吗？

再比如,那边的可是在制陶器？附近也有烧陶器的窑吗？平常是不是还要打猎，才能保证食物充足？如果猎来的肉食多了，最长能保存多久？如何保存？

他问得问题很细碎，涉及的也只是生活方面的，释连觉得无关紧要，便耐心地一一答了。

而于跟在后面的人来说，这感受就大不相同了。

释连这边随行的人，大都觉得这位华夏国来的洛都王也太不食烟火了，这些常识性的事还用得着问？亏得首领没有嫌烦，还给仔细解释了。

贺铭恩等人则听得认真，从这些回答中，他们能够分析出吐谷浑部如今的生存现状，经济如何、实力如何、生产力如何……听到最后，他们相互交换眼神，已对即将进行的友好交流有了大概的计划。

老实说，吐谷浑的发展情况比他们预料的要差，偏居于此的他们，消息闭塞、发展缓慢，经过了五世首领的经营，如今也好似仍在保证生存的阶段，这意味着他们眼下什么都缺，如此谈判的难度就小一些了。

等牧荣淳一行人被迎进最大的王帐，释连全然不知，自家的情况已被人家探得七七八八了，相比起近几年来各方面飞速发展的华夏，吐谷浑根本无法相提并论，前者像是个成年人，而后者犹是幼童。

“本王奉华夏陛下之命前来，是为与尔部商讨结盟一事。”牧荣淳一坐下，就开口直抒来意，他给释连介绍贺铭恩，“这位是此次负责结盟一事的使臣贺大人，一切结盟事宜均由他做主。”

“贺大人有礼！”释连冲贺铭恩拱手一礼，带着几分随意。

他到底是一部首领，不会过于放低身段，如果面对的是牧荣淳，碍于辈分和对方的身份，可能免不了敬重几分，但旁人的话……那便不必了。

“吐谷浑首领客气！”贺铭恩起身还礼，长身而立的他，清俊的脸上含着浅笑，这一礼姿态从容、气度满分，尽显一国来使风范。

释连都忍不住暗赞一声，之前只关注牧荣淳，倒是没发现这行人中还有如此气度出众的男人，他忍不住又看了眼其他人，发现这些人虽带着些长途跋涉的疲色，可个个容貌端正、行止有度，不愧是中元养出来的人，个个一表人才。

对待长得好的人，任谁都会多几分宽容，所以，释连与贺铭恩一行人初次相见，气氛倒是颇为融洽。

牧荣淳看着命人准备烤全羊热情款待他们这行人的释连，不禁弯了下唇角，眼底划过些看戏之色，就是不知……等明天开始商谈的时候，释连这热情还剩下几分？

贺铭恩此人，一旦上了谈判桌，那张嘴可绝没有他外表那么好看。

次日一早，贺铭恩便带着人和释连找来日常处理事务的属下就结盟一事开始商谈，因为提及了出兵之事，这些属下不敢擅专，向释连禀报后，这位首领不得不撸起袖子亲自来谈。

相比起他们你来我往地商谈争论，牧荣淳倒成了无所事事的那个人。

而他则在昨晚入睡前写了一封信，将阿姐想知道的都写在了信中，和跟贺铭恩他们说的不同，这信里还写了吐谷浑目前的兵力多寡，这是他以灵识探来的，因无法解释消息来源，所以，只能告诉容湘一人。

高挑俊美的青年站在营地的空地上，背后是蓝天碧草和一顶顶帐篷，和周围身着皮毛衣服裹成熊的人不同，他仅着一身厚实些的棉袍，这是华夏如今富裕人家普遍穿着的冬装之一，内里填充了棉花或是鸭绒、鹅绒，看似轻薄，实则保暖性极佳。

其实以他如今炼气后期的修为，已能做到寒暑不侵，只是为免他人看出异常，这才仍如普通人般穿戴换衣。

牧荣淳屈指抵在唇边吹出一声清亮的响哨，高空中遥遥传来两声脆鸣，仿佛应喝一般。他等候了片刻，就有一只猛禽从天际俯冲而来，大概是营地外围有人看到了，竟弯弓向其射了两箭，可这小家伙机敏得很，展翅拐了个弯，还跟秀技术一样转体侧飞了一段距离，轻轻松松就躲开了那两支箭。

草原上常年生活的人一看这情景，就知道这是有主的了，所以再无人朝着它射箭。

除了驯养的猛禽，对牧民们来说，这也是一种颇具威胁的动物，它们视力好、捕猎水平高，不乏为了食物来袭扰的，甚至还会伤到人，是以每每见到总要提高警惕，要么射杀要么驱逐。

这小家伙在空中盘旋了几圈，大抵是确认没有危险了，才朝下滑翔而来。

牧荣淳抬起右臂，小臂上早已绑好了一块皮子做的护臂，随着劲风呼啸而来，一只羽毛油滑、神采奕奕的半大金雕便落在了他右臂上，尖锐有力的爪子稳稳抓住他的小臂，正微微歪着脑袋打量他。

“把这个给阿姐，哪怕飞慢点，也一定要送到。”他将早就卷好的信塞到雕儿腿上羽毛间藏着的小竹筒内，顺手抚了抚它的羽毛，并给它喂了好些备好的肉。

也是这次出远门，他才从阿姐那里得知，她是怎么驯服这些桀骜的家伙们的，竟是给它们喂食的肉中掺了蕴含灵气的水，这法子还真没人能做到，难怪这些家伙越是年长的瞧着越聪明，即便是人背叛了，它们也从无背叛的。

“嘎嘎~！”小家伙一边吃肉一边躲着他的手，不耐烦地叫了两声，仿佛在嫌他啰嗦。

牧荣淳忍不住一笑，果真是猛禽，即便听命与人充当信使，这脾气仍是不大好。

他把这小家伙喂饱了，才目送它飞走。

殊不知此时的他，在他人眼中已成一道景。

俊美挺拔的青年和凶猛可怕的金雕，明明看着单薄清瘦仿佛一推即倒，却能让牧民如临大敌的猛禽乖顺任抚，这番对比和视觉冲击，确实引人心颤。

昨日带队围住他们的那个领头少年，正在不远处的帐篷阴影处默默观察着这边。

“看够了吗？”牧荣淳早就发现这个族曾孙了，此时办完正事见他还没走，这才转头搭理一下。

“见过殿下！”少年并无偷窥被发现的慌乱无措，反而大大方方从阴影处走过来，很有礼貌地打招呼了。

“你叫什么名字？为何在此偷看？”牧荣淳颔首以对。

“我叫树络干，不过长辈们一般叫我阿树，殿下也可如此叫我。”少年人笑容爽朗，一双眼睛明亮如星，“殿下风姿出众，我是被殿下的风姿折服，并不能算偷看。”

牧荣淳挑眉：“你学过中元文化？”

此子行礼时比释连还标准些，且从他的用词上就可听出，必然学过些中元典籍，甚至教他的人必有中元人，而这人还不是普通的平民，至少出自哪个小世家。

要知道，礼仪、书籍这些，平民能接触到的并不多，更遑论学会弄懂教给他人了。

“我有位先生是从庆国逃亡来的，可惜他身体太差，去年病死了。”树络干面露黯然道。

牧荣淳并未因他这表情，相信他对先生有什么缅怀、敬重之意，因为从这短短的描述中，能感受到他对先生的逝去无甚难过之情，一个“身体太差”、一个“病死”，反而将之视为弱者，略显鄙视之意。

“哦。”牧荣淳淡淡发出个鼻音，算是回应了他的话，接着便抬脚离开了，全无继续交谈的意思。

树络干一怔，眨巴下眼瞅着他离去的背影，忽地笑了：“有意思。”

牧荣淳连顿都没顿一下，以他的耳力自然听清了这三个字，却根本不在意。哪怕……他在知晓其名字时，便知道这位未来也会成为吐谷浑的首领，亦没有多另眼相待。

毕竟那是几十年后的事了，如今的吐谷浑首领还是树络干的祖父，他们需要接触和交涉的仅此一位。

不过是个尚需长辈庇护、未曾成长起来的半大少年，何须劳动他多看两眼？便是阿姐在此，也顶多好奇地瞅两眼，不会多加在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