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8 章 第158章 殉国

洛都,冷松阁。

南征之战打起来后，这里几乎天天都在议事，内阁、兵部成了常客,财政部、商务部也时不时就来报道，特别是接到新送达的战报后，这议事时间更是没有长短。

容湘寝宫后的小院，又恢复了西征之战时繁忙的景象，甚至比那时更过。

收到容一送来的信后,容湘心里才松口气，倒不是因南征之战,而是因为解岸。

说她惜才也好、为了笼络解宣也好,解岸此人还是得留下的，尤其是在得知他这几年在景国朝廷中的所作所为后,即便只是因着心里的感念,她也得设法保住他。

池晁和解宣这日来冷松阁后，就发现陛下的心情似乎不错,连带着冷松阁的气氛都比昨日松快了许多。

“陛下得到了什么好消息？”池晁与她相处的时间更长，行礼后闲谈般问道。

“是呢，确有好事，你们也看看吧，这是昨晚送来的最新战况。”容湘随手拿起书案上的战报递给他们,至于解岸的事……她没打算告诉其他人,包括解宣这个解岸的亲侄儿。

池晁和解宣对视一眼,露出好奇和喜色,他们接过战报一起看。

“据此推算……攻占鉴康恐不久矣！”容湘笑叹一声,手下同时批阅奏折。

虽然南边在打仗,可日常事务仍得处理,但凡稍稍懒上一日，就要耽误不少事，她还真不敢放松呢！

“情形确实不错，只是比起西征还是不够顺利。”池晁不大满意地放下战报。

解宣看了他一眼，单独拿着战报重新细读。

不像解宣表达得那么隐晦，容湘直接拿眼瞥他：“景兴，做人不要太贪心，南征的这种攻占速度才是正常的，西征那时……与现在没法作比的。”

解宣赞同地点点头，看他附和，池晁怔了一下，摸了把胡子也认同了这一点，实则心里暗疑：莫非是好些年不接触战事认知退化了？

“陛下，景国各地驻军分散，各个击破恐耗时颇久。”解宣合上战报道。

他带领华夏军队打过仗，很清楚华夏军队的战力应属当世之最，带着这样的训练有素又装备精良、粮饷充足的军队打仗，对于领兵的将领来说极为省心。

不过，前提是派去的将领得有真才实干，不是庸将、莽将。

目前看来，陛下选派的将领都还不错，或许有些经验欠缺，但并不妨碍大局。

“稳中求进便好，朕早知这一战快不了，也做好了持久战的准备。”容湘颔首赞同。

解宣不得不承认，在这位陛下身边做事，为臣者真的很安心。文臣的忙碌她能理解，武将的忧虑她能摒除，是真正能让臣子信任依靠的帝王。

洛都内君臣相得，鉴康城内的景帝，也再次召见了解岸。

这一次，在他问及该如何是好时，解岸不再如之前那般劝他淡定，而是叹息着行了大礼，言辞恳切地请求道：“陛下，南迁吧！”

“你……说什么？”景帝忽然听到不同以往的对答，还以为听错了，一愣之后追问。

“陛下，带领众臣南迁吧！战况越发严峻，不日恐将城破，只要您还在，那景国便在！”解岸伏地不起，语气悲怆道。

一直在心中若隐若现的念头忽然被人挑明，景帝反倒不再焦虑了，他平静地端坐着，问：“安师，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有扶兼这个例子在前，他内心深处其实早就有了“投降”或“遁走”的想法，只是碍于脸面，他自己无法说出口，亦不能主动去做，否则必将遗臭万年。

“陛下，您听臣一句劝，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等您带着朝中众臣南迁到合适的地方大可再建新都，届时景国仍在、您仍在，便不算亡国啊！”解岸跪在地上，抬起头含泪恳求道。

“南迁……逃跑与投降孰好孰坏？皆是一身骂名罢了！”景帝颓然叹道。

解岸心中一跳：投降？那位陛下可并不希望接收您这个降君呐！

“陛下一身傲骨，岂能向一女子折腰称臣？况且，那庆帝扶兼降了又落得何等下场？不过沦为平民尔，如今久不曾听闻，究竟是死是活谁人得知？”解岸激烈反对投降，还拿扶兼举例说明。

景帝张了张嘴，他其实……并没有宁死不降的那种傲骨，真的。

不过，解岸说得也有理，那扶兼降了后确实没了声息，说不得是被女帝杀了呢？

景帝听着解岸又说了许多恳求之辞，沉默良久，末了挥手打发他离开：“让朕再考虑考虑吧！”

话虽这么说，可解岸当天晚间就得知，景帝已传召胞弟司道商议许久，之后又连夜传召多位大臣，而这些人都是他近几年颇为信任之辈。

第二日一早，便有解岸撒出去的下人来报，哪家哪位大人，府中似是在收拾细软及金银，还有哪家天还未亮就派人召回亲眷子弟，因这些人家都位高权重，他们这般模样，连带着城中其他人也心慌不已。

“接下来不必多盯着他们的去向了，按我之前的交代，只管盯住那些紧要之物便好。”解岸眸中含笑，眼神透着平日不多见的睿智光芒，他想了想又道，“让人去给咱们家外嫁的姑娘也传个信吧，让她们归家一聚。”

“是，奴立刻去办。”

当天晚上，嫁的不远的解家女都回家了，因是家主解岸传的信，她们无论年长还是年少都不敢怠慢，心知必是有大事发生，所以个个紧张不已。

待到第三日，嫁的稍远些的解家女也尽数到了，解岸这才当着她们的面沉重道：“值此危难之际，解家上下当竭尽全力为国尽忠、为君守城，我将代解家向陛下自荐，担此守城重任，你们虽已出嫁，却仍是解家子孙，可愿与我共守鉴康？”

这话一出，众女一脸死灰，她们自幼受家族教养长大，忠孝二字常存心间，听到身为家主的解岸这般说，便知这不止是守城，而是……殉国。

谁都知道，鉴康城破是迟早的事，景国根本挡不住华夏军队的。

“叔父既已自荐，身为解家女，我等亦愿助叔父一臂之力！”斩钉截铁说出这话的是个四十余岁的妇人，其人虽已中年，但仍能看出她模样极为清秀，比起容貌，更引人注目的是她的气质，纵是女子，亦颇有名士之风。

这正是解宣的亲姐姐解蕴。

其他解家女相互看看，近半面有犹豫，可最终还是慢慢坚定了神色，一个个尽显决心的目光集中到了解岸身上。

“好，不愧为我解家女！”解岸满意而感激地笑了，“若是舍不得子女的，也都带回来吧，你们放心，大人们尽忠责无旁贷，但孩子们无辜，我解岸再不济，也定护佑孩子们无虞！”

众女闻言神色就越发坚定了，要说她们有何后顾之忧，那就是自己的孩子们了。

就连方才第一个应召的解蕴，听到解岸这份保证，心里也彻底安定了。

她们十分信任解岸，知道他只要说了，就必能做到，

“你们各自准备吧！”

和其他忙着收拾做某种准备的人家一样，解家也在做着准备，只是二者的目的截然不同。

华夏历安平九年十月，景帝在华夏军兵临城下前三日，忽然携后妃子女及多位臣子、臣眷弃城南逃，解岸自请为景帝断后，与被抛弃的一些臣子、满城百姓固守鉴康。

鉴康城仅坚守一日，便被人从内打开城门，由华夏军全面占领，至此，景国都城陷落，已名存实亡。

此后景帝被华夏军一路追击，哪怕他后来再建都偏安一处，还占据了一郡两郡之地，史书上也只称其为“南景”朝廷，不与之前的景国相提并论。

而鉴康城破之日，城中多处忽燃大火，烧得一整晚天都是通红的，燃起的黑烟滚滚直入云霄，火势大到根本无法扑救。

华夏军在安抚百姓之余，积极派人救火救人，可一查却发现，着火的这些地方都是南逃那些世家的府邸，且是他们各自家中的书房、库房之地，连同景帝住过的皇宫，着火的也是这类地方。

显然，就算景帝携人南逃了，他们也不愿将匆忙之际无法带走的书籍、财物留给华夏，干脆早早留了火引，一把火烧个干净！

在这场大火中，鉴康城的很多人看到，解家家主解岸于火中自刎殉国，连带解家不少子弟皆葬身于此，其刚烈之举震撼世人，亦感动世人。

待华夏军在鉴康城清查户籍土地时，方知解家幸存者仅有十之一二，且皆为老人孩子，孩子中最年长者亦不过是些十几岁的少年少女，其他人家哪怕有所伤亡，也比不得解家如此惨烈！

南逃的景帝得闻消息后，慨叹不已，忍不住洒泪缅怀：“解安师之忠烈，遍数历代无一能及，纵观后世恐也罕有，得臣如斯，是朕之幸也！”

就连华夏的女帝，得知解岸殉国后，亦感慨连连，特命人在鉴康城外择宝地葬之，以解家殉国子弟附葬，立碑称“忠烈冢”，并将鉴康城更名为“安师城”以作纪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