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8 章 第168章 女子茶话会

“都来齐了吗？”容湘巳时将至便准时到了,她邀请的时间就是此刻。

另有一道侍女的声音回禀：“陛下，诸位夫人皆已到了。”

听到门口的询问声，暗香阁内各自闲聊的女子们纷纷走至当中,分列两边肃立静候。

很快，一袭橘色暗纹交领裙的女子从门口进来，众人向着她来的方向屈膝行礼。

“起身吧，都坐，咱们坐下随便聊聊。”容湘径直向着主位而去。

众人依言起身,各自坐在一张棉椅上，这座位自然不是乱坐的,早先便排好了顺序,让人诧异地是，似桓氏、卫琴这等高官之妻不在首位,坐在最靠近容湘位置的是李秀这个民妇。

随着大家依次落座,门外有侍女有序进入，绕至众人座位后面,给每个人手边的小桌子上放了一小坛酒、一壶茶，以及一品点心、一样果子。

淡淡的香气自酒水和茶点中传来，让人轻易判断出，这酒乃是梅子酒，茶是梅花茶,点心是梅花糕,果子是腌渍过的乌梅。

卫琴暗自打量主位上貌美绝伦的陛下,觉得其形容看起来仍像是二八年华,根本不像是已经三十岁的女子。

扶慧看了眼手边小桌上的吃食,亦转眼看向容湘,忍不住暗道：原来陛下也是附庸风雅之辈？这赏着梅花、吃着梅花糕、喝着梅子酒……啧,确实应景得很。

“诸位皆是当世女子中的佼佼者，今日朕邀大家前来，一为赏景、二为闲聊，姑且就称此为‘女子茶话会’吧。”容湘含笑开口，一一扫过众人，神情态度极为亲和。

“景确实赏到了，还能尝到陛下去岁命人酿的酒，倒是臣等有口福了，不知这糕点臣归家时能否带一些？御厨的手艺，臣家中的小子恐喜欢得紧呢！”池茂笑着接话，言语轻松又逗趣，顿时让气氛活泛起来。

池茂几年前和肖平成亲了，是肖平追求的她，两人出身天差地别，肖平比之她的前一任丈夫更是如此，他既不会作诗写赋，也不懂下棋抚琴，可他却是个懂得认真生活的人，待她亦极为贴心，她被肖平的诚心打动，这才嫁给了他。

两人婚后感情甚笃，不久便孕有一子，因高龄产子她险些去了，还是陛下救了她一命，而肖平这个明明在战场上冲杀都毫无畏惧的大男人，竟然哭成了泪人，那之后日日守着她，直到她彻底好起来方安心。.七

“带吧带吧，自个儿去取好了！”容湘挥挥手，大方得很。

“那臣也厚颜讨些！”李颐笑了笑，她也生了个孩子，是个女儿，快被他爹宠成混世魔王了，让她时常怀疑，是不是出生时弄错了性别。

她们二位在朝为官，与陛下接触得多，只从这自如的言谈便可看出，她们与陛下的关系很亲近，虽不知平日谈及正事如何，但此刻闲谈时确如老友，让暗自观察的卫琴、扶慧、余三娘几人都诧异不已。

容湘无奈摇头：“你们啊，连吃带拿的，朕都习惯了。来人，传话下去，今日的酒水茶点多备一份，给大家都带些回去。”她向着门外吩咐一声，自有侍女应声离去，“知道你们拖家带口都是贤惠人，朕就不问其他人要不要了，索性都带些回去吧！”

“谢陛下！”众女不管有没有要过，皆坐着欠身表谢。

像峘氏、卫琴、扶慧等不曾跟容湘多接触过的，本打算起身行礼的，可见其他人都未动，她们便也机敏地坐着没动，只学着欠身一礼。

“你们相互间应该认识吧？”容湘先询问了一句，见多半点了头，便又笑道，“不认识也没关系，聊一聊很快就认识了。”

众人端着茶盏和酒盏纷纷应是，个个竖着耳朵聆听，她们知道，这种时候赏景、品茶、吃点心反而是次要的，今日来的重点在这“闲聊”之中。

“这位夫人名唤李秀，本是洛都人氏，你们怕是识不得，盖因她近几年均不在洛都，而是受朕所托去了地方州府，到各地看看女子们的生活情况。”

众人听此，纷纷心道：果然，正题来了！

余三娘抿了抿唇，出人意料地插话道：“陛下、夫人，其他地方的女子……过得不好吗？”

大半人转而看她，眼中不乏惊讶之色。明眼人都看得出，陛下还有话要说，可她竟然出言打断了？

“朕听李夫人说了一些，并非都不好，三娘想想你家乡的情景，便知这好与不好，约莫各占一半吧！”容湘没有生气，而是语含叹息道。

余三娘默然一瞬，面色略有难过：“是呢，过得好的很多，过得不好的也有很多。”

她原来也是过得不好的其中之一，只是她这个“过得不好”是相对而言，幸而遇到了如今的丈夫曲霖，方有现在的好日子。

余三娘跟随曲霖搬来洛都后，举行了热闹的婚礼，容湘还拉着牧荣淳凑过热闹，带着贺礼参加了他们的婚礼，不过，这事仅当时受邀的隐卫们知道，旁人并不知晓。

“自朕登基以来，在制定朝廷政令时，始终希冀着能让世间的女子过得好一些，可李夫人近几年的所见所闻，却明白地告诉朕，此事……仍任重道远。”容湘笑容淡去，表情亦有些伤感，“就让李夫人与你们说说这‘过得不好’是何等不好吧！”

她看向李秀，示意她开口讲述。

众女将目光转向这位眉目深邃、显然带着胡人血统的夫人，只见其爬上皱纹的脸上神色似悯似叹，幽幽讲述起一个被唤作“草丫娘”的女人的故事。

草丫娘年纪不大，不过三十出头的年纪，可听李秀的描述，面貌却似四五十岁的老妪，她嫁的男人是他们村一个胡癞子，整日里不耕田、不做工、不赚钱，每天做的事只有吃饭、睡觉以及……打老婆。

高兴了打，不高兴了也打，被人说几句嘴打，出门自个儿绊了一跤还打，总之胡癞子遇到的任何事、任何人，都能成为他打老婆的理由。

草丫娘因此小产过三次，万幸没要了命，好容易第四次怀了孕，是跑到山里当了大半年野人才保住的，孩子也是生在山里，她抱着孩子从山里回家，本以为看在孩子的份上胡癞子能高兴些，谁知一见生了个女儿，没出月的她又挨了顿打，要不是好心的邻里帮着给孩子喂了一段时间米汤，没有奶水的她连孩子都养不活。

这个侥幸活下来的女孩，被她娘取名作“草丫”，想着贱名好养活，这孩子在她娘的保护下磕磕绊绊长大，其实多半是村里人你给一口吃的、他给一件穿的养大的，她的爹娘……一个只知拿拳头说话，另一个软弱到逆来顺受，根本未曾尽到为人父母的责任。

听到这里，李颐这个女府君面上已有怒色，她眼露寒霜道：“李夫人，此事发生在何地？属哪州哪府哪县所辖？为何无人报官处置？《婚姻律》中有言，夫妻双方无论哪一方以暴力手段虐待另一方者，当按情节轻重判处相应刑罚，轻则施以杖刑，重则当处流刑，致人伤残或死亡者，当斩！”

为官几年，她又是主政官员，李颐这话说出来自然带着一股肃杀之意，她的治下可绝无此等恶事，哪怕是风闻的，她都会命人查探清楚，一经核实均按律从严论处。

“这妇人的家人，为何不为其张目？”卫琴面带不忍地疑惑道，“谁家能容忍女儿被人如此苛待？”

这是世家女子的思维了，她们有娘家依靠，只要娘家得力，嫁去夫家是不怕被如此苛待的。

当然，她意识中的苛待，指的是这类暴力情形，如言语上的针对、态度上的冷待，这类还达不到这种程度。

可事实上这些也算的，谁家女子嫁人是为了受委屈的呢？若不能善待，那便不该求娶。

“这草丫娘为何不和离？”余三娘问道，“日子过成这般，一味忍受只是纵容，便是为了女儿，也不该一直忍耐啊！”

她自己就是因为被前任婆家苛待，为了女儿着想，才决然搬家另住的。在她看来，为娘者，为了女儿，无论多难都当义无反顾。

李秀叹了口气，说起了草丫娘的身世：“她本孤女，逃荒流落至那个村子，并无家人亲眷，故而无人能为她出头，至于挨了打为何不和离……一则胡癞子大抵威胁过她，一次次毒打也打灭了她的勇气，二则，离了这家她又能去何处栖身？一个怯懦的女子，总觉得家以外的地方陌生而可怕，是无法生存的。”

“心有畏惧而裹足不前，性本怯弱而固守方寸，可怜也可叹！”池茂唏嘘摇头。

众人听此，纷纷生出“怒其不争”之意，既可怜此女的悲惨遭遇，又叹息此女无勇气抗争的怯懦。

“后来呢，如今草丫娘可曾脱困？”扶慧追问道。

作为前朝公主，草丫娘这种生活她是无法想象的，但不妨碍她同情这样一个苦命的女子，期盼着此女能脱离苦海。

李秀点了下头：“我与夫君途径那里，听闻此事后代为报官了，经当地县衙派人查实，又有同村的人作证，朝廷所辖医馆为草丫娘验了伤，根据伤情及虐打妻子的事实，胡癞子被判处有期徒刑二十年，期间不得减刑。”

华夏的有期徒刑，除了□□，同时还要服劳役，并不是只关着就算完事了。

“判轻了。”李颐神情冷淡道。

要是她的话，会先打上几十板子，让此人也尝尝被打的滋味，至于刑期……她会按着上限判，至少也关他三十年，死在牢中更好，也免得刑满释放后再去祸害那对母女。

容湘抿着茶，闻言看了李颐一眼，觉得是不是这几年地方主政官员当久了，原本还带着女子柔软气的人，怎么硬生生成了冷面府君？便是真该如此，她也不必携着杀气吧？

其他人竟有不少附和地点点头，十分赞同李颐所言。

同为女子，她们更能感同身受，深知遇上这样的夫君得有多倒霉。

李秀却在这时苦笑一声：“不过，此事过后，我与夫君并未得来草丫娘的感激，她反而怪我们多管闲事，害得她夫君进了大牢，甚至村里作证的好心人，也被她堵上门数落了一通。”

众女：“……”现实的不识好人心呐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