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4 章 第174章 意图

从洛都出发一路西行,和五年前来时绕路不同，那时庆国尚在，从部落到洛都只能绕路,如今却可以畅通无阻。

树络干在朝廷派的一队军队的护卫下，策马朝吐谷浑部的方向而行，他走得很慢，一方面留恋洛都，不想那么快回去,另一方面是想好好看看洛都以外的华夏。

“殿下，咱们真的要回部落吗？”侍从仍不敢相信,这就要回去了。

住在洛都的这五年,他们见识到了另一种生活方式，和部落里完全不同,人总是向往更舒适的生活和环境的,他们已然习惯了洛都的一切。

方便的出行、琳琅满目的食物，以及目不暇接的各种新奇事物,这些都是落后的部落中完全没有的。

侍从无法想象，等回去后他该怎么适应部落里枯燥单调的生活。

“嗯，陛下的旨意不可违背。”树络干心情也很沉郁，但出了洛都，他心中的责任感反倒被激发了出来。

大抵……洛都的生活还是腐蚀了他的意志吧,离开了那里,就如梦惊醒般想起了自己的身份和责任。

父亲是祖父的长子,如无意外必将继承部落,而他又是父亲的嫡长子,部落兴衰是他责无旁贷的使命。

一路往西,树络干发现除了洛都,华夏境内的府城、县城的模样亦在向着洛都靠拢，假以时日这些地方定将成为第二个、第三个、第无数个“洛都”。

越是看越是想，树络干心里便悚然一惊，试想想若是华夏的每个城池都变成洛都那样，这意味着什么呢？

更多的人口、更丰富的食物、更强大的军队、更锋利的武器……而他们吐谷浑却还在追逐水草、牧马放羊为生存挣扎的阶段，这分明是壮年男子和学步孩童的差别。

树络干接受了五年的幼学、少学教育，很清楚华夏的学堂里是怎么教导孩童的，他没能进入大学学习，所以不清楚大学中会教什么，不过只从幼学、少学的课本上，也能推断出接受这种教导长大的人，未来会对华夏产生怎样巨大的影响。

这种思考让他的心情益发沉重，等抵达吐谷浑部范围，当他看到和记忆中全无半点相似的家乡，在惊愕中了解这些年的诸多变化后，这种沉重感已几近窒息。

在最适宜定居平坦地带建起了一幢幢房屋，与洛都周边的村子类似，部民们说：“殿下，这是华夏朝廷派人帮着我们建起来的，只需用一些羊交换就行了。”

在距离房屋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建起了一座座宽敞的棚圈，是冬季圈养羊只、马匹的地方，部民们说：“这也是华夏朝廷派人指导他们搭起来的，冬天的时候就不容易冻死羊和马了，只需要用剪下来的羊毛交换就可以了。”.七

在棚圈边，还有去年冬天没吃完的草料，被打成一个个方形的草墩，部民们说：“这是从华夏朝廷的饲草厂拉来的，同样拿一些羊毛就能换来，冬日里风雪大的时候，用这些喂羊就不必出门再去找草场了。”

树络干在部落里转了几天，发现部民们的生活中已处处都是华夏的痕迹，生活用品、食物、衣物，很多都是只懂牧马放羊、烤羊做奶酪的部民们不可能做出来的。

而大家付出的，仅仅是用羊只、羊毛、羊奶等物作为交换而已。

树络干看着笑容灿烂无知无觉的部民们，满心都是无力感。

在洛都学过一些经济知识的他，很想告诉他们……华夏朝廷并不是不求回报的大恩人，不说其他，只说你们穿的衣服，可知那本就是他们用换去的羊毛做的？一件衣服换去了能做两件、三件乃至更多件的羊毛，究竟是谁占便宜谁吃亏了？

但，树络干也知道，部民们并不懂这其中的道理，反而觉得自家占了大便宜，朝廷真是大方到近乎于傻的大好人。

可不能否认的是，部民们的生活是肉眼可见得好过了许多许多，哪怕是风雪最大、最寒冷的冬天，也少有人饿死冻死，羊只马匹也不再轻易丢失或死亡，这些都是实实在在的实惠。

然而，树络干感到欣慰的同时，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因为……看遍部落的诸多变化后，他意识到一个最大的问题：如今的吐谷浑，对华夏朝廷的依赖太严重了，吃用物品近七成都来自华夏，且因着朝廷对羊只、羊毛、羊奶的需求，部民们会养更多的羊，相应的自然就减少了饲养可以作战的马匹，若有一日他们切断了这份联系呢？届时吐谷浑部会如何？

“陛下……果真不凡！”树络干苦笑着感叹。

此时此刻，他方想明白，当年洛都王来吐谷浑提出那份盟约的时候，陛下就已经将吐谷浑部当做囊中之物了，往后种种是在帮扶吐谷浑吗？不是，她只是是在经营自己的国土，一如西行回来路上经过的诸多城池一样！

吐谷浑部的首领释连已然老迈，但并不病弱，所以，他这个首领应该还能当好几年。

看到回来的孙儿长得如此优秀，他浑浊的老目充满了欣慰和喜悦，为了迎接回归的孙儿还举办了盛大的宴会。

“好孩子，跟在你父亲身边好好学着，懂么？”宴会上释连拉着树络干的手叮嘱道。

树络干郑重握住祖父的手：“祖父，您放心！”

显然，释连很看好这个孙儿做继承人。

望着祖父映出篝火的浑浊眼中蕴藏的通透，树络干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看出华夏这几年对部落的一系列帮扶举措意味着什么，又或许……正因为看出了才有意让他这个在洛都接受过教育的孙儿做未来的首领呢？

这些释连不说，树络干自是无从得知，只是愈加认识到自身肩负的责任有多深重。

繁华热闹的洛都少了个吐谷浑王子，对一切均无任何影响，只有些与他交往过的人，会想念起这个远在西边高原的朋友，比如孙磊。

但想念也不会占据他全部的生活，顺利自少学毕业的他，已经考入了洛都大学，所学的专业是物理学院的机械专业。

就在他刚刚入学的时候，技术院新制造出了一种人力车，两轮、三轮的都有，无需骡马仅凭人力就能使之在路上行走，运人装物皆可。

陛下命技术院在洛都的广场上做试用实验，随即选择围观的百姓来测试，通过简单教学后，无论是成年男子、女子，或是老人、少年都能使用，只是孩子费得力气大些，大人们则比较轻松。

“两轮的就叫自行车，三轮的就叫三轮车，这三轮车后面可以换成车厢载人，也可以换成板车运货，想来会让百姓们的生产生活更便利。”试验后，在场的陛下为这种车子命名道。

实验通过后，工业部跟着着手生产，在陛下的要求下，自行车和三轮车的定价都不高，有木质、铁质两种选择，铁质的相对更贵些，也更耐用，不过，如今洛都的平民人家也不至于买不起。

相比起骡马又要饲养又要照料，这种只要不坏就能使用很久的车子，显然好使得多，一时间订购的人排成了长队，供不应求不外如是。

容湘对此喜闻乐见，甚至先一步规划起道路来，车辆的大范围推广和使用，一则能解决如今城区道路畜力粪便清理的难题，二则也能开始梳理交通了。

往前畜力为主的情况下，只能大致分隔开来往车马，骡马可不像人那么听话，时不时走错道也无可奈何。但换了人力车就不一样了，什么道走什么车，都能做出相应的规定。

“让海关那边留意着，看看之前朕让留意的橡胶树可有消息？即便不能移植栽种，若有成树进行贸易也可以啊！”容湘早就让研究自行车、三轮车了，这东西结构倒是不难，关键是铁质的那些零件不好造，冶炼水平、模具不到位，生产出的东西照样不能用。

总算在今年有了进展，只是美中不足的是，轮胎的问题还未解决。

华夏目前所辖的国土中没有热带地区，橡胶树自然是得不到的，好在海关衙门建起来后，她命南行的海船多加留意，除了橡胶树，其他新的植物也多多益善。

寻找方向她已经给了，接下来只需等待消息就好。

“陛下，寻到橡胶树……十分重要？”段忠看了眼其他几位一脸迷惑的内阁大臣，忍不住发问。

容湘笑道：“自然重要，眼下我们的自行车和三轮车，轮胎是以韧草浆汁为原料制成的，这可不怎么耐用，若是取了橡胶树的胶乳加工做成轮胎，那耐用性会大大提高。”

池晁和解宣视线一碰，两人均微微蹙眉露出疑惑之色：这些她又是如何得知的呢？

这什么橡胶树、什么胶乳，以及用途，此类闻所未闻的事，陛下是怎么知道的？

共事多年，他们总觉得……陛下知道很多世人皆不曾知晓的事。

“找到橡胶后，下一步能就该改良车辆了。”容湘提起这个极为兴奋，“自行车可以载人，百姓们有了它便无需去哪里都只能步行；三轮车可载物，田间地头干活也好，进城赶集也好，都能装农具或是货物；假如有了四轮车，乃至更多轮的车呢？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多轮车会带来更大的载货量，借由近些年来修筑的州府县道，从一地至另一地，意味着更大的货物吞吐量、更大的贸易往来，举个例子，东北的干货、西北的蜜瓜都能更多地运送到洛都，而北方各个厂子生产出来的棉布、罐头、毛巾则运到运河，再经水路运至南方。”

“可运送大量货物的车要如何动起来呢？仅凭人力骑行……恐怕还不如骡马。”段忠蹙眉提出问题。

容湘一顿，兴奋劲儿冷却了许多，微微一叹道：“是啊，动力问题还没解决，但终有一日这些都会做到的。”

煤炭、石油的开发，一直让她倍感矛盾，既明白它们作为能源必不可少，又忧虑开发利用后的污染问题，可能的话，她并不想走一条先污染后治理的道路。

可除了它们，又有什么东西能替代它们的能源地位呢？

还是那句话，任重而道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