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章 鬼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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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夜白眼含挑弄，荣瑜不为所动，转而推开窗子望向窗外，窗口正临大街，街上灯火通明，熙熙攘攘的声音听不真切，仍是热闹非凡。

景夜白见他不理睬，撇了撇嘴，自己倒上酒喝了起来，刚喝一口，就啧啧不停，连夸好酒，又喝一口，再夸一阵，吃一口菜，咂嘴之声半晌不绝。

可任他如何引诱，荣瑜却始终只是望着窗外，连动都不曾动过。

景夜白暗叹，荣瑜辟谷辟得干净。当下也就不再白费心思，自顾自品起酒来。

细品之下，发觉这酒清香柔和，余味爽净，的确是上等醇酿，心下欢喜，越喝越起劲。

不觉间，一坛酒喝下，景夜白看向窗口，窗外声息渐止，荣瑜仍站在那，只是左摇右晃像要歪倒，紧跟着窗子也摆动起来，景夜白知是自己喝多，兀自笑了起来，大大咧咧喊了一声：“荣瑜。”

荣瑜不理不睬，景夜白又喊道：“姐夫，官人……”

荣瑜仍不应，景夜白扶着桌子站起来，没注意踢倒了凳子。荣瑜回身，见他站立不稳，走到桌前扶起凳子，将他按下。

景夜白对荣瑜摆摆手，嘿嘿直笑，笑了几声又板起脸道：“你为何不理我？”

荣瑜与他对视片刻，幽幽道：“以后不要再同三师兄开那样的玩笑。”

景夜白趴到桌上，抬眼道：“好好，不开不开，回头见了沈姑娘，我也跟她道歉。”

荣瑜摇头道：“不是。”

景夜白挠头道：“不是什么？什么不是？”

荣瑜道：“不是这件事。”

景夜白直起身来：“那是什么？”

荣瑜不回。

景夜白双手托腮想了半晌，突然一拍桌子：“我不该说过去陪他，害他吓成那样，对不对？”

荣瑜看他一眼，只觉他目光刺人，转头看向墙角。

景夜白见自己说对，呵呵一笑，此时虽已醉得头晕眼花，却仍想着要让荣瑜喝酒看他丑态，于是又嬉笑道：“以后我只陪九师兄好不好？来，我们喝一杯。”

话毕去摸酒坛，可一晃眼，面前出现五六个重影，摸了一下没摸准，突然一下趴倒在桌上。

迷迷糊糊间，只听有人起身关了窗子，又觉有人抱起自己，走了几步，又放下来，身下柔软舒适很快便彻底睡熟。

荣瑜将景夜白放到床上，给他盖了被子，而后坐在床边静静看着他，万籁俱寂，耳边只有轻微的呼吸声。

不知过了多久，荣瑜又走回桌前，呆坐了一会儿之后，轻轻伏在桌上就欲睡去，可没一会儿，却又突然坐起，望了望景夜白，站起身拿了凳子放到床边，重新坐下，浅浅地伏在床沿，这才入睡。

夜半，窗外起了风声，二人睡得安稳，一缕细风从窗缝钻进，恰好将灯吹熄。

黑暗中，墙角的纸人却忽然睁开了眼。

次日直到晌午景夜白才醒来，发现自己正睡在床上，屋内并不见人，桌上酒菜也已收拾干净。

想了半天，只记得昨晚荣瑜说不许他再与周尘开玩笑，醉倒之后的事全不记得了，也不知荣瑜后来还说了什么，自己如何到了床上更是没有印象。

若照以前，一坛酒断不会醉成这样，看来修为大减连酒量都跟着受了影响。

满脑子迷糊下了床，墙角的纸人仍放在那，大白天再看，更如真人一样。

景夜白出了屋子来到周尘房间，见荣瑜也在，二人正在桌前喝茶，想起昨夜荣瑜对他置之不理的态度，心下判定这人定是在他醉倒后扔下他就来了这屋。

景夜白撇撇嘴进了屋内，周尘起身道：“景公子，你可算醒了。”

荣瑜背对房门，并不回头，而是提起茶壶倒了一杯新茶，轻轻推到空位。

景夜白挠挠头走到桌前，将茶喝了，笑呵呵道：“这里的酒太醉人了。”

周尘又道：“店老板都来过好几次了，你再不醒，他可要急坏了。”

景夜白纳闷道：“怎么了？”

周尘道：“店里一大早就来了很多人往城北搬运纸人，其余的都已搬走，只差你屋里的那个灵供了。九师弟早上出来时说你没醒，店老板也不敢冒昧打扰，只能一遍遍过来查看。”

景夜白看向荣瑜，荣瑜端起茶杯挡在面上，小口啜饮着，迟迟不放。景夜白觉得他有些奇怪，但又不知是为什么，转而对周尘道：“我去跟老板说一声去。”

正要出门，酒坊老板恰巧来了，见景夜白在此，长舒一口气，景夜白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简单打了个招呼，酒坊老板急匆匆喊来两人去了那屋。

不一会儿，两人抬着灵供走了过去，酒坊老板在门前对三人作揖道：“几位公子，今日敬灵节你们要不要去看个热闹？”

景夜白道：“正有此意。”

周尘道：“不是子时才开始吗？”

酒坊老板道：“需要准备的事物繁多，布置好就到半夜了，你们不着急，可以晚些去。”

景夜白道：“我们跟你一起吧，看会儿热闹也该回去了。”

酒坊老板道：“也好，再往北去离乌河太近怕是不太安生，那我们这就走吧。”

荣瑜付钱给酒坊老板，老板果真诚信，只收了点酒钱。景夜白称赞道：“你这酒确实是好酒，不知不觉就醉成这样。”

酒坊老板笑道：“公子莫怪罪，陈酿就是如此。这酒其实也算不得好，只不过放得时间久了些。要说起好酒，以前我听人说过，这世间最好的酒，是在乌河。”

景夜白惊奇道：“那人去过乌河？”

酒坊老板摇头道：“时间太久了，也不知是道听途说还是自己去过。”

景夜白道：“若有机会，一定要去乌河尝一尝。”

酒坊老板只当他是玩笑，附和道：“等公子下次来，我们一起去。”

二人哈哈大笑，边说边走，荣瑜与周尘对酒并无兴趣，默然跟随在后。

此时街上仍有人运送着纸人往城北赶，那些纸人全都逼真至极，三人不由赞叹，扶灵城的扎纸手艺，实在精湛。

行过半晌，到了人群密集之处，酒坊老板与他三人交代一番之后就此作别，涌进人群里不见了踪影。三人见人影重叠，看不到前方情形，便绕到一条巷子里，跃上最近的楼顶，找了个遮挡物隐蔽，自上而下看得一清二楚。

只见下面人群围成半个圈，闪出北面一半，圈子中间密密麻麻全是堆放整齐的纸人，纸人前方是一个南北两面通有石阶的深坑，坑里黑漆漆看不清楚。此时纸人已全部运送至此，过了一会儿，又有一些人抬了几个木桶来到前方，桶内盛满了黑色的染料。

三人正看着，荣瑜皱眉道：“那桶内的东西，不正常。”

景夜白点头道：“蕴含的阴气太重。”

周尘正欲开口，忽然面色一变，急声道：“九师弟，景公子，你们看那人。”

荣瑜与景夜白也已注意到，人群分到了两旁，从后面走出一人，这人黑布遮面，看周围人对它敬畏有加，想必就是酒坊老板所说的灵使了。

只是三人都没有想到，这灵使，竟然是鬼。

周尘慨然道：“常人并不能辨鬼，想必这灵使已潜在扶灵城不知多久。敬灵节由鬼主持，敬的也是鬼，再如此下去，扶灵城岂不成了乌河的附庸之地。”

景夜白道：“这倒是有趣，怪不得那酒坊老板说扶灵城从不闹鬼。”

荣瑜沉声道：“等仪式结束，去找它。”

三人商定完又继续观看。

灵使已走到纸人前方，在他身后还跟随着五个人，五人分别走到一个木桶跟前，蘸了笔就开始给纸人画眼。这五人画眼的速度极快，挥抬之间便画好一个。

快至午夜时，纸人终于全部画好了眼，又有两人拿了火把来到深坑边，从石阶下到坑底，不多时，坑里冒出火光。

二人上来后，又过了片刻，火势逐渐汹涌，灵使一挥手，所有人全部躬身行礼，连行三礼，礼仪繁琐，肃穆庄重。

礼毕之后，站于火坑边的二人拿过最近的纸人，一齐抛了进去，紧接着，一阵火光冲天而起。

不及再拿第二个纸人，却突然有一个人影从坑底沿着北面石阶走了上来。

荣瑜三人细看，见上来那‘人’面上正诡异地笑着，肢体还很僵硬，上来之后走到一边便不再动了。

周尘惊奇道：“那是…鬼仆。”

荣瑜并不言语，景夜白饶有兴致道：“那个灵供烧出来不知会是什么样。”

纸人接二连三被抛进火坑，每烧一个便从坑里走出一个神情诡异的鬼仆。另一面的人群全都盯着火坑，没有丝毫异动，想是并不能看见那些鬼仆。

大半个时辰之后，鬼仆已密密麻麻比人还多。待到最后一个纸人烧完，有两人将灵供抬了过来，灵使伸手在它头部探了探，而后挥手示意，那两人才小心翼翼将灵供放到了火坑里。

景夜白目不转视观望着，片刻后，从坑底上来一个白衣鬼仆，只见它形容娇媚，肢体也并不僵硬，但面上却还是挂着一副诡异的笑容。

景夜白摇了摇头，暗道失望。

白衣鬼仆上来后，并没有与其他鬼仆站到一起，而是独自走向一边，有两个鬼仆挡了它路，被它一挥手直接将脑袋拍了下来。

景夜白嗤笑道：“坏脾气。”

灵供烧完之后，众人对着火坑又行一礼，而后便开始散去，灵使待人全部走后，来到白衣鬼仆身前，细细打量起来。

周尘见只剩灵使，对荣瑜道：“九师弟，现在过去吧？”

荣瑜点头，三人正要冲过去，却又忽然看见从鬼仆后方有一人瑀瑀而来。

周尘大惊，来人竟是沈仙。